第328章 你们还有良心吗
暮贵人斜靠在软榻上,隔着屏风看那个圆润的女子,她轻抿了口茶,声音里带着笑意,“春暖同我说你来拜见,我还当自己听错了呢,你我二人之间,多是我约见七王妃的居多,骤然你来求见,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云意以手遮唇,将茶水一饮而尽,笑盈盈的看着她。
暮贵人心中微动,直觉今日的云意,似乎有些许不同。
她有双漂亮的眼睛,深邃又澄澈,静静的凝视着人时,仿佛能一直看到灵魂看进心底。
本是她处于上位,在某个瞬间,高座之下的她,却拥有了那份从容不迫和优雅气度。
暮贵人止住话音,看她喝完了茶,又站起身行礼,“娘娘,云儿此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同娘娘述说,还请您能够屏退左右。”
她态度认真,扰乱了她的心,莫名的她全部都照做,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二人。
一坐一立。
云意肚子很大了,约莫着产期就在近期,她缓缓笑着,托着腹部走来走去,“近日我来暮贵人处,总觉得您身上的味道好闻,手下的奴婢是个见多识广的,她同我说,娘娘用的熏香是扶桑花做成的,那扶桑花鲜少稀有,不曾想味道如此独特好闻,便是云儿都喜欢上了呢。”
暮贵人微微蹙眉,她觉得这番话说的有些不对劲,但仔细思量,又听不出些许不妥,笑着回答道,“七王妃若是喜欢,改日我让人送了些给你,这味道不浓不重,我闻着喜欢,倒是遇见了同道中人。”
“那云儿就先谢过娘娘了。”云意福了福身子,“作为报答,云儿想同娘娘讲个故事,不知您有兴趣听吗?”
“本宫最是喜爱听故事了,七王妃快快有请。”
云意几不可闻的哼了声,她从当年余宣帝同云守道和容奕止的结识开始说起,这段大余朝百姓们人口皆传,甚被写成话本戏剧的故事,只需要提点几句开头,余下来的过程即便是垂髫小儿都知晓的清楚。暮贵人反应过来之后,身子僵在原地,她双手扣着椅子,唇瓣抿成一条线,久久不言语。
她什么反应,都在云意的预料之中。
故事说完了。
余宣帝称帝,云守道是文臣,容奕止是武将,一文一武护着大余的江山。
这本该是个美好的结局。
云意歪着头看向暮贵人,试探又笃定的道,“只是可惜了,变故起源于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武将的夫人,她生的美丽娇俏,是只应天上有人间无的曼妙尤物,这样一个绝佳的美人,落在武将手里,在外人眼里是不般配的,但夫人和武将却甘之如饴,他们居住在边疆,十年如一日的守在那里,直到有一天,武将老了,江山人才代出,再也不需要他拼命了,他像是一匹老马,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高座上的女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安逸的时光,让她几乎以为,对于过往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谁知被人提起,熟悉的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原来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时间而消亡,它们早就刻进了身体里。
“身为皇帝的好友,一道圣旨将他召了回来,他为这个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皇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观念着好友,想要让他安养天年,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初见好友的夫人,便一见钟情,夫人是那么美丽,那么诱人,道义和理智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底线,他最终受不住,明知不可为,还是对夫人展开了追求。”云意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高座上的女人,她性感的红唇优雅的扯出弧度,“暮贵人,或者我该称呼您一声容夫人,或者婆婆?”
悬在心中的弦,在她开口的那刻,铿然断了。
季心露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颤抖着站起身来,揭开面纱,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
云意看着这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人,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美丽,一样妩媚,一样令人惊艳挪不开视线。
她来到跟前,眼圈红肿着,晶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
云意沉默的看着她,她的目光平和而具有力量,将她的丑陋和不堪,照的无处躲藏。
“我……”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可到底要同她解释什么呢?
解释她说的那些都是对的,解释她同样不可遏制的爱上了皇上,解释她背叛了自己夫君,解释她将自己的孩子丢下,一走了之不问死活,只顾贪图自己的幸福和享乐吗?季心露觉得难堪,很多事情做的事情,浑然不觉,当以后回首再看,处处写满了可耻。
云意见她默认了自己的话,悄然松了口气,她来之前先去见了杜逸少,这些轶闻野史还是他找来的。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成了真的。
她斗胆说出来,赌的是自己的命。
云意手心都是汗,她什么都没做,继续道,“道理上我应喊你一声婆婆,但实际上您扪心自问,当的起这一声婆婆吗?纵然你与他在一起,可容将军做错了什么?何至于被你们逼到那种地步?何至于值得你们用那般歹毒的手段,将他害死?他是整个大余朝的战神,是天下的脊梁,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竟被自己的妻子和兄弟害的惨死他乡?你们还有良心吗!”
她的眼泪不停往下掉,怎么都控制不住。
“纵然不爱,何必伤害?那是陪你半生的男人,他是英雄戎马为天下,就算是移情别恋,给他一条生路可以吗?做了那些事,你可有夜半三更突然被噩梦惊醒?可有日夜良心难安倍受折磨?可有在梦回时分念起他的种种温情?可有……”云意深吸口气,闭上眼睛,问出最刺耳的一句话,“可有考虑过容修一丝半点?暮贵人,你可有想过,若是他得知,自己敬仰崇拜的父亲,死的如此屈辱,如此可怜,他会做什么?人生而为人,自私为自己,并没有错,但你不该……不该这样伤他的心,不该这样待他们父子二人,他们并不曾亏欠过你一分一毫。”
十年前的秘密,本应该随着容奕止,长眠于地下的。
可这世界上,但凡做过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会毫无痕迹?
季心露哭的泪眼模糊,她颤抖着身子,一抽一抽的,“是,我错了……这十多年来,我每天都深刻的认识到,我错了……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中,我思念着我儿,又担心事情暴露他会恨我……我太痛苦了……太难受了……太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