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在关键时候与秦羡渊达成合作,算的上是救秦羡渊于水火,即便是存心利用,那也是秦羡渊还有利用价值——这世上,又有谁是不被人利用的呢?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能被人利用,至少说明你不是废物。
秦羡渊是聪明人,不会看不清这点。就凭他对姜泽姜衍并蔚家军几方势力的仇恨,必然与他同仇敌忾。而他不仅有钱可赚,在三国刺探消息安插人手亦是大有可为!
这难道不比靠那个只是表面光鲜,实则是个银样镴枪头的尹卓要好?
如今的局势,虽然大面上看起来对他不利,实则正朝着他预期的发展。远的不说,只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秦羡渊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之前秦羡渊身边有暗卫守着,对他说话虽然客气,但哪次不是底气十足,又何曾这般小心翼翼过了?
秦羡渊求生欲极强,真信田冲的话看似诚恳,但他没忽略第一句“不是最好”,闻言不由的顿了顿,蹙眉道:“真信君所言极是,在下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着环顾四周,颇为愁苦道:“只事发突然,对方人多势众,在下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心中难免慌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下还能喘气,全赖真信君舍命相护。可其他的人就未必了,也不知道漕运的人是否在沿途安排了其他人手,这周围是否设有埋伏,现如今你我力竭,若真有埋伏,想要脱身只怕难了。”
他语带焦灼,一番话说得十分妥帖,但真信田冲听了却只觉好笑。
瞧,这就是他敢在秦羡渊身上下注的原因,也是墙头草和势利眼的通病——别管他们肚子里揣了多少花花心思,有多么卑鄙怕死,至少他们识时务。
对于强势又凡事习惯掌握主动权的人来说,识时务的人无疑是十分可爱的,也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真信田冲心下一动,顺势缓和了语气,“秦兄这是担心令千金的处境吧?”
秦羡渊闻言面色有瞬间僵硬,若真信田冲不说,他已经将秦宁馥忘了。
这个在他眼中向来出色又失而复得的嫡女对他来说固然重要,可再重要,还能重要的过自己的性命?又更何况出了秦家与姜衍决裂的事情,秦羡渊早就对秦宁馥失望。
在秦羡渊看来,秦宁馥那张脸算是白长了,从小的精心培养也全都为了狗。若非如此,她两年前就跟着秦老太君入京一直居住在睿王府,如何会半分都没打动姜衍?
要知道,姜衍虽然身份尊贵也有未婚妻,却六岁就上了紫芝山到现在还是个雏儿!至于蔚蓝,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又能有什么魅力,如何比得上已经有了女子娇态花容月貌的秦宁馥?
再加上朴居之事,秦宁馥明明就与姜泽有了****,却硬生生将好事变成了坏事,可见她并不是真的出色——尽管最后证明,秦宁馥的失踪是真信田冲下令一手促成,可她若真有本事,就应该在真信田冲的人出手之前将人拿下才是!
秦羡渊本就势力,对于已经成了残花败柳没什么用处的女儿,自然不会花费多少心思。再说人都是自私的,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但已经将秦宁馥忘了这种事,显然是不能跟真信田冲说的。
——人可以冷心薄情,但若是薄情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那就是冷血了。这样的人,又有几个是能放心合作的?
秦羡渊脑子里转的飞快,决定适当描补一二。于是先点了点头,又摇头道:“是也不是,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如今人不见了,在下自然痛心,可小女的安危虽然重要,却不过区区女流,与大局相比......”
他说到这顿了顿,轻叹道:“真信君觉得呢?”他们好不容易才躲开漕运的追杀,他还不信真信田冲会真的将他那个已经失贞的女儿放在心上,除非早就看对了眼。
但这可能吗?
关于这点,秦羡渊早在真信田冲的人将秦宁馥带回来的时候就想过了。但因为朴居的事情,秦宁馥大受打击,从上京到绩溪郡这一路上躲躲藏藏,原本的十分容貌直接去了五分,再加上不是完璧,秦羡渊以己度人,下意识便觉得真信田冲看不上眼。
秦羡渊阅人无数,又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自觉还是不会看错的。那么,真信田冲千里迢迢的让人将秦宁馥带回来,就只可能是别的目的了。
而他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因为绩溪郡到处都是蔚家军和姜泽的人,他没能将妻儿接出来,真信田冲出其不意的选择在秦宁馥身上下手,一方面是想通过秦宁馥来牵制他,一方面是想通过秦宁馥来拉拢倭国的其他权贵。
毕竟,秦宁馥失贞是发生在启泰上京的事,到了倭国谁知道呢?至于容貌,她如今正值妙龄,只要好生将养着,不怕养不回来。思及此,他眼中不由多了一抹算计,下意识去观察真信田冲的神色,企图从他面上看出端倪。
真信田冲闻言笑了笑,“秦兄这么说就不对了,令千金虽是区区女流,却不是普通女流。”那可是跟启泰皇帝睡过的女人啊,能是普通人吗?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多了去了,只需稍微动动手脚,就有无限可能。
秦羡渊诧异道:“真信君此话何解?”
“秦兄当真不知?”真信田冲深知秦羡渊的野心,他目光灼灼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据我所知,无论是启泰,大夏还是北戎,皆有母凭子贵一说,秦兄不会将朴居的事情忘了吧?”
他说到这顿了顿,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剑柄,声音中带着蛊惑道:“秦兄几番筹谋,之所以铤而走险,不就是想让秦家光宗耀祖成为人上人吗,你难道就不想秦家再出个皇帝?”
这话实在是胆大包天,秦羡渊早就想过千万遍,但想和做是两回事,他也自忖没在人前露出过马脚,闻言不由得刷的抬头,对上真信田冲的目光瞳孔一缩,不可思议道:“真信君这话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姜泽的后宫多少妃子,数年来才只得一女,可见**不好,又岂是真信田冲说生就能生的?就算他们可以通过别的办法弥补,可皇室血脉,哪里就是轻易能混淆的?
这不是异想天开又是什么?若事情真的那么容易达成,他还用得着费心从姜衍身上下手?再说姜泽现在的处境不妙,未必就等得到他们具体实施的那天。
他抿了抿唇,沉声道:“难不成真信君以为,姜衍和姜沐姜澄几个都是吃素的?”就算姜泽能挺到那个时候,也确实无子,启泰朝又不是死绝了!
姜衍就不说了,是姜泽的死对头,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人家摆明了是要拉姜泽下马的。除此之外,姜澄和姜沐哪个是好惹的?姜沐如今是什么立场他还没看出来,但姜澄明显就唯姜衍马首是瞻,再加上朝中老臣和民间声望,怎么看都是姜衍的胜算要大些。
可姜衍与秦家已经闹崩,别说秦宁馥根本就不大可能诞下姜泽的子嗣,姜衍也绝不会允许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儿阻了自己的路,就算是,那也是姜衍仇人的子嗣!
姜衍没理由这么做,这个假设根本就不能成立,也无法实施!真信田冲也未免想的太过美好了些,简直比他还要能想!这一瞬间,秦羡渊脑子里想了许多,他情绪起起伏伏,几乎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真信田冲。
真信田冲却完全没当回事,勾唇道:“秦兄别这样看着我,俗话说谋事在天成事在人,你们不常说精诚所至金石所开么?尚未发生的事情,何必急着下定论?况且有你我联手,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不是在下自视甚高,也不是看不起秦兄。叫在下来说,秦兄本就智谋过人,以往不过是缺点运气,少了个强有力的帮手。如今我愿用整个倭国来做秦兄的靠山,秦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须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真的放手一搏,难道你能甘心?”
真信田冲半眯着眼,语气笃定,好像秦羡渊真的是个惊材绝艳的角色似的,这大大安抚了秦羡渊屡受挫败的脆弱心灵,但他并没放心,反倒有些惊疑不定,“真信君可能坦白你的身份?”
秦羡渊不蠢,真信田冲所图甚大,先不说他到底有什么手段,成功的机会能有几分,即便真的成功了,他一个靠着真信田冲翻身的人,也没什么底气。再加上血脉问题,最大的可能,便是他秦羡渊彻底沦为倭人的傀儡。
——说的好听点是傀儡,难听点就是奴才。成为倭人统治中原大陆的奴才,到时候骑虎难下,完全被倭人支配,那倭人想要攫取中原大陆的资源和财富,岂不是唾手可得?
思及此,秦羡渊目光渐深,原本就冷的没什么温度的身体,无端生出一股寒意,这寒意直达心底,让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跟冰冻了似的。
真信田冲到此时,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缓缓摩挲着剑柄,语气轻松道:“秦兄以为如何?”
秦羡渊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但他已经上了贼船,且一早就对真信田冲的身份有所猜测,难道还能临时反水?不不不,真信田冲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不少,他完全有理由相信,但凡他说半个不字,没准对方能直接让他血溅三尺!
“敢拿整个倭国作赌,真信君莫不是倭国皇室中人?”且身份还不低,至少是个皇子,要不绝对没有这样的底气。秦羡渊说完深吸了口气,觉得胸腔被人堵住了似的,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真信田冲起身,身上的气势越发足了,淡笑道:“我乃倭国皇太子。”他说着上前拍了拍秦羡渊的肩膀,感慨道:“早就知道秦兄非常人能比,如今一看果然见识非凡!”
秦羡渊半点都没感觉到被人称赞后的喜悦,他牵动嘴角笑了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却不得不开口道:“皇太子殿下谬赞了,在下不过寻常商贾,之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皇太子殿下宽宥一二。”
“哎,秦兄这就见外了。”真信田冲自然知道秦羡渊不大愿意,但他并不介意,反正秦羡渊已经与他达成合作,又岂容他轻易退缩?再说秦羡渊敢吗?就他这软骨头的样子,只怕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敢,也是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弱肉强食,大家不都这样吗?谁家的狗要是不听话了,大不了抽几鞭子就是!
如此一想,不由得恶趣味的蹲下身来与他平视,“秦兄既然称呼我一声皇太子,就证明你已经应下了对不对?我这也是为了秦兄好,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让秦家变得更好?”
这话让秦羡渊怎么接?私心里,他自然是想秦家变得更好的,要不他以前的付出算什么?他现在的处境又算什么?难不成是他脑子被狗啃了才合该有如此下场?他当然是不甘心的,但人总要清楚自己的斤两,也要能分得清利弊!
当然了,还有最关键的,那就是他即便答应了、完全顺应了真信田冲的意愿,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他秦羡渊虽有野心,但也是清楚国之大义的!
就拿他先前与邓家并尹卓合作的事情来说,这其中虽不乏野心私欲,出发点却是为了削弱蔚家军的力量,到底没想过要损害启泰国本!但与真信田冲合作则不同,非我族内其心必异,真信田冲是什么身份,那是倭国的皇太子呀!
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能让倭国皇太子亲自涉险潜入大陆,先是潜伏到大夏皇太子身边,见尹卓败北,又立即选择了有秦半城之称的秦家、亦或者说选择了精通海贸的他,其中深意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