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文瑾与白浪等白葵白瑚送走秦老太君后,当即便按照原路返回,之后与韩栋几人汇合——韩栋与雷文瑾是有过交集的,虽对雷文瑾的出现有些意外,却并不陌生。二人一拍即合,当即便直接沿着白渔等人留下的线索追了上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尹卓是绝对不会轻易认输的。在他看来,他手中还有秦老太君几人在手,蔚家军虽然追了上来,他的人处境堪忧,可秦家人同样处境堪忧。而他的人并未留在坳谷,故此,对于坳谷正在发生的事情,尹卓是半点也不关心的。
但后面的人追得紧啊,尹卓脚下就跟装了风火轮似的,虽然还是往绩溪郡跑,可速度,却是比白渔那木达等人快上许多,也因此,等雷文瑾与韩栋追上来的时候,并未看到尹卓一行的踪影,而是将那木达十几人堵个正着。
那木达已经连续奔波数日,又在林子里转了半天,本就凭着满腔执念在继续追赶,见到来人不由气得脸色铁青。他并没在一行人中发现白渔,却直接从韩栋与白浪身上看出端倪,咬牙道:“好啊,我道是谁,原来方才那兔崽子与你们是一伙的,蔚家军当真好算计!”
他这是被人直接泄露了行踪,不仅泄露了行踪,还被人拿准了心思,连身后的将士都顾不得,直接被引进了山林!到了此时,那木达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仅仅是一念之差,不但没能救出秦老太君几人,也没能置尹卓于死地!当下一双虎目死死瞪着面前出现的人,握住弯刀的手几乎要将刀柄折断,猛然间觉得自己之前的算计就像个笑话!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鱼鳞白,光亮却仍是透不进来,雷文瑾闻言不曾说话,只挑眉看了眼韩栋,那意思仿佛在说,这是蔚家军的事情,是打是杀全凭蔚家军做主,他只是个打酱油的……
韩栋向来冷脸,此时却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若你当真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先前又何苦在秦纶身上做文章?在尹卓不曾落网之前,雷文瑾显然是不赞同直接将那木达杀了的。
“那木将军眼力不错。”韩栋从雷文瑾身上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旋即皱眉道:“不知将军想死还是想活?”消息传递不够及时,蔚蓝并不清楚雷文瑾后面的部署,但韩栋却不能当做不知。这个计划对蔚家军来说是好事,他自然是要领情的。
这气定神闲的狂傲姿态,气得那木达只想砍人,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隐魂卫么,”他声音里带着玩味,视线在围拢过来几人身上一一扫过,眸子微闪,“仅凭区区几人就敢大放厥词,韩统领未免自信得有些过头了。”两年前隐魂卫在积云坡折戟,失踪八人,尹卓虽刻意遮掩,那木达却是窥出了端倪的。
面前出现的几人,韩栋与青藤他曾见过。可余下的几人,穿着赭色短打的那位就不必说了,绝不会是出自蔚家军,另有一人身着黑衣气势不凡,一看就久居高位,显然也不是蔚家军中之人……而他手下还有十几人,这些人又哪来的自信?
那木达在心中仔细权衡着全身而退的可能,说话间朝身旁的侍卫统领递了个眼色。
“怎么办,韩统领,你被小看了。”雷文瑾抄着手扭头看去,唇角微微扬起,狭长的凤眸中露出戏谑之色。
韩栋将那木达的动作收入眼中,对雷文瑾的话充耳不闻,微微蹙眉道:“既然那木将军有兴致,那便手底下见真章了。”与人在口头上争长短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他也没想过仅凭几句话就让那木达束手就擒,话落,已经直接拔剑攻了上去。
青藤几人见状自然不甘落后,雷文瑾原本还想看戏,见那木达身边围着的人身手不凡,当下也不敢掉以轻心,两拨人瞬间便打到了一起。
再说秦羡渊与真信田冲这边。
二人商定后,秦羡渊继续带兵往绩溪郡撤退,真信田冲则是立即返回礐山,准备直接趁尹卓不备,将秦老太君几人放走。孰料进入坳谷后,蔚家军已经与秦缭那木达的人打了起来,上了礐山一看,尹卓更是不知所踪。
真信田冲见势不妙,当即就给留在尹卓身边的倭人发了信号。
只可惜尹卓正在跑路,没甩开白渔与那木达之前停都不敢停下来,再加上林子里漆黑一片,三名倭人需得探路戒备,莫说是留意到真信田冲发出的信号了,就是真信田冲这个人,一时间也没想得起来。
且真信田冲离开之前,可是半点意思都没表露出来的,三名倭人又哪能想到他只见了秦羡渊一面,立即就有了别的盘算?
真信田冲久等不到回应,沿着打斗的痕迹追了一段,盖因当时同时出现的是几拨人,这痕迹追着追着就分散开来,真信田冲压根就判断不出尹卓到底是走的哪个方向。而蔚家军正在坳谷与秦家并那木达的人厮杀,真信田冲不好久留,只得沿着绩溪郡的方向独自前行,又给秦羡渊传了消息。
秦羡渊这边的境况同样没比真信田冲好上多少。
真信田冲离开之后,秦羡渊带着人摸黑疾行,却是没行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起。当然,追着秦羡渊的并非是蔚家军,也不是那木达的人,正是被蔚家军追得无路可逃的娄延淳一行。
娄延淳会带兵进入坞城山密林,只因察觉到前方天堑有异,怀疑天堑左右设了埋伏——在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娄延淳觉得,便是进入坞城山之后,会与埋伏在天堑右侧的伏兵正面交锋,也好过从坳谷经过直接被人包了饺子要好。
可他好不容易带兵甩开朱定韬和曲文泰,却不想才刚进山不久,就发现了大规模行军留下的痕迹——是的,是大规模行军的痕迹,而不是他料想中以逸待劳的埋伏,若对方只是埋伏倒还好说,他可以想办法悄无声息的潜伏过去!
但对方是大规模行军,想到尹卓撤退的方向,娄延淳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秦羡渊的兵马。秦羡渊与尹卓早有盟约,这些兵马原先是要用来接应尹卓的,可现在却是集中在天堑,而尹卓掳了秦老太君几人,娄延淳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些兵马的用途。
他狭长赤红的眼眸在暗夜中划过一道寒光,也不知道是该怪尹卓乱出昏招,还是怪自己时运不济,只他身后的这些兄弟,全都是跟着他出身入死的,如何能因这昏招,就直接葬身山野?
“速去查探,只希望对方兵马不多,能绕过就绕过,咱们已经经不起折损。”一时间娄延淳面沉如水,竟生出种天要亡他的感觉。
“属下领命!”几名斥候面色凝重,言罢闪身没入山林。
这些斥候都是骠骑营中的好手,很快便将事情查明,回来禀报道:“将军,对方兵马多出咱们数倍,看样子分成三拨,对方暂时还没露面!”至于具体人数,斥候也很无奈,天黑林密,要是能查出准确的人数,他们也不会只是斥候了。
娄延淳咬牙,心中快速做出决定,“那便从最右侧通过弃马前行,右侧临河,关键时候总有一线生机。”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去想尹卓的处境了,至于他是不是已经做了彻头彻尾的逃兵,这点就更不用想,天大地大,什么都没有命大!
跟着他逃出来的,统共也才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不说,与成千上万的兵马比起来委实不值一提,要从坳谷经过,也是避无可避,可在山林中,却是更加容易隐藏的,没准他们能逃过一劫也不一定。
不少将士舍不得马匹,但大敌当前形势紧迫,当下也顾不得了。
此时,秦羡渊带领的兵马恰在前方严阵以待,也确实如斥候所说般,一共分成了三拨。蔚家军兵马充足,制造出来的动静不小,秦羡渊早判断出坳谷的动静,碍于形势,他原本还想在相距不远之处观望一阵的,却不想紧跟着山中也有马蹄声响起。
秦羡渊只以为是被蔚家军发现了踪迹,做梦都没想过会是骠骑营闯入山林——既然是蔚家军进了山林,秦羡渊手中兵马不多,自然会有自知之明的,总结起来就一个字,那就是逃!两个字,快逃!
可稳妥起见,他并没忘了派出斥候查探情形。待得斥候回禀对方只一百多骑,秦羡渊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蔚家军的先头部队。想到坳谷的动静,秦羡渊立即改变主意,“听坳谷的动静,蔚家军兵马不少,可进入山林的不过一百多骑……”
“家主可是发现什么不妥?”随从心下焦急额上冒着冷汗。
秦羡渊若有所思,“对方只派一百多人进入山林,想是为了打草惊蛇,直接将咱们往绩溪郡驱赶。虽然咱们的目的地确实是绩溪郡,可对方若是有意驱赶,这就不对了。”
“家主此话何解?”
“你别忘了坳谷的地形。”
“坳谷乃是大道,蔚家军兵马众多,且听方才的动静,至少有几千骑兵。骑兵从大道上走是什么速度,咱们步行翻山又是什么速度?”
随从大惊,“等咱们赶到绩溪郡的时候,岂不是正被蔚家军的人堵个正着?可蔚家军既然兵力充足,为何不直接派人搜山?”
“搜山?哪里那么容易。”秦羡渊扯了扯嘴角,“蔚家军并不清楚咱们有多少兵马,定然会有所顾忌。”
顿了顿道:“若我没料错的话,蔚家军派出的骑兵一则为了打草惊蛇,一则为了刺探情况,若是咱们真的闷头往绩溪郡跑,到时候刚好被堵个正着,若是咱们没上当,蔚家军也有办法,等探明情况再搜山不迟。”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随从急的不行,他们只几百兵马,如何能是蔚家军的对手?
秦羡渊心下发狠,有了真信田冲的配合,他对秦老太君几人的处境倒是不那么担心了,略微沉吟道:“对方只一百多人,咱们分成左中右三路前行,看对方是什么反应,若对方追着中路而行,中路行出三十里后转身迎敌,到时候左右两路再行包抄。”
“至于蔚家军大部队,得知咱们继续前行,定然不会贸然进山。”
随从眼睛一亮,“咱们手中好歹有七百来人,不信打不过蔚家军一百多人。”蔚家军威震四方又怎么样,先将这一百多人弄死再说……可随即他面色又垮了下来,“等将这一百多人拿下之后呢?”
“走水路吧。”秦羡渊轻叹了声,因着朱嬷嬷几人露出行迹,他之前一直担心姜衍与蔚家军从水路包抄过来。可现下看,蔚家军已经通过陆路到了坳谷,未必就发现了朱嬷嬷等人的行踪。
又或者,对方虽然发现了,却碍于没有工具不愿冒险所以放弃了九曲河道;亦或者,蔚家军是太过自大信心十足;更甚至,因着发现这九曲河道秘密的是姜衍的人,姜衍下意识手下留情了。可无论是哪一种,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随从领命而去,因着中路诱敌最为危险,而临近九曲河道方便逃生,秦羡渊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右路。秦羡渊自以为决定非常机智,但数年后,却是无数次因为自己这个想当然的决定后悔。
诚然,娄延淳与秦羡渊都是聪明人,可聪明人想的太多未必就是好事——蔚家军确实是想将秦羡渊和娄延淳一网打尽,却是从没有过试探之举,而是擎等着双方打起来后,再来一锅端了。
秦羡渊和娄延淳对此一无所知,二人的队伍原本就相距不远,又有志一同的想要通过九曲河道逃出生天,夜色漆黑,双方人马皆是小心翼翼前行,以免制造出更大的动静惊动了对方、也惊动了蔚家军。不想没过多久,就直接在九曲河岸边的树林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