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号别墅。
顾凯悦无法相信儿子电话里说的话,他说迟云住在他家的隔壁,19号别墅,他家9号,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脚步,来到了19号别墅的门前。
里面,灯火辉煌。
他就站在这门口,没有走进去。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那些过往,那些荒唐而又无法控制内心的过去,那些错了也无人理解,用传统和道德观念指责他和迟云的过去,那些他爱过一次不曾后悔的过去,那些在郑瑶光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激情的过去,他如今想起来,还是会热血沸腾。
是的,他屈从与现实,屈从与家庭和道德的束缚,放弃了他此生的爱情。
他跟郑瑶光没有爱情,他从来没有在郑瑶光身上体会过那种强烈的爱情,可是,他们孕育了四个孩子,如果没有迟云的出现,他跟郑瑶光这辈子会是幸福的伴侣,没有多少激情,妻贤子孝,家庭和睦,表面和乐融融,是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
可是,迟云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让他有段时间体会到了爱情的甜蜜和激情,那不顾一切不受控制的心在那个年代里热血沸腾,在那个时代里宁死也想在一起的决心,他如今想起来,很是感慨。
他想起当年的迟云,敢爱敢恨,她说一起死吧,她不怕,就算死也要在一起。
可是,他却退却了。
当他们一次次浑然忘我的纠缠了几年之后,他被家庭和她消磨掉了所有的激情。当最初的激情退却后,他又想回到家庭。
他退缩了,在激烈争吵后,她终于决定远去,他心存不舍,却也默认。
当知道郑瑶光利用他的职权做了一件永生永世无法原谅的事后,已经是二十年后,他忍了,开始觉得愧对迟云。
一切罪恶之源的确是在他这里,而到如今,他又如何面对迟云?
他是对不起郑瑶光了,也对不起迟云了。
可是,他却也无法否认,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迟云。
他知道终究要见面,她折腾了这一圈,就是为了看他后悔吧。后悔当初没有跟她一起决然的私奔或者一起自尽!
他的脚步异常的沉重。
他走进了这栋别墅的大门,朝着大厅走去。
门里,有淡淡的香烟的味道飘出来,很淡雅的香烟的味道,没有那么冲。
他往里面走去,这时候走出来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子,二十四五的年纪,看到他,笑了笑,然后说:“顾老先生是吗?”
“我找迟云!”他说。
那男孩子再度笑了笑,点头:“我知道,她等你很久了,进去吧!”
说完,男孩子竟然很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玉带讽刺:“你这种糟老头子,可伺候不了董事长!”
说完,居然就这么走了。
顾凯悦有些生气刚才那男孩子轻佻的话语,却更激动就要见面的到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常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成功的企业家,女董事长就坐在沙发上,修长地带着偌大钻戒的手指中间夹着一支女士香烟,她在抽烟,姿态优雅而从容。
门开后,她的目光凌厉且又没有丝毫意外地扫过来。
四目相对,顾凯悦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一般。
他复杂的目光落在里面那个女人的身上,浑然忘我地看着。
这么些年,只是在电视里看到,每一次都是相比看不敢看匆匆关掉,怕被瑶光看到,引发新一轮的家庭战争。
思念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迟云看到他,只是眯了眯眼睛,然后十分冷淡地开口:“有事吗?”
不是说“好久不见”,不是“你还好吗?”一句“有事吗?”,如此的冷淡,凉薄,那些甜蜜的过往他还记得,她可还记得?
是呀!
她忘记了吧!
记住的只是对他的恨!
他沉默了良久,颤抖着唇开口:“我们谈谈吧!”
“我和你有什么谈的?”她的反问,更加的凉薄。
他的眼睛一阵酸涩,迟云的话,实在让他心酸。顾凯悦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开口说道:“收手吧!”
迟云一怔,目光陡然犀利地扫射过来,落在顾凯悦的脸上,她像是要透过这张老脸来看透他的心思,时隔多年,他真的是老了,病了,还有后遗症。
她突然冷笑了起来:“晚了!”
“云云!”他哽咽着低叫。
“别叫的这么恶心!”迟云冷笑。
“我知道对不起你!”顾凯悦突然脱口而出。“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想我却跟姓郑的如胶似漆,三十年你过的风光无限,妻贤子孝,我唯一的儿子都不能正大光明的相认,你好意思跟我说想我?”
“你到底要怎样?”
“跪下来求我吧!”她说。
他脸色一变。
“不愿意跪下是不是?你不是觉得对不起我吗?让你跪下你都做不到,我倒是怀疑你今天来有几番诚意了!”看顾凯悦没有动,迟云的声音马上响起来。
顾凯悦的确很为难,他是愧对她,让他跪下来,男儿一跪,何等羞耻?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可是他……
“我跟你没有什么可谈的,回去吧!”迟云声音很轻地说。
“好,我跪!”他突然再度激动地脱口而出。
迟云一怔。
只见,顾凯悦缓慢地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不再是当年的玉树临风,不再是当年的挺拔身姿,脸上甚至长了老年斑,两鬓斑白,却是她这一生无法释怀的遗憾。
她爱这个男人,即使他丑的脸上都是褶子,长满了老年斑,她也爱这个男人!
他走到了她面前,略一沉吟。
他们的目光一直交缠着,这么多年未见,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遗憾和恨都在这目光交缠里。
终于,他缓慢地跪了下去。
跪在了迟云的面前,他曾经深爱的女人,现在觉得愧对的女人面前。
迟云的眼光有一刹那一紧,她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似乎无动于衷。她说:“听说你跟姓郑的离婚了?”
她就这么平静地开口,丝毫不顾及他跪在地上。
他眼神复杂地望着迟云,感叹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调整好情绪,仿佛刚才的情绪从未发生过。她问的是如此直接。
他点了点头:“是的!”
“为了什么?”
“你!”他说。
“哦,是吗?”迟云冷笑:“那我是不是该荣幸!”
“云云,收手吧!”顾凯悦再度说道:“你的笑容曾经那么美,我不喜欢因为不值得的我,剥夺了你的良善,剥夺了你晚年的幸福!”
“我的良善?”迟云突然大笑:“三十年前就被你耗尽了!那玩意儿真的不值钱,顾凯悦,我该感谢你,让我学会了恨,不然如何有今天的我?”
“你真的那么快乐吗?”他觉得她不快乐。
迟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顾凯悦,冷笑着道:“那么,你如今又能给我做什么?”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三十年的寂寞,你如何弥补我呢?”
“我……”
“话说你现在还能跟我上床吗?”迟云的眼里有着讥讽,如此的明显。
顾凯悦的脸色一僵,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看吧,你真是年老色衰了,你早就不行了!不行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
“云云,我不是男宠!”顾凯悦沉声:“你不用这样羞辱我,也别这样贬低你自己,这些年来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
迟云突然不说话了。
他看到她转过脸,可是,即使转过脸去,他只能看侧面,也看得很清楚,她已经微微闭上眼睛,搁在身侧的双手在不断颤抖,快速滴落下来的分明是她的眼泪。
他有点骇然,本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怎么说。
恰恰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迟云依然无动于衷。
顾凯悦要站起来。
迟云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不准起来!”
顾凯悦的身子僵在那里,然后,真的没有动。
她去拿电话,接电话。
“孙赫,怎样了?结果出了吗?”
那边传来孙赫的声音,“董事长,少爷他真的得了胃癌,化验切片显示的确是癌症,并且情况不妙,复发的可能性极高,DNA确认,这瘤是从少爷身上割下来的肉,报告我连夜给您送过去吧!”
“不用了,放在你那里吧!”她突然没有了力气一般,难以控制地踉跄了几步。
顾凯悦一下站起来,扶住了她。
她猛地回头,紧紧抓住顾凯悦的衣领,西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你欠我的!我儿子死了,你的儿子女儿孙子全部都给我儿子陪葬!”
顾凯悦错愕。“你在说什么?”
“顾凯悦,我们……我们的儿子他得了胃癌……”迟云说完这些的时候,突然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顾凯悦完全地错愕,脸色一瞬间的苍白,他最小的儿子,不相认的儿子,从来不曾去看过一眼的儿子,得了胃癌?!
“我要你们给我们陪葬,大家谁都别想活了!”她哭着大喊。
顾凯悦却把她拥在怀里,一句话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