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2 章
郑氏这话一疯狂地问出来, 在皇帝面前的宫女內侍全都跪下了。
他们战战兢兢, 只唯恐自己听见了后宫最隐秘的, 涉及到上位者的内情, 因此叫郑氏连累。
因此此刻将郑氏在心里骂得狗血淋头的肯定不是一个两个。
“陛下！”郑氏见没人拦着自己……全都在哪儿跪着呢, 顿时扑到了皇帝的面前, 也没有见连皇帝怀里的胖狼崽儿都夹着尾巴嗷呜一声连头都不敢露了, 一双赤红的眼睛带着几分执着地追问问道，“陛下，难道你真的不想想么？！贵妃, 贵妃对陛下到底有什么情意？！若她心中但凡有半分心爱慕陛下，怎么会不肯给自己深爱的男人生孩子？这世间哪个女人，会不想要个孩子？！”
她的声音凄厉, 一张脸扭曲得看不出本来面目。
皇帝怔忡地垂头, 沉默地看着自己曾经心爱的女人。
他甚至不能从这张脸上找到曾经那张自己深爱着的单纯的容颜了。
郑氏的话，一句一句地问到皇帝的脸上。
鞭子一样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皇帝只觉得此刻自己的心里似乎生出巨大的恐慌与……愧疚。
“谁放你出来的？”他却没有多对郑氏说什么, 只是冷冷地问道。
几个宫女在给皇帝磕头。
郑氏的确落进了冷宫里, 可是任谁都知道, 郑氏生育的七皇子与十皇子在皇帝面前并未失宠，甚至七皇子如今还在东宫混得风生水起, 听说太子十分信任他, 还叫他留宿东宫。
这样前途光明的皇子, 什么宫女敢刻薄郑氏这位七皇子的生母？因此当郑氏手里拿着碎瓷片叫她们滚开，不然自己就去死的时候, 没有人敢拦着郑氏，甚至她们都开始怀疑，如果郑氏冲到皇帝的面前，皇帝会不会见到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原谅了她，放她出来。
如果当真如此，那她们拦着郑氏，日后只怕要被郑氏清算。
谁都不敢无视真爱的力量。
特别是当初曾经叫皇帝神魂颠倒的女人。
因此郑氏才冲出了冷宫。
更何况那个什么……谁又能想得到郑氏一听说河间王世子妃生了两个儿子一下子就疯了呢？
“陛下，臣妾想你，臣妾对陛下日思夜想，臣妾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臣妾更爱您。”郑氏仰头，一双发红的眼睛里还透着点点的泪光，看起来可怜楚楚，可是皇帝却沉默了下来，在窒息的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地说道，“朕对你没有半点想念。”他垂头看着一愣，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的郑氏，轻声说道，“这后宫的平静被你搅得稀烂。朕对你只剩厌恶。”
“陛下说什么？！”
“你一定要拉贵妃下水是为了什么？”皇帝沉静地看着伏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流泪的郑氏，低声说道，“你当年，难道没有因贵妃不能生养而欢欣鼓舞过？曾经没有希望贵妃这一生都不要有子嗣，不要有贵妃所出的皇子压在你生的皇子的头上？”
他带着几分讥讽地看着郑氏慢慢苍白了脸，看自己的目光仿佛带着几分惊悚，轻声说道，“朕也曾经如此希望过。”他这句话声音很小，没有人听到，英俊的帝王浑身一震，却只是继续轻声说道，“如今你只想将她置于死地。可是却从未想过，是谁对不住谁。”
郑氏没有听得十分真切，可是皇帝眼底对纯贵妃的愧疚却叫她看的一清二楚。
曾经对纯贵妃没有什么真感情的帝王，竟然对她愧疚了？
由怜生爱？
郑氏的心底一下子想到了这句话。
“陛下是不是爱上她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她！”郑氏尖锐地尖叫道。
她从不畏惧皇后，可是曾经却隐隐地在心中对纯贵妃生出过忌惮，如果不是之后想要拉拢贵妃的母族，她绝不会对纯贵妃和颜悦色。
“朕对她从未……”皇帝安静了一会儿，却没有再说什么，只觉得面对郑氏叫他意兴阑珊，缓缓地说道，“朕本以为你都已经悔过，谁知道你叫朕真是失望。朕曾经深爱你，因此将你做的许多事都当做没有见到。难得糊涂。朕并不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
如果要较真，那皇帝在后宫的生活会很忧郁，虚情假意他岂不是都要看得分明？
不如糊涂些，在后宫不过是图个放松与乐子，不然前朝不好混，后宫不好混，那还当个屁的皇帝！
“十皇子当初为何啼哭不已，朕从未问过你，可是你却忘记，朕也是当年皇子上位成为帝王。后宫女子的那些心机，早年，朕也全都参与见到过。”见郑氏的脸色顿时白了，皇帝讥讽地笑了笑，缓缓地说道，“朕粉饰太平，不过是想跟你过些轻松的日子。不然朕要什么真爱？可是这么多年，你口口声声深爱朕，却连朕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萎缩在地上的郑氏，眼底多了几分冷酷，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要朕对你的这份情分，那朕也不会再宽容你。”
“陛下？！”
“此生你都不能再出冷宫。七皇子与十皇子就算日后封爵，朕就算是驾崩也会留一道圣旨，叫你至死都不能离开冷宫。”见郑氏惊恐地看着自己，皇帝眼底闪过一抹冰冷，轻声说道，“与其叫你祸害七皇子与十皇子未来的姻缘，朕宁可现在就关了你！郑氏，这些年，你做的一切，很值得朕将你关到死。”
他不是不知道郑氏做了什么，可是一再宽容，甚至想着念在旧情，日后叫郑氏出宫，由十皇子奉养。
可是看着庆王府的萧堂与萧韦，皇帝一下子警醒了。
郑氏一旦出宫，这京都之中还有哪个好姑娘会嫁给自己的儿子？
比起曾经心爱的女人，还是心爱的儿子更要紧。
庆王能关了庆王妃，皇帝自然也能关了郑氏。
“你既然喜欢闹着寻死，朕也成全你。或许你死了，对朕，对你，对小七小十都是解脱。”
皇帝想到太子对七皇子的重用，眼底露出几分欣慰，又带着几分柔和，垂头再看郑氏的时候就多了几分冰冷，冷冷地说道，“朕会将你送入冷宫单独的院子，从此以后，院门不开，你不要想如今天这样冲出来。”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些宫女与内饰，冷声说道，“这一次朕饶了你们。下次你们再把人放出来，朕就斩了你们！”
宫女与內侍们都急忙给皇帝磕头。
“今日与贵妃有关的话，朕不想在宫中听到半句。”皇帝冷冷地说道。
这自然是必须的，宫女们与內侍都越发答应。
“陛下！”郑氏尖锐地哭叫起来，哭着去抓皇帝的龙袍叫道，“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她如今才醒悟皇帝从前对她是多么的宽容，也希望自己认错叫自己不要去到皇帝给自己的那可怕的冷宫与绝望的境地里，然而皇帝却只是冷眼看着她被宫女们用力拖走。
当郑氏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皇帝这才用力地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的心剧痛难忍。这剧烈的疼痛，还有纯贵妃对自己的一颦一笑，还有那种种安静地靠在皇后的身边的样子，都叫皇帝只觉得满心的复杂。
他踉跄了一下，又觉得喉咙腥甜，许久之后才慢慢挺拔起身体，露出毫无异状的表情走回皇后的宫中去跟阿菀吃饭。
“陛下，你怎么遛弯儿这么晚？”阿菀跟自家姨母战斗了一场，那累的……
并不是战斗力比不上纯贵妃，而是纯贵妃太能装可怜了，抱着自己的儿子滚在皇后的怀里，只露出一双可怜巴巴泪眼朦胧的妩媚的眼睛。
特别阿菀还遭遇了史上最偏心的皇后。
“你啊，与小辈争什么呢？阿菀是孝顺的孩子，怎么会叫你失望。”皇后刚才还蛮公平的说让纯贵妃赶紧把人家孩子还回去，可是等纯贵妃抽抽搭搭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苍白羸弱的脸捎儿都仿佛透明了一样，一滴清泪从脸捎滑落，皇后娘娘就一秒变了说辞了，此刻太子太子妃并几个皇孙都在，皇后还在太子抽搐的目光里摸着纯贵妃的头轻声说道，“圆圆在你的宫里，你能照顾好么？”
“有奶娘的呀。”纯贵妃弱弱地说道。
“可是河间王妃会想念圆圆。”
“时常送回去的呀。我是善良的人，怎么会霸占这个孩子呢？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人。”纯贵妃继续弱弱地说道。
“可是阿菀做亲娘的想念儿子该怎么办呢？”
“多进宫就看到了呀。小时候，阿菀不是时常进宫的么？”纯贵妃一双潋滟着朦胧水意的眼睛看着一脸贫血的阿菀，可怜巴巴地说道，“我，我只要小的这个。”
她还知道长子人家河间王府肯定不给……阿菀就在皇后对自己温柔的目光里都要气哭了，见皇帝这时候回来，急忙哭着拉着狗皇帝的龙袍，也不在意这是只渣渣了，抽噎着说道，“陛下给我评评理，哪里有枪人家团子的长辈呀。”
“喜欢。”纯贵妃抱紧了怀里的这小家伙儿，叫婴孩儿的小拳头轻轻地抵在脸颊上仰头，看着皇帝可怜巴巴地说道。
皇帝的眼底撞进了纯贵妃此刻纯然的欢喜与喜爱之中。
他骤然想到郑氏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又在细细密密地发疼。
……这世间哪个女人会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孩子……
贵妃一向聪慧。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