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时值黄昏,竹林外一丝暮霭冉冉飘将进来。丰子都扳开执帚老者那对兀尚紧紧缠抱住的双臂,强忍踝子断骨处剧烈刺痛,拖着双腿勉力爬坐起来身。放眼看去,但见那个上官先生跌趴在济生大师身上,两人均自脑袋低垂,偏他们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再细看,却已同样毙命于斯。而那些则个黎简和蒲通等,亦来人人倒地一动只不动,便连后来从竹屋窜出赶至的数名青衣人,也都一般无殊。
此些个均具独当一面的武林枭雄,焉何来人人瞬息间争先毙于非命,尤其死时尚且带住一丝诡异笑意?丰子都以前所历所遇,尽管不泛恢恑憰怪之端由,然而终究以此为之最,霎时间由不得既是惊疑又是害怕,更加为万般无解。一阵怪风卷着咽咽声身边吹过,仿若群鬼曳聚。丰子都倏忽只是但觉自己那背脊上,冷汗潸潸尽出。
然则转眼间,却看到三丈远处一根翠竹根底下,长着一株碎叶矮束奇特灌木,而灌木上开有三四朵单瓣花朵。丰子都见状心头猛然一动,这碎叶矮束灌木自己当要在哪里曾经瞧见过,急忙转头四下里寻去,果然发现于南西北处亦来同样各长着此般一束灌木。若不仔细去寻觅,倒是甚难有所来注意。
丰子都腿上断骨伤处毕竟刺痛难忍,何况周遭穴道又被济生以重手劲点截闭封,是以尽管一袭内力浑厚无比,可一时片刻间亦难以来得通经解脉。那内息仅仅游至“冲门”以及“承扶”两穴,便不能再潜运下去半寸,须却如何凭力挪移?突然“哎哟”大叫一声,丰子都双眼竟至上翻泛白,其坐着的身子更是无力支撑,往后一仰跌倒下来,随之全身上下抽搐数下,嘴里两声闷哼,居然痛得转瞬就昏厥过去,人事不知。
又一阵疾风打住卷儿吹过,撩起上下无数竹叶,纷纷扬扬。但听得远处一丛竹林后面有人一声惊噫,跟着一条白色身影急急闪将出来,飞扑到丰子都身边,苍白的脸色只是恐惶无比,一颗身子遽遽颤抖着,就弯腰慌忙去察看。
只见丰子都双眼紧闭,脸无血色,那嘴角边微微斜扬,竟也为是露出一丝丝诡异的笑意。那人见状大惊,伸手便去搭起丰子都脉搏急探,同时叫道:“你不是百毒不侵的么?这迦陀罗花毒怎能伤害得你?”虽说犹如此,可她叫声里终究难抑无尽惧意。
丰子都脉搏尽管紊乱混杂,然而不是什么沾染蛊毒的迹象,但其内中隐隐若有三股强劲力道交织争互冲突,虽则当前表象十分强盛和会,可那如蛆附骨般的分消败落却亦根本难去饰掩。不过既非中毒,丰子都何以具结现今此般模样?难道一切俱为是这世间暴毒迦陀罗花导引之故?那人禁不住嘤咛一声幽哭起来,说道:“丰……丰大哥,对不起啦,我……我实在不知道会来突变转成如今这般情形。”
那个人心知迦陀罗花之毒虽则暴烈霸横,无色无味,世间以其为最,但应却伤害不及丰子都体内那股抱怀无相真气,更遑论危殆他一条性命。然则丰子都既来变成目下如斯情势,自归当为自己在迦陀罗花之毒上加上那龙血无根草提淬出的毒性混淆互杂所致故。念及此,那人急急止住哭声,慌乱着自怀内取出一片针状黑色枯叶,塞进嘴里嚼碎了,再伸手轻轻捏开丰子都嘴边一缝,口对住口将那些嚼碎的针状枯叶尽数吐入丰子都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