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个,要不要上去坐坐?”男人试探地开口问道。
“不了!”我下意识的拒绝,让眼前这对夫妻有一些不知所措。
“叔叔阿姨,我们等下还有事,改天再来看望。”温纶鞠了个躬,搂住我的肩膀扬长而去。
我没有回头,隐隐地觉得背后有两双眼睛注视着我,很久很久。
随后,我跟温纶上了车,一路开出了老城区。
我陷入沉思,相见的画面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我没有愤恨到拽着那个女人的衣领声嘶力竭问她,为什么抛弃了我,而是像个逃兵一样没出息地选择了逃避。丢盔卸甲,不战而败。
我将车窗摇下,任凭微风拂过我的脸庞。顿时觉得似乎每段记忆,都有一串密码。只要时间,地点,人物组合正确,无论尘封多久,都将在遗忘中重新拾起。或喜或悲,都是命运的宿命。
“你弟弟得了很重的病。”温纶突然开口说。
“他怎么了?”我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只是随口问问,像是关心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
“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温纶挑了一下眉毛,撇了我一眼,“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白血病,我心里微微颤了一下,“呵呵,跟我有什么关系么?”我苦笑,心中思绪万千。是他们先不要我的,我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我用什么身份去关心他们?
孤儿院的这些年,我每天考虑的都是如何填饱肚子。小小的年纪,经历了世态炎凉和生死离别,这种感觉是温纶这种大少爷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
在我孤单无助的时候,谁关心过我?现在突然告诉我,我有个弟弟,还生了重病,可能还需要很多钱,我跟本没办法像同情一家可怜人一样同情他们。更无法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
温纶无奈摇了摇头,扔给我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你父母的资料和联系方式,还有你弟弟的病例。”
捧着这个文件夹,我迟迟没有翻开。
回到家的这两天,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无时不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文件夹,拨通了那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的电话,“您好,我是许自怡,方便出来见一面吗?”
我瞒着温纶,跟她约在离老城区比较近的一家咖啡厅里面。
“来了。”见她走过来,出于礼貌,我起身主动打了声招呼。
她穿了一身灰色条纹的西服套装,一件驼色的绒衣,和一双脚背处有多出折痕的棕色皮鞋。手腕处因为长期摩擦,衣服已经褪色发白。看得出,这衣服她穿了好久。她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鬓角的白发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出好多,这些年她过得似乎并不太好。
“嗯,来了。”她笑笑,回应道。
“想喝点儿什么?”我现在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只是简单地伸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啊,随便什么都好。”她坐下,只是笑笑,左手搓着右手放在大腿上,好像很紧张。
我随便点了两杯咖啡。
“那个,自怡啊,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她见我没说话,主动开口道,“这一晃,你都有宝宝了,几个月,婆婆对你怎么样?”
“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跟你聊家常的。”我并没有理会她的话,毫不留情直接开口说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被抛弃的人是我。”我一字一句声音颤抖的说着,二十几年的怨恨让我一时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
“妈妈对不起你。”面前这个女人双手掩面,竟然哭了出来。
我眼眶泛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二十几年前的一天,我跟你爸爸得知我又怀孕了,家里人很是开心。”女人突然开口说道。
又怀孕了?我被遗弃果然跟弟弟有关,我在心中暗暗想道。
“可是,命运似乎跟我们开了个玩笑。”女人擦了擦眼泪,苦笑了一下,“怀孕7个月的时候查出,你弟弟患有白血病。”
“7个月了,他的小手,小脚都已经发育完全,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存在我的身体里面。我没办法抛弃他。”
女人继续说着,“那时候你还小,你对他没有印象,因为你弟弟从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医院。你知道的,教职工的工资本身就不高,高额的医药费让我跟你爸爸根本无法负荷。”
女人抿了一口咖啡,平复好心情,“有一天回家,瘦瘦小小的你抱着我的胳膊跟我说,妈妈,妈妈,我好饿。”
“我抱着你,哭了好久。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们任何一个孩子。”说着,她突然大哭起来,“是不是我太自私,两个都想要,却两个都保护不好。”
“所以,你最后选择把我抛弃了是么?”说实话,我同情她的无助。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依然不能原谅她在弟弟和我之间选择放弃了我。
“我没有!”女人已经声嘶力竭,“那天傍晚,我用最后一点积蓄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带你去游乐场玩儿。我承认那天我想给你找个好心的人家。看你玩的正开心,我便悄悄的离开了。可是我走出二百多米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疯了一样跑回游乐场。当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女人哭的更凶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女人一边哭一边说着。
我承认,这一刻我心疼她。没有埋怨,我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愤世嫉俗。
“弟弟他……”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个称呼对于现在的我适不适合,“弟弟他现在怎么样?”
“前几年又复发,现在基本稳定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是温纶。
我整理了一下心情,“温纶,找我有事?”
“你去哪里了?你闺蜜的死有眉目了!”温纶在电话那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