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晧一掌就盖在了秦书呆的头上,再转身欲盖一掌在洛庭尹的头顶,洛庭尹吓得脖子一缩跑了,连手里的鹿肉都不要,那一巴掌打出去正好打在了刚刚回来烤肉的郑西霸的锁骨处,所幸他比洛庭尹高了一个头,厉晧的巴掌没有呼到他的脸上。
洛庭尹得瑟的吐吐舌头,然后朝着洛樱和云安楠那里跑去,厉晧向郑西霸道了一声:“抱歉了,西霸兄。”
说着,就欲追上洛庭尹,痛扁他一顿,发现他已经挤到了洛樱和云安楠之间,厉晧看了看云安楠,想到她刚才说的话,不由大窘,最后,悻悻的放下手。
回身时,又目光复杂的看了卫元则一眼,就看见卫元则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云安楠的身上,带着一种柔和的色调,他的心里又酸了酸。
“大哥,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我们里面坐吧。”
卫元则立刻收回了目光,默默点了点头,又跟云安楠打了一声招呼,和卫元极一起去了书房,二人一落座,张嬷嬷就端上了茶来。
卫元极刚一落座,就说道:“张嬷嬷,你将逸慧师太请来。”
卫元则满脸的疑惑,端起茶杯,一边撇着浮沫,一边问道:“元极,你搞什么鬼?逸慧师太是谁?”
卫元极翘起了二郎腿,得意洋洋的挑了一下俊秀的眉稍,勾唇笑嘻嘻道:“大哥,这一次你应该要好好感谢我。”
“这可奇了,我为何要感谢你?”
卫元极敛去笑容,正色道:“你不是一直在头疼沈遥的身世没人能证明吗,这逸慧师太便是人证。”
“哦?”卫元则眼睛顿时一亮,“你此话可当真,她是何人?”
“当然是真,她就是赢国骠骑大将赵铮的嫡妻。”
“元极,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他并不想告诉他洛樱的事,就算要说,也要等洛樱应允了才行,话锋一转又凝眉反问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何事?”
“皇帝残暴不仁,杀的人不比我少,至少我杀人还问个理由,有时候他连理由都不需要,你为何如此效忠于他?难道仅仅因为大姐是皇后?”
卫元则垂下眼眸,沉思了一会儿,定定的从嘴里咬出一句话:“一马不鞴双鞍,忠臣不事二主。”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嘲讽一笑:“那大哥未曾听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孟子曾曰‘闻诛一夫纣奂,未闻弑君也。’难道大哥只想做忠于昏君的忠臣,却非忠国忠民的良臣?”
卫元则听了顿时大怒,手捏起拳头就要捶桌怒斥卫元极一番,手伸到半空,忽然停顿在那里,好半晌,脸上怒色渐渐褪去,只留空惘,叹息一声问道:“元极,你从来都不问这些,只顾自己潇洒快活,何时这样关心起政治来了?”
“我不关心政治,我只关心我卫家的未来,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能辅佐皇帝夺回皇权,那龙椅他也是坐不稳的……”
卫元则刚褪去的怒意复又燃起,径直打断他的话:“天下人都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唯独我卫家不可以,唯独你卫元极不可以!”
卫元极来了性子,火气发的比卫元极还大,猛地一拳重重击在桌案上,案上茶盏跳起复又跌落在地,砸得粉碎:“大哥,你这是冥顽不灵!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皇上伤害了安楠?”
他不要什么荣华富贵,如果此刻卫家能抽身退步,他可以带走大姐,反正皇上有了尉迟兰嫣也不在乎大姐了,他不仅可以带走大姐,还可以带走全家老小,和师父师叔他们一起隐居在清源山上,日子虽过得清贫,却乐得自在。
如果阿樱能和他一起去,那真是人生快事了。
可是,他又清醒的认识到,事情远没有他想像的这样简单。
“……”
卫元则听了,只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
皇上对安楠的伤害,他不是不在意,可是相比于儿女私情,国事政事才更重要,更何况,隔日皇上就悄悄去了镇国公府亲自跟他道歉。
身为君王,肯向一个臣子道歉,已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再加上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皇上所走的每一步艰难困阻,他都看在眼里,虽然政见上他们彼此有不相同之处,可是对于他来说,皇上不仅是朋友,还是知己,真心懂得赏识他的知已。
安楠的身子恢复的很好,他对皇帝就是有再大的气,也烟消云散了。
沈遥平叛大获全胜,不仅令太后在朝中的气焰更加鼎盛,还摧毁了皇上这么多天勤于政事的努力,朝中诸多大臣都在背地里嘲笑皇帝用非其人,害得成军折损了一万人马。
如果能拔除沈遥这颗大树,至少能证明太后也用非其人,竟然重用了狼子野心的赢国人。
不过,这件事是柄双刃剑,一旦沈遥是赢国人的身份公之于众,很有可能会再度牵扯到了姬家军,到时,人人都会怀疑姬家军叛国罪名是中了赢国人的离间之计,就是现在,民间也有传闻说五万姬家军受人陷害,蒙冤惨死。
继平城叛乱之后,又掀起岭南,云州等各处有暴民纷纷揭竿而起,虽然暂时还不能成气候,但任由发展下去,很有可能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不仅如此,长陵城内莫名其妙出现的莲月教也是一大祸害,如今长陵城中的百姓十之五六都成了莲月教的信徒,他隐隐的感觉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如果在这个时候,将沈遥的身世公布出来,让人们知道他竟然是赢国长公主萧玉心和骠骑大将赵铮的私生子,那些为姬家军喊冤的声音或许会如星星之火呈燎原之势,再加上外有东凉,离国等虎视眈眈,弄个不好,就会动摇国本。
再反过来想,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太后,而皇帝被太后弹压多年,根本做不得主,就连当初征讨姬家军的圣旨也是太后一力主张,皇帝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
这件事利用的好,就会将百姓的怒火全都烧到太后的头上,将她从皇权的巅峰拉下来。
当然,太后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要是让她知道了沈遥的身份,要不就是秘密处死,要不就是找其他罪名来处治他,反正,她是绝决不可能再相信沈遥了。
沈遥的垮台就会成为必然。
他关注的不是沈遥的垮台,他关注的是如何利用此事,让皇帝的利益得到大,最好,能夺回皇权,掌控朝政,再不受他人辖制。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卫元极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皇上就算对不起全天下的人,也没有对不起我卫家人,若没有皇上,便没有今日的卫家,这件事你回去问了祖母便知,还有你元极,当年……”
卫元则话没说完,就见张嬷嬷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卫元则连忙掩了口,张嬷嬷回禀道:“世子爷,二爷,逸慧师太带过来了。”
“你让她进来吧。”
卫元极心里揣着疑惑,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暂时作罢。
稍倾,逸慧师太走了进来,眼哭的红红的,走到二人面前双手合十施礼:“贫尼见过二位施主。”
张嬷嬷默默的收拾了地上的残瓷,又默默退下。
“想来师太你已经见过郑西霸了,他可像你儿子?”卫元极直接问道。
逸慧师太迟疑的看了一眼卫元则,卫元极摆摆手道:“这是我大哥,师太你有话尽管说。”
逸慧师太忙又深施了一个礼致谢:“多谢卫施主为贫尼安排,虽过了二十几年,贫尼瞧着郑西霸宛如夫君再生——”说着,就哽咽了,眼圈又是一红,“他……他肯定是就是我丢失的孩子越冲。”
一激动,她又改了自称。
卫元则听她说完,方知今天为何秀云庄会如此热闹,原来是有意按排人家母子相见,又听卫元极问道:“那你可想好了,要不要去见见他?”
逸慧师太犹豫了一会儿,颤着唇反问道:“我……我可以见他吗?”
卫元极红唇一勾,顶了她一句:“这件事在于师太你自己的选择,问我作甚?”
逸慧师太泣道:“我盼了整整二十二年,自然恨不能马上就去见他,问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可是我被人追杀,幸得卫公子相救,自身尚且难保,恐祸延到冲儿……”
卫元极俊眉一轩,有些不耐烦道:“郑西霸是不是你的冲儿,现在谁也不敢确定,不过,如果你没有想好,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见他,你总不能躲在我这里一辈子,万一哪天被沈遥杀了,如果他真是越冲,刚刚相认不久,母亲就死了,岂不让他多伤心一场,说不定,他知道了仇家是沈遥,还想要为你去报仇。”
“这……我……”
“……”
卫元则听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听到这里才完全明白,原来沈遥要杀人灭口,被元极所救。
只是他一直疑惑,元极从来只知惹祸,不知干一点正经事,仿佛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怎么就变了。
先是献计让他成功抓到了盗取军饷的韩硕,后又告诉他沈遥是萧玉心和越铮的儿子,他是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的,当时,他问了他,他也没说,从前,他根本不会关心这些事。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细想想,从认识洛樱之后,他似乎就有了变化,现在竟然连人证都给他默默寻来了,这一切,究竟是他真的想为自己分忧,自觉而为,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若是前者,他自当觉得宽心,至少懂得干点正事了。
若是后者,难免不会让他产生怀疑,背后指使他的人是否别有居心。
像元极这样的性子,能在背后指使他的人,除了洛樱,他想不出还有谁。
而洛樱,不过就是清平侯的一位姑娘,年岁尙少,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和谋略,她又为什么要指使元极做这些事,又想到她和宋亦欢的关系,背后竟然惊出一丝冷汗。
又听卫元极说道:“你若决定想做个人证,我大哥在这里,你尽可找他。”
逸慧师太纠结的两道眉毛都快皱到了一处,为难看了看卫元极,又看了看卫元则,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方道:“卫公子,可否容我再思量几日?”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过时不侯。”卫元极当即拍板,说完,又看了看卫元则道,“大哥,你觉得如何?”
卫元极点头道:“你已决定,我自然没有意见。”
“好,三天就三天。”逸慧师太咬咬牙。
待逸慧师太离开之后,卫元则本就凝重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元极,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当然是想帮你啊。”
“是想帮我,还是想帮……”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咬出两个字,“洛——樱。”
卫元极心里一虚,强辨道:“自然是帮你,大哥,你什么意思?”
卫元则脸色沉了下来,摇摇头道:“元极,你莫要哄我,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千万不要被美色所迷乱了心智,成为别人手中……”
“大哥,你说什么,阿樱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绝不许你诬蔑她!”卫元极突然又愤怒起来,两只眼睛窜出火,怒视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我一心要帮你,反惹你这般猜忌,罢了,你若嫌我多事,从此以后,撂开手,再也不管你的事了!”
“元极,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吗?”
“对,我恼羞成怒了,怎么样?”
“元极,你能不能收收你的小孩儿无知的性子!”
“我无知,你有知?”
“至少,你犯下的所有过错,都是我和父亲……”
“元则哥哥,你怎么一直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帮你烤好了鹿肉。”
正在兄弟俩争论的面红耳赤时,传来了云安楠娇软的声音,卫元则立刻敛去脸上怒色,卫元极却怒色不减,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调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时,洛樱和云安楠肩并肩,一起端着烤鹿肉,兴冲冲走进来了,鹿肉飘香,云安楠高兴道:“元则哥哥,你闻闻香不香?”
洛樱一进来,就感觉里面气氛不对,看看卫元极一副臭脸的样子,再看看地上似乎还有未干的水渍,心里也知道这兄弟二人发生了争执。
云安楠走上前,“咦”了一声道:“元则哥哥,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和元极要争抢鹿肉吃,拌嘴了不成?”
卫元则笑道:“是啊,我们两个一闻到鹿肉香,就吵得谁要先吃第一口!”
卫元极翻翻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洛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笑道:“啷,也不用抢了,我和云姐姐一人端了一碟子过来,你吃我的。”
卫元极见洛樱如此好颜色的样子,脸色稍霁,拿了一串鹿肉就吃了起来,边吃边赞道:“我家阿樱手艺就是好,烤的鹿肉真是太香了。”
“元则哥哥,你怎么不尝尝,这可是安楠第一次烤鹿肉呢。”
卫元则也拿了一串,尝了尝笑道:“安楠你可真是厉害,第一次就能烤出这么香这么好吃的鹿肉。”
云安楠眨巴着眼睛,高兴道:“真的吗?”
“真的。”卫元则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哈哈……刚刚那个秦书呆还嫌我烤的肉太老,被那个猥琐大叔打了一顿,我就说好吃嘛!”
“再好吃,也没有我家阿樱烤的好吃。”卫元极立刻反驳,一口就将一串鹿肉吞了,又白了白卫元则,对着云安楠道,“安楠,大哥他是哄你呢,若他真觉得好吃,怎么只吃那么一小……”
“吃你的吧!”洛樱见他要挑事,连忙又拿了一串鹿肉塞住了他的嘴。
“哎呀,阿樱,你想烫死爷爷啊!”卫元极被烫的立刻拿下了鹿肉。
“哈哈……”云安楠将碟子往桌上一放,拍起手来笑道,“活该,你个臭小子也就该让樱妹妹来教训你。”
卫元极还要再说什么,洛樱却盯了他一眼,他脸色顿时变得比阳光下的花儿还要好看:“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才不会和你一个小女子计较。”说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卫元则看着他这样,心头涌起一阵愁思,如果洛樱是真心帮卫家,有她管束元极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她是宋亦欢的人,那他接近元极就是别有居心,而卫元极现在显然被洛樱迷惑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这可如何是好。
愁虑间,又听洛樱道:“卫元极,我们出去吃吧,这样一直冷落客人也不好。”
“走,阿樱。”卫元极高兴的就要牵洛樱的手,洛樱往后一让,已经牵起了云安楠的手,“云姐姐,卫世子,你们也一起出去吧!”
于是,大家又一起朝书房外走去,卫元极又顺便让张嬷嬷去了酒窖拿了三大坛好酒,他自己左右手各提了一坛,卫元则提了一坛。
“哈哈……元极哥,我说你躲哪儿去了,原来是拿美酒去了,来来来,我平生最爱吃酒……”
洛庭尹看到酒顿时高兴起来,赶紧迎了过去,就要接过卫元极手里的酒坛。
“去去去……”卫元极手一挥,“你个黄毛小子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平生最爱吃酒,我叫你五姐罚你写字,看你手抖不抖。”
洛庭尹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气的扁了扁嘴,卫元极哈哈笑道:“不过,如果你叫我姐夫,多少都喝得!”
洛庭尹复又开心起来,正要狗腿的叫上个几十遍,洛樱清清嗓子哼了一声:“好了,庭尹,今天难得一回,多少都喝得。”
“哈哈,多谢五姐,这姐夫也不用叫喽。”洛庭尹得意洋洋的接过了卫元极手里的一坛酒,高声道,“来,大哥,二哥,郑兄,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
卫元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唉——
这什么世道,女人也敢爬到男人的头顶了,他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不过,如果阿樱愿意爬,一辈子女上男下也可以。
女上男下?
什么样的姿势。
忽然,他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下意识的,转眸觑了一眼洛樱。
“好,不醉不归!”三人几乎异口同声,打破了卫元极的心猿意马。
“樱妹妹,咱们两个也不醉不归。”云安楠见大家如此豪阔,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
洛樱还没有回答,卫元则立刻反对道:“不行,安楠,你身体还未好全,不宜饮酒。”
“啊?”云安楠满脸失望。
“是啊,云姐姐,卫世子言之有理。”洛樱一起相劝,“你的身体才最为重要。”
云安楠撅起了小嘴,竖起一根食指:“一碗就一碗嘛!”
洛樱为难的看看她,她又求助的看向卫元则,卫元则笑道:“那就一小杯吧。”
“还是我元则哥哥好。”云安楠心里只觉得甜甜的,将头幸福的依偎在卫元则的胳膊上。
这一幕,厉晧看了,甚觉刺心。
大家一起喝酒,喝到高兴时,便划起了拳,喝到一半,洛樱怕云安楠馋酒,就带着她去看晚霞。
厉晧也不知怎么回事,回回都输,酒就像白开水一样,一碗接着一碗的往肚子里灌,灌到最后,大脑也昏沉了,猛地一拍桌子,伸手指着卫元则,眼睛里看着他时都重了影。
打了一个酒嗝,醉意薰薰道:“卫元则,卫世子……你……你分明是我的妹……夫,为……为什么还要勾……勾……砰!”
话未说完,人就往桌上栽倒下去,竟自睡着了。
众人立时舒了一口气。
他这边刚睡倒了,那边“啪”的一声,秦书呆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酒量向来不甚好,几碗下肚便醉了,只见他忽然站了起来,嘴里喷着酒气,忽然唱了起来。
“江水沛沛兮,舟楫败兮,我王废兮,趣归薄兮,薄亦大兮……”
郑西霸听了默默点头,竟也跟着哼了起来。
唱着,突然又仰天哈哈大笑了一声,竟笑出了眼泪,大声高呼道:“古有夏杰荒淫无道,今有我成国皇帝残暴不仁,视……唔……”
洛庭尹连忙起身捂住他的嘴,嘴里也带了几分酒气:“唉呀,我的这位二哥向来都缺根筋,一喝醉了就胡说八道,卫大哥莫要见怪才是。”
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卫元则可是皇帝的人,就算是醉话,这话要传到皇帝的耳朵里,秦书呆焉有命在。
早知不该让秦书呆喝酒了,一旦他喝醉了总是会说出一些要掉脑袋的话。
“三弟,你走开,我……我有话要问卫世子……”
秦书呆猛地一挥,洛庭尹本来亦有醉意,脚步不稳,被他大力一挥,身子一晃,差点跌倒,卫元极坐在他身边,眼明手快的扶住了他。
“元极哥,你赶紧让二哥闭嘴。”洛庭尹又不知他要说出什么论调,还要请卫元极阻止,就听到卫元则淡淡的声音响起,“你让他问。”
“好,我问你……”秦书呆脚底不稳,晃晃悠悠,说话时,酒气横飞,“你为何如此效忠那个昏君?”
“……”
卫元极微微一愣,想不到这秦天赐竟然和他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罢了,既然大哥要听,随他去问吧,反正,大哥也不是那等气量狭小之人,不会因为他这一袭大逆不道的醉话真拿他怎么样。
洛庭尹立刻抹了一把汗,这秦书呆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啊!都说他是鬼见愁,要他说喝醉了的秦书呆才是鬼见愁,逮谁怼谁,连性命都不顾。
上一次,在洛府怒声质问沈遥,若不是济怀王,还不知是个什么了局,今日又跑到秀云庄来质问卫元则。
郑西霸也是吓了一大跳,他虽为草寇盲流之人,心中却早已对朝廷不满,只是他并没有勇气敢如此质问卫元则,听秦书呆如此问,他反倒有些心生佩服。
卫元则脸上除了微带着酒后的红润,并没有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淡声道:“皇帝励精图治,一心想做个好皇帝……”
“哈哈哈……”秦书呆半点面子也不给,当即打断,“身为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任万千灾民在城外流离失所,若不是有陵王殿下在,那些万千灾民就要冻死饿死,你还敢说他励精图治,当真是笑话!”
不要看他醉了,说起话来,甚是顺溜。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皇上也是身不由已。”卫元极依旧很平静。
“好一个身不由已啊!”显然,秦书呆并不赞同卫元则的话,“我再问你,良臣和忠臣有区别吗?”
卫元则想了想,慢声道:“唐有魏征对太宗皇帝说,‘臣幸得奉事陛下,愿使臣为良臣,勿为忠臣。’”
“……”
“上曰:‘忠,良有异乎?”
“……”
“对曰:‘稷、契、皋陶,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龙逄、比干,面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秦书呆愣了一下,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问道:“你既知这道理,为何甘愿为忠臣,而非良臣乎?”
卫元则摇头一笑:“皇上若真如你所说,你已人头落地也。”
“你此话何意?”
“你还记得半年前你在花市街一小酒馆,喝醉了大放厥词说太后牝鸡司晨,皇帝昏庸无能被禁卫军带走时,是谁仗义执言救了你?”
“……”
秦书呆愣了愣,虽然醉着,却模模糊糊记得那时是一个身着华服,器宇不凡的公子救得他。
“是皇上。”
“……”
秦书呆彻底愣住了,张着大嘴,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那里答不上来。
原来,他……竟然是皇上。
“元则哥哥,你快去看啊,那晚霞好漂亮啊!”云安楠红着一张小脸,兴奋的跑了过来,拉着卫元则的手就走。
“这么好看,那我也去看看!”
想到洛樱还在那里看晚霞,此刻大哥去了,她岂不是要落了单,卫元极衣服一掸,抢在卫元则和云安楠的前头就跑了。
郑西霸朝着卫元极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心生几许向往,如果此刻,他还能像小时候一样陪着丫头坐在田埂上看晚霞该有多好。
只是,再也不可能了,他与她已经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想着闷闷的喝了一口酒。
洛庭尹跳起来,伸手就往秦书呆的头上一拍:“二哥,你找死啊!幸亏卫大哥不是那个沈大王八蛋,否则你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
处于呆怔和尴尬之中的秦书呆才回过神来,摸摸头,嘀咕一句:“我倒错看了他,错看了……”
“说的什么醉话,什么错不错看的。”洛庭尹不明所以。
郑西霸灌了一口酒,叹道:“秦兄弟说的倒未必是醉话,他只是说了我不敢说的真话。”
“难道郑兄也觉得二哥说的话对?”
“对与不对,我不敢下定论,反正我只知道百姓过得凄凉,还是莲月教好。”说着,郑西霸目光一闪,趁机游说道,“洛兄弟,要不要加入莲月教……”
洛庭尹立刻捂上耳朵,打断他道:“郑兄千万别提,老子打死也不入那个什么鬼莲月教。”
一个大哥在耳边念叨不说,如今又来一个郑西霸,着实让人受不了。
郑西霸悻悻的闭上嘴巴,又灌了一口酒,叹息道:“人各有志,唉——”说着,端起手里的酒碗,“来,干了这碗里的酒大家也好下山了。”
三人复又喝起酒来。
到晚上,大家都下山了,而云夫人出门时扭伤了脚未曾上得了山,只派了一个小厮前来回禀,说脚伤稍有好转就赶过来。
洛樱原准备和洛庭尹一起下山回府,怎耐云安楠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最后见她坚持要走,竟然哭了。
洛樱不得已,答应陪她一晚,云安楠方才高兴起来。
到了晚上,月明星稀,洛樱哄睡了云安楠,自己却睡不着,便出了屋,走到庭院的廊下看月亮。
忽然,长廊那头有个黑影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