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一个激灵,赶忙跪下道:“奴才对老爷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好了!”洛熙平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我知道你的忠心,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件事闹出什么风声来,就说是李玥主动下药勾引的你,偷偷在我的书房做下的。”
德顺浑身一震,后脊凉顿时生出森森寒凉,抬起头颤着牙,十分为难道:“老爷,这样的事……”
不要说他有家有口,不能认了,就算能认,谁会相信一个小姐下药勾引可以做他爷爷的奴才?
“怎么,你的忠心是假的?”
此刻,他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唯想出这个主仆通奸的办法,先让自己抽身事外。
李玥肯定不能死在府里,那就一定要请太医来,太医一来看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他可以花钱收买太医,可是他不能完全相信,再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不如就趁现在干脆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德顺身上。
德顺的脸涨成了猪肝,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翌日,天空阴沉压顶,朔风起吹得人连门都不想出。
一大早,洛樱去了议事厅一趟,现在的她已经拿到了洛熙平贿赂沈遥的帐目证据,对管理家事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能推的都推给了周姨娘。
周姨娘维持一惯的谨慎恭敬,二人相处的和从前一样,虽有尊卑之分,却甚是和睦。
从议事厅出来之后,又和周姨娘一起去探望了张氏,自从张氏没了孩子之后,万念俱灰,说她身子养的差不多了,也要去秋风苑佛堂,和三姑娘洛依一起伴青灯古佛。
洛樱见她心意已决,只得任由她去了,反正还在洛府,她也能照看着些。
洛熙光见张氏要走,屋里就留了他一个孤独鬼,他虽然不喜欢张氏,整天想着汪碧池,可是张氏一旦离开,他益发连个出气的人都没有了,想要阻止,见洛樱在,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现在,他在府里的光景一天不如一天,连下人都敢给他脸子瞧,他也曾在洛熙平那里抱怨过,反遭洛熙平一顿训斥。
有时候,心里发了狠,想着与其受这份闲气,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干净,干脆彻底揭露了洛熙平和李玥的事,让洛熙平连清平侯的爵位都保不住。
再想想,又怂了。
就算他现在过的千般万般的不如意,但至少衣食无忧,他还是清平侯府的三老爷,如果洛熙平完了,他丁忧在家,又被皇帝查抄了,无权无钱,那岂不要到街上做乞丐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凡事都忍了。
眼睁睁的看着洛樱命人帮张氏收拾了一番,然后就将她带走了,洛熙光心里崩提有多么的憋屈了。
洛樱全程都把他当成了隐形人,待送了张氏去了秋风苑自己再回到世安苑时,已到了午饭时间。
刚吃过饭不久,宫里就传来了旨意,说皇帝宣洛樱进宫,洛樱下午去皇宫时,天空竟意外的透出一点太阳的光晕,只是风还是刮的厉害,吹在人身上很冷很冷。
……
此刻,御书房,落针可闻。
御案上,文书如山,自打皇帝勤政以来,当真有了一个想要真正做个皇帝的样子,事必躬亲,从前看到都嫌头疼的奏折,他也能做到一一批阅了。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凹凸有致的女人,皇帝盘腿在蒲团上,看也不看她,只管批奏折。
女人两只眼睛红红的,脸上也是气鼓鼓的神色,正是宋懿如。
她想说什么,却知道皇帝喜怒无常的性子,见他正在处理政事,也不敢真的打扰,一个人默默的拧着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就差把帕子绞成一段一段的碎布。
红罗炭火烧的正旺,混着龙涎香扑在人的脸上,更让人觉得燥闷,宋懿如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实在耐不住性子,柔着嗓子唤了一声:“皇兄……”
皇帝就跟没到听似的,凝着眉头继续批阅。
人闲散惯了,一旦勤奋起来还真是很不习惯,哪怕他已经勤政了一些日子,看到奏折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时,也觉得头大。
但凡有疑虑,不能决断的,他便先将奏折扔到御案一角,以待卫元则来时,再与他商量。
再翻开一张奏折,眼帘赫然映着一排排血红色的字,皇帝一愣,以为是朱砂写的,再闻一闻,竟闻到了一股血腥之味。
细一看,原来是吏部侍郎郭松龄,也就是他当年的老师,写的一封血书,字字泣血,句句皆泪,请求皇帝还他亲孙儿一个公道。
皇帝顿时大怒,将奏折往地一掷,怒骂道;“这该死的老东西,还有完没完了!”
尉迟兰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本来他就对她的表弟打死郭松龄孙儿的事很头疼,后来尉迟兰嫣又怀了身孕,他更加不可能让尉迟兰嫣添了忧烦,甚至连提都没有在尉迟兰嫣面前提过。
先前,一直看在他是自己老师的面上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今日他竟胆大包天递上一份用血写的奏折,他胸中之怒可想而知,恨不能立马下一道圣旨,将郭松龄车裂了。
宋懿如见他动了大怒,惊得浑身一颤,胸中的那口恶气早已吓着爪哇国去了,颤着牙问道:“皇……兄,你怎么了?”
皇帝这才意识到宋懿如一直站在这里,脸上余怒未消,暴戾发红的眼中闪过阴骛之色:“乐阳,你跑来见朕,究竟有何事?”
宋懿如扇扇凤眼,眼圈又红了一红,咬咬唇道:“皇兄,我不要嫁给那个丑八怪,你能不能收回皇命?”
“胡闹!”本就处于愤怒之中的皇帝更加愤怒,猛地将御案一拍,震的满桌奏折如山一般的倒了下来,皇帝也不管,布满血丝的眼睛不满的盯着宋懿如,“君无戏言,你当皇命是儿戏?”
听他如此无情的拒绝,宋懿如心中的怒和委屈几近爆发,她上前一步,凄声问道:“皇兄,难道你非要把我推入火炕才会高兴吗,我和子越两情相悦,过完年,母后就要给我们赐婚了,你为什么非要拆散我们?”
皇帝冷笑一声,所有的愤怒化作阴沉,面色恢复了一丝平静:“乐阳,你真的以为母后会给你和沈遥赐婚?”
宋懿如惊讶的看着他:“皇兄,你什么意思,母后怎会不真心?”
“乐阳啊乐阳……”皇帝满带着嘲弄的轻叹了一声,拂去掉落在身上的奏折,慢慢的抬起始终像蒙着一层乌云的眼睛,面色倒更加平静了,“你以为朝政朕能说了算,朕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
“不……不可能!”宋懿如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你该知道母后最疼爱的人就是你,你的婚事,她会让朕这个摆设做主?”
“……”宋懿如更加难以置信。
“你看看,这些奏折,有哪一道不是在诬蔑朕的嫣儿是妖妃的?”皇帝刚刚平静的脸上忽又腾起了怒气,随便从中抽了一本折奏扔到了宋懿如的脸上,“你自己看看,朕这个皇帝连自己的爱妃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皇帝!”
看似随意抽了一本,其实是抽了一本抨击尉迟兰嫣言辞最激烈的一本。
宋懿如一下子就接住了奏折,颤抖着手指缓缓打开了奏折,又听皇帝不无凄凉的长叹一声。
“朕的嫣儿怀了龙种,尚且有人敢如此诬蔑她,这背后究竟是谁给了这帮朝臣天大的胆子!乐阳,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明白?”
“……”
宋懿如紧紧盯着奏折,手颤抖的益发厉害。
“还有这一份奏折,这可是朕最尊敬的老师啊!”说到痛时,皇帝发红的眼睛溢出了水光,“血书,他竟然用一份血书来逼迫朕杀了嫣儿的亲人!”
“……”
宋懿如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乐阳,你我兄妹从小情深,朕何尝想将你推入火炕,可是朕有办法吗?”他阴沉的目光带着哀切,万般无奈道,“母后与离国聂太后之间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她想与厉王结成联盟斗垮聂太后,最快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你推出去,可是啊……母后她自己还想做个好人,偏要朕来做这个坏人。”
宋懿如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她痛苦的将手插进头发里,叫道:“不可能,母后是疼爱我的,她不会出尔反尔害我的。”
皇帝冷笑更甚,望着宋懿如直摇头:“朕的傻妹妹呀,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母后真的疼爱你吗?她若真的疼爱你,又怎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云安楠就将你禁足,她若真的疼爱你,又为何一再的当众申斥你,让你丢尽了一个公主的脸面,她若……”
“不……皇兄,你不要再说了。”宋懿如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手捧住了脑袋。
“朕只是想要你清醒,不管是你,还是朕,亦或是老七和老十,我们都不过是母后手中的棋子,就算她曾经疼爱过我们,这样的疼爱也不过一把利剑,一旦我们不顺从她,这把利剑便会刺穿你我的胸膛。”
宋懿如叫了起来:“我要去问母后,我马上就去问她。”
皇帝大笑起来,笑得逼出了眼泪:“哈哈……乐阳,你可以去问她,你马上就可以去问她,因为朕也想问一问她,我们这些子女在她的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
“可是朕……没有这样的勇气……”皇帝停住了笑,声音突转悲凉,“对了,在你去之前,朕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你若不在意你的公主之位,你若不爱惜你这一条性命,你想要问她什么都可以,不过,就算你拼尽她对你所有的宠爱,她也未必会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
“……”
“还有,母后心志坚定,但凡她决定的事情,从无更改,乐阳,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不……不要……我不要这样……”
宋懿如绝望的瘫软在地,声音极度凄婉,她忽然双手掩面痛哭了起来,哭的肝肠寸断,因为她知道皇兄说的都是事实,残酷的事实。
不管他如何做出一副勤政的模样,这朝堂还是太后的朝堂,若太后真有心护她,绝不可能允许皇兄下这样的圣旨,皇兄只不过是她手上一颗棋子,她也是。
太后对她的宠爱已大不如从前,如果这个时候她还去跟她争执,不仅自己,或许就连子越也会受到牵连。
她原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所有的尊荣都是她施舍给她的,连皇兄都不敢和太后对抗,她有什么底气去和她争论高下,除非,她连这条命都敢舍去,可是她明明没有这样的勇气。
这花花世间如此美好,她还很留恋。
“好了,乐阳,你在朕这里哭成这样成何体统?”皇帝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伸出手,“你起来吧。”
“皇兄……”她内心极度哀痛,抬起被泪蒙住的双眼,凄迷的看着他,“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皇帝叹息一声,冷酷的摇摇头:“除非你死,否则不可能更改。”
“呜呜……我不要……”她没有伸手搭向他的手,而是曲起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继续哭泣,由先前的痛哭变成低低呜咽。
看着她哭的颤动的发簪,皇帝心头荡起一丝丝复杂的情绪,有得意,也有微薄的怜悯,他蹲下身子,轻轻在她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
“皇兄……皇兄,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她忽然抬起头,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就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头埋进他冰冷的怀里嘤嘤哭泣,“我只是想嫁给子越而已,贵为公主……竟然连得到幸福的自由都……没有吗?”
“……”
皇帝阴鸷的眼睛里荡起一阵不明的光,不要说宋懿如是一个公主,就算他是个皇帝也不可能得到自由。
这世上的人,又有谁能真的得到自由。
他的手垂在那里僵了僵,脸上流露出几分悲伤,最后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哭泣,他曾这样的哄着她一样,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拍着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就有太监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回禀,说清平侯府的洛樱到了。
皇帝放开了宋懿如,命她退了下去,当宋懿如梨花带泪的走出御书房迎面就看到了洛樱。
这一次,她痛极攻心,没有了过去见到洛樱的剑拔弩张,甚至连看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开过年来,她就要去离国和亲,什么子越,什么卫元极,她都得不到了。
洛樱看到她丧魂落魄的样子,大约也猜到了她遭遇了什么,想不到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宋懿如,也有这样狼狈落魄的时候。
她转过头来,不再看她,平视前方,进入御书房时,皇帝的脸色恢复如初,带着惯有的阴沉,盘腿坐于御案前。
“臣女洛樱参见皇上。”
“起身吧!”皇上的声音平静无波,只管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缓缓道,“洛樱,你胆子很大,竟敢毒害北凉金城公主?”
洛樱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只有一种阴沉之感,从小到大,他都给人这样的感觉,仿佛跟他待在一起,就连大晴天也变会阴天。
她俯首跪在那里,静静的抬起头回道:“皇上,臣女并不敢平白无故毒害金城公主,是金城公主她派人暗杀臣女在先。”
“哦,此话怎讲?”
皇帝只是听尉迟兰雪哭诉了洛樱毒害金城公主之事,并未听说过金城公主暗杀洛樱之事。
他一来疼爱尉迟兰雪,二来闻人嘉鱼毕竟是北凉公主,事情既然闹到了他的面前,他就不能不给北凉一个面子,处理了此事。
“上次皇上宣召臣女,在臣女回府的路上突然遭遇杀手要置臣女于死地,臣女的人活捉了一个小太监,方知是金城公主派来的人,所以臣女便送了一份礼物给金城公主。”
她将那日的事,选择了能说的告诉了皇帝。
她之所以如此淡定,不仅仅是因为闻人嘉鱼刺杀在先,更因为她知道皇帝并不喜欢闻人嘉鱼。
年少时的皇帝并不得先帝宠爱,就连太后,他亲生母亲也是轻视他的,他不仅性子阴沉木讷,还懦弱无能,不管他是不是装的,至少在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曾经,他被闻人嘉鱼嘲笑过是个软脚虾,不管他会不会记在心里,他都不会对闻人嘉鱼有什么好印象。
“就这奇了……”皇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抬手摸了摸如刀刻一般凌厉的下巴,冷漠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和金城公主有何仇怨,她竟要置你于死地?”
“臣女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她一直说臣女抢了她的星辰哥哥。”
皇帝顿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过来,从小这个闻人嘉鱼就喜欢围着老七转,哪怕见到一个小宫女儿和老七说话,她无事也要寻出别人的错处,或打,或骂,总要出了心里一口气才算完。
他怎么倒忘了,上次老七跳入冰湖救下洛樱的事,这件事一定让闻人嘉鱼知道了,依她的性子,的确会派刺客除掉洛樱。
怪不得,闻人嘉鱼中了毒没有来找他,却借了兰雪的口说了出来,原来是她下毒手刺杀别人在先。
他心中只觉得太可笑,老七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了,也值得闻人嘉鱼这样,真是一个嫉妒成性又愚蠢透顶的女人。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原来如此”,又道:“不管如何,她到底是北凉公主,你还是交出解药吧,交出解药,朕不会为难你。”
再说,兰雪也在他的面前求过情,她只是想帮闻人嘉鱼拿到解药而已,并不是真的想伤人。
“皇上,请恕臣女不能从命。”
“大胆!你敢违抗圣命!”皇帝怒拍御案。
“并非臣女要违抗圣命,而是此药无解。”
“……”
“此药就是痒痒粉,只要金城公主不抓不挠,再忍上几天,药效一过,自然就好了。”
皇帝的脸色稍霁,若真如洛樱所说,那也不是什么至毒之药,如果闻人嘉鱼痒得受不了,顶多把她绑起来几天也就行了。
论理,这个闻人嘉鱼就合该受些教训。
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吵闹声:“皇上,不好了,尉迟姑娘落水了,贵妃娘娘都要急晕了。”
皇帝一听,这还了得,哪里还有心情管闻人嘉鱼的事,心慌意乱的拔脚便走。
到了宸华宫,尉迟兰雪刚刚被人打捞了上来,而闻人嘉鱼吓得变了脸色,缩在一旁浑身发抖,甚至连多看一眼尉迟兰雪的勇气都没有。
原来,在上午时分,尉迟兰雪派人送信给她,让她来宫里一趟,说她的皇帝姐夫一定会命洛樱将解药交出来。
闻人嘉鱼一听大惊失色,尉迟兰雪来探望她时,她原也只是想顺势让尉迟兰雪出面,仗着兰贵妃的威势逼洛樱交出解药。
谁曾想,这个尉迟兰雪这么愚蠢,自己要不到解药便罢了,还将这件事闹到了皇帝那里。
说到底,她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就算是她北凉公主,也不能派人刺杀侯府千金。
如果真能闹到皇帝那里,她还用等到现在,她后悔不迭,情急之下,入宫找了尉迟兰雪,不过略略责备了两句,也没说什么重话。
后来她尿急,真的只是尿急,急得想走,结果尉迟兰雪就哭着扯住她的衣袖,问她为什么要生气。
她当时急得恨,再加上身上无处不骚痒,极度烦燥之下,不小心挥了一下胳膊,就把尉迟兰雪挥进了锦鲤池。
她本想跳下去救人的,可是这寒冬蜡月,她怎么也不敢跳入这冰冷的池水中,况且,她是个旱鸭子,跳下去也白搭,还有劳烦别人来救她。
这个皇宫当真是个晦气之地,你也落水,她也落水的,真该将这里的池子全都填上。
“雪儿,雪儿,你怎么样了?”
看到尉迟兰雪一动不动,浑身湿透的躺在地上,连脸上的颜色都变了,嘴唇也泛了紫色,尉迟兰嫣困难的蹲下身体,焦急的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惊声大叫。
“快,快传御医!”
“嫣儿……”皇帝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皇上……”一看皇帝来,尉迟兰嫣泪如雨下,如见到救星,“快,快救救雪儿。”
皇帝跑过去伸手探了探尉迟兰雪的鼻息,见她连呼吸都没有,惊的面色一变,喝道:“快,快救人!”
宫人们忙乱一片,御医没来,哪个敢轻易救人,况且尉迟兰雪救上来时就没气了,谁去救,就是一个死字。
一个个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皇帝并非蠢人,看到这帮人畏缩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顿时大怒,正要暴喝,就听到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皇上,贵妃娘娘,不如让臣女来试试。”
二人转眸一看,原来是洛樱。
当时,皇帝离开了,她一个人总不能待在御书房,一时间也不知去哪儿,就跟着小顺子一起过来了。
这个丫头虽然刁蛮了些,却也只是个孩子,她犯不着和她计较,更何况,她小时候还跟在她身后叫过她长清姐姐。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大哥喜欢尉迟兰嫣,待她的妹妹也甚好,哪怕后来大哥和尉迟兰嫣闹翻了,见到尉迟兰雪时也是待她和从前一样。
大哥没回来也就罢了,如今大哥回来了,她害怕如果等大哥清醒过来,知道她见死不救,会怪她。
她虽不是太医,但过去跟叶凌风学了一些急救之术,当时,她远赴离国征战,叶凌风跟着她做过一段时间的军医。
“你?”皇帝怀疑的盯着她。
“雪儿,雪儿……”耳朵边又传来尉迟兰嫣悲伤的痛哭声,“她死了,皇上,她死了,呜呜……”
皇帝心烦意乱,道了一声:“好。”
洛樱走过去,和皇帝一样,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没了生息,不敢再耽搁半分,命围在一起的宫人一起退下,然后将尉迟兰雪平躺放好,迅速的解开她的衣领和腰带。
她跪在她身体一侧,手放在尉迟兰雪的额头上向下按,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动作娴熟的将她堵在她口鼻里的异物清理干净。
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一手捏住了尉迟兰雪的鼻子,就在她嘴要对上尉迟兰雪的嘴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救人方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幸亏洛樱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子,人人都会以为她是不是趁人之危要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闻人嘉鱼眼中闪过一丝带着妒意的骇色,既希望洛樱救活尉迟兰雪,又希望她救不活。
救不活,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看到了尉迟兰雪是被她挥落水中的,她怎么也难逃干系,皇帝这样珍爱兰贵妃,说不定就把她弄死了。
救活了,就让洛樱这个贱人得了脸了,皇帝更不可能为她说话了。
她心里矛盾之极,焦虑之极,再加上浑身痒的难受,恨不能立刻趁乱逃走算了。
皇帝也呆怔了,就在她的唇要触上尉迟兰雪的唇时,他忍不住冷声一喝:“大胆洛樱,你要对兰雪做什么?”
“皇上,臣女只是想救人,不过臣女并不敢保证能不能救活。”她抬起了头,目色无惧的看着他。
皇帝想了想,点了点头,洛樱重新吸了一口气,将气吹入了尉迟兰雪的嘴里,同时,她的眼睛紧张的看向尉迟兰雪的胸廓,看看是否有明显的扩张,看完,随即放开了捏住尉迟兰雪鼻孔的手,稍倾,又重新深了一口气,将气吹进了尉迟兰雪的嘴里。
这般之后,尉迟兰雪还是没有动静,尉迟兰嫣急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洛樱极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将自己的右手掌向下,扣在左手手背上,双手十指交叉,左手手掌根部放于尉迟兰雪的胸口处,向下连续按压。
反复几次之后,忽然尉迟兰雪“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水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尉迟兰雪吐完水,清醒过来,定眼一看,谁也没看见,就看见皇帝正俯身看着她,她一下子扑到皇帝怀里,“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皇帝姐夫,皇帝姐夫,雪儿好害怕,呜呜……雪儿好害怕。”
皇帝只当她是个孩子,何况本来就因为她生的像尉迟兰嫣对她很是宠爱,听她哭成这般,连忙抱住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哄道:“好了,兰雪,没事了,没事了。”
“皇上,快,快将雪儿送回寝殿。”见尉迟兰雪如此粘着皇上,尉迟兰嫣刚刚松缓的脸色掠过一丝怅然,随即看向洛樱,眼睛里又掠过一瞬间未名的惭愧之色,“洛樱姑娘,谢谢你救了雪儿性命。”
“贵妃娘娘客气了,这是臣女应该做的。”
“呜呜……好冷,雪儿好冷,姐姐……”
听到自个亲姐姐的声音,尉迟兰雪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哭的看向她,身体却紧紧依靠在皇帝的怀里。
“兰雪妹妹,你没事就好了。”闻人嘉鱼终于反应了过来。
“……”尉迟兰雪幽怨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同她说话,而是对着皇帝道,“姐夫,回去,我要回去。”
“好,朕马上带你回寝殿。”
抱着尉迟兰雪起身时,皇帝抬眸看了一眼洛樱,目光中满带着疑惑的审视,洛樱无视于他的眸光,待他抱着尉迟兰雪离开之后,就有宫人热情的将她引到西侧殿暖阁去换衣服。
闻人嘉鱼呆呆的站在那里,盯着洛樱离开的背影,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气的咬碎了银牙。
待洛樱换好衣服之后,皇帝就近在宸华宫又见了她,御医来过了,说尉迟兰雪得救及时,没事了,他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此刻,他对洛樱充满了好奇,一个乡下女子竟有这般胆量和魄力,他高坐在那里,已换了一身家常衣服,觑着眼睛打量着她,打量了一会儿,没有直接问她话,而是转身看了一眼服侍在侧的大太监,说了一声:“赐坐。”
大太监赶紧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洛樱面前,待洛樱坐定,皇上方才问道:“你会医术?”
声音依旧阴幽幽的,像是深山坑洞里冰冷的水。
洛樱摇摇头:“回禀皇上,臣女不通医术。”
皇上眉心一蹙,奇道:“那你这救人的法子是如何学来得?朕从未见过。”
“臣女在乡下时遇到过一个游方郎中,是他教给臣女的。”
不得已,她又再度搬出这个所谓的游方郎中。
“哦?这天下还有这样的奇医,不入宫来当真可惜。”
当时,他亲自探过兰雪的鼻息,当真没了呼吸,就算是太医能及时赶来,也未必能这么利落的救活兰雪,他又问道,“可是你上次跟太后说的那个游方郎中。”
上次宋星辰跳入冰湖救下洛樱的事,在宫里闹到沸沸扬扬,后来洛樱为宋星辰推宫换血,才暂时救了宋星辰一命。
“正是。”洛樱点点头。
“可知道他姓甚名谁,朕是爱才之人,有意招他入宫。”
洛樱甚为惋惜道:“臣女不知。”
“……”皇帝脸上微露失望,不过,也不是太在意,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洛樱,阴沉沉的眼睛里跳动着未知的神色,又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救不活兰雪,朕会砍了你的脑袋?”
“不怕。”
洛樱神情淡然,其实她的心里并不淡然,现在细细想来,她还是觉得有点后怕。
她到底还是姬长清,哪怕自以为自己变得凉薄而冷血,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她的骨里子还是会有一丝不忍。
她刚刚救尉迟兰雪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哥,还因为她心里仅存的那点不忍。
不管她和尉迟兰雪有着怎样的矛盾,她终究是个孩子,她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而这份微薄的不忍,很有可能会将她置于险地,如果她没有救活尉迟兰雪,的确有可能惹得皇帝大怒。
哪怕,她手上有宋星辰送给她的金牌令,可以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如果能不用当然是不用最好。
她不得不承认,她刚才的确冒失了。
可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想还是会选择救尉迟兰雪。
“哦,你为何不怕?”
皇上注视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