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主的目光变得更加沉痛,提起来就好像舌头含着千钧之力,极沉重缓慢:“因为那一代的守护人一出生就死了。”
“死了?”
“嗯,这世上许多人总爱追名逐利,争斗权势,陆家人也不例外,谁身带火印谁就是陆家命定的家主,可是谁又能真正服气,谁又不想坐上陆家家主之位,所以那一代,坐上陆家家主之位的人身上并没有火印。”
“……”
“这本应该是一件秘闻,如果能一直隐瞒下去,陆家或许不会倒,只可惜他们自己勾心斗角,这件事终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说着,他的目光又沉了下来,忆及往事那样清晰,清晰让人觉得刺痛,他眉心蹙紧,继续说道:“谁不忌惮陆家召唤火璃的秘术,尤其是高坐在朝堂之上的皇帝,他早就对陆家心生忌惮,当他知道陆家这一代人没有一个有能力召唤火璃,就迫不及待的抄了陆氏满门。”
洛樱头一次听说,意外之余又有些震动。
正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陆家成于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也败于召唤凶兽火璃的秘术。
怪道,三师兄从不愿意主动提起陆家事陆家人,哪怕因为他担忧丢失的幼弟,偶然提起,也总是眉头深锁,怏怏不乐的样子,
这样的百年世族大家,从外头来杀一时是杀不死的,自杀自灭才会让大厦一朝倾覆。
她抬头问他:“老先生的孙女莫不是在那个时候走失的?”
坊主眼里忽然燃起一团火,摇了摇头,冷哼一声:“她一个女娃生下来就带着火印,陆家当家主母岂能容她成为陆家未来的家主。”
说到这里,洛樱一切都明白了,又是为争夺权势的内斗,永远休止的内斗。
胸口忽觉得有些窒息,她吸了口气,胸腔里灌入一股凛冽的空气,方觉得好些,又问道:“如果老先生真的找到了令孙女,会不会带她回陆家,夺回家主之位?”
“不,我只愿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能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就好,没有那些肮脏的勾心斗角,没有背负着那些所谓的责任,只是简单的,开开心心的活着。”
“……”
坊主一袭话让洛樱听了很是震动,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虽然还不能清楚的了解当年坊主和那个小女孩遭遇了什么,但从他的话语里,她已经感觉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有些担心坊主心中还有怨恨,当有一天知道庭尹就是陆家另一个身带火印的孩子,会对庭尹不利。
“其实,身带火印的不至小小姐一个。”他的称呼已经改了,似乎要知无不言,言不尽,继续道,“还有二夫人当年生的一个男婴也身带火印,只可惜他一生下来也不见了,四公子寻他多年不得,也不知是生是死。”
洛樱心头一震:“倘若那个男婴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坊主瞳仁又是一缩,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忧虑,有些悲凉,再次重复了一句:“一代只能出一个守护人。”说着,眼睛里忽然染着某上希冀,“我只愿他们可以打破这个规则。”
“是呀,这样的规则本身就太过残酷。”洛樱喟然一叹。
尽管现在还没有证明,倘若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云安楠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她不能想像她和庭尹之间只能活一个人。
或许,坊主说的对,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好,这样才能活得简单而快乐。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找个适合的时机,告诉洛庭尹他真正的身世了。
正想着,又听坊主重重一叹:“唉,那个男婴,不仅身带火印,还是命定的天煞孤星。”
“什么,天煞孤星?”
“是啊,命犯天煞孤星,无伴终老,孤独一生。”
“难道老先生也相信天煞孤星之说?”
“这世间的事总是玄妙,由不得小老儿不信。”
“可有解?”
“天煞者,克也;孤星者,孤也。天煞孤星天降临,孤克六亲死八方,天乙贵人若能救,行善积德是良方。”顿一顿,又道,“倘若已犯杀孽,无可救药。”
“……”
洛樱的心颤抖了一下。
与坊主又谈了一会儿,待交接完所有的手续,洛樱便和阿沉一起离开了芙蓉坊,离开时,又回头望了一眼,明儿一早,阿沉就地接手这里,成为新的坊主。
事情好像都是朝着她想的方向在发展,可心却是沉重而艰涩的。
其实,重生以后,她的心从来就没有轻松过,就算有一天,她大仇得报,也无法得到真正的轻松。
因为,失去的一切都回不来了。
还有庭尹,他真的是天煞孤星吗,若是从前,她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是无稽之谈,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心绪纷扰的走出了清宴阁,洛樱就准备回去了,脚踏白雪刚走到万象楼,迎面突然闪过来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紫衣人,他双手抄胸,挡在她的路面前,一双熠熠美眸正满含抑郁的看着她。
“昨天我约你出来,你说没空,今天你却一个人偷偷的跑了出来。”
唉!
怎么又碰上他了。
洛樱心里无奈一叹,手穿过面具,揉了一下有些胀的发紧的额角,声音懒懒的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他答非所问,用一种十分揶揄的腔调反问道:“你会来,我为什么不会来?”说话间,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说,你跑到这种地方,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僻如去逍遥坊看看美男之类的……”
娘的!他刚刚还听说逍遥坊来了一个极清俊风雅的小倌,勾得多少女人连名声都不顾了,偷偷女扮男装,戴上面具跑来一睹他的风采。
现在逍遥坊高朋满座,满室胭脂香气,恐怕来的女人比男人还要多。
“……”
洛樱着实无语。
他又上前一步逼近她:“不许你看美男,也不准你和美男说话!”
“……”
洛樱听完,一句话不说,抬脚就要走,他气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喂,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
洛樱转头看他,淡声问道:“你是男人吗?”
卫元极立刻道:“当然是男人。”
“那你长得很丑吗?”
“开什么玩笑,这世上哪里还能找到比小爷我还好看的男人!”他自负满满。
“……哦。”洛樱若有所意的点点头,“那刚刚是谁说不准我和美男说话的!”
“……呃。”卫元极噎住了,忽一眼瞥见洛樱身后捧剑站立的阿沉,生得高高瘦瘦,身材平板,很是陌生,也不知是男是女,反正肯定不是洛樱身边的侍女,他立刻心生警惕,伸手指着阿沉问洛樱道,“她是谁,男人女人?”
“女的。”洛樱没好气的答道。
“……哦,原来是个女人。”卫元极摸摸下巴,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眼阿沉,讥嘲道,“生的太重男轻女了些。”
“……”
阿沉面具之下的嘴角抽了抽。
洛樱想起上次她说他生的重女轻男,想不想这家伙活学活用,拿来嘲笑阿沉,她气乎乎抬脚就要跺上他的脚,他脚往后一缩,轻轻一抬,洛樱的脚落了空。
卫元极得意的笑道:“哈哈……小爷我吃一堑,长一智……”
洛樱瞧他得瑟的样子,也不再理,径直往前走去,卫元极的笑容僵在唇角,悻悻的追了上来:“阿樱,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南柯岛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洛樱继续往前走,并不看他,反问道:“那你先告诉你为什么会来?”
“……哦,我啊……”他想了想掂量着说辞。
那个鬼里鬼气的教主给他的什么圣药,他当然不敢随便吃,为了慎重起见,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派人去一趟清源山找师叔求证一下,毕竟,他还是想着身上的残毒能尽快的解了,这样弱鸡似的内力,很不匹配他卫元极的外表和名声。
没有解药,想要恢复内力,估计至少还要等上个一年半载,如果教主的药是真的,那他吃了也无妨。
在此之前,他也不能全指着那瓶所谓的圣水,南柯岛芙蓉坊有种百毒丹可以暂时缓解他体内的剧毒,本来不需要他亲自来的,只是在家闲着无趣,老是想跑着去找洛樱,又怕自己主动过了头,反招人厌烦丢了面子,就亲自跑到南柯岛来逛逛的。
想想,心里还真是郁闷透顶。
这天下,只有他嫌人,没有人嫌他,偏偏洛樱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是个例外。
一来,他没有先去芙蓉阁,而是先去了司情楼的百宝坊,挑选了一件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十分新奇漂亮的礼物要送给洛樱,待他买好礼物从司情楼出来要去芙蓉坊时,正好就撞见了洛樱。
虽然,她戴着面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本来这礼物是想给洛樱一个惊喜的,结果他又找不到说辞,自己变弱鸡的事,他可不想让洛樱知道,正当他要将礼物拿出来送给洛樱时,忽然听洛樱说了一声:“看,那个人的身影像不像无忧表姐和无痕表哥?”
卫元极顺着洛樱的眸光看去,果然看见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确实与沈无忧很像,她身旁还有一个身着墨蓝文衫,身形修长如玉竹一般的男人,看上去也与沈无痕契合。
说起沈无痕,那天他和洛樱救回无双之后,他特地在长陵城最豪华的酒楼设下宴席,宴请他和洛樱以表达感情之情,结果两杯酒下肚,人就倒了,害得他还要送他一家子回客栈。
他点点头道:“确实像。”
“走,我们赶紧过去。”
洛樱抬脚就要走,又被卫元极一把拉住。
“但凡到南柯岛来的人,为什么都要戴面具,还不是因为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卫元极很有道理的分析起来,“你并不知道他们来是要做什么的,这样忽辣辣的跑过去,岂不让人尴尬,你若担心他们,我们悄悄跟着便是。”
洛樱想了想,觉得卫元极说的很有道理,遂采纳卫元极的建议,一路微不可察的远远跟在沈无忧兄妹俩后头,最后来到了逍遥坊,看到他们二人找了二楼一个雅间坐了下来。
洛樱更觉得奇怪,好好的他们两个跑到逍遥坊来做什么,如果是沈无痕单独一个人来还可以理解,男人嘛,总是喜欢逛这种烟花之地。
她和沈无痕接触不多,那日宴席之后又只见了一面,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其实对他并不了解,不过沈无忧也跟来了,可见绝不是寻花问柳来的。
找了一间和他们斜对面的地方坐了下来,卫元极朝着两兄妹的方向看了一眼,喝了一口茶,笑道:“看不出来呀,这兄妹二人还有这等爱好。”
洛樱盯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他又接着笑道:“到这等地方来能干什么,不是找美人,就是找小倌。”
洛樱瞪了他一眼:“依你之意,你是来找美人,我是来找小倌的?”
“……呵呵,我们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的,阿沉,去给他找十个八个美人来。”
阿沉道:“是。”
“再给我找十个八个小倌来。”
阿沉嘴角抽抽:“……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