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诸葛雯,今日她的打扮与上次的艳丽奢华不同,头上发饰皆是素白银器,身着青白缎袄,外罩青缎披风,一张如银盘的大脸布满了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了。
今日,特地打听了一下,卫元极不在,她才敢稍稍发泄心中的悲愤,话虽然是对着洛庭尹说的,眼睛却是盯着洛樱,步履带风的走过来,又继续质问洛庭尹。
“庭尹,你还有良心吗?婵儿可是你的亲姐姐啊!你但凡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该为你大姐报仇血恨!否则,她死不瞑目!”
洛庭尹向来不喜欢这个舅母,和她从来都不亲近,听到这样的质问,明摆着就是挑拨离间他和五姐的感情,大姐确实是死的惨,他也很悲伤,可是他知道,大姐罪行昭昭,死有余辜。
他胸口激起一阵愤怒,涨红着脸刚要出言反驳,却听到洛樱冷笑一声:“说的好像你有多么心疼洛婵似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她亲舅母,我不心疼她,谁心疼。”
到底对洛樱有所忌惮,她并不敢真的把她怎么样,也就逞口舌之快罢了,当然,如果能挑动洛庭尹和洛樱反目那是最好的结果,可恨就可恨在洛庭尹这小子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畜牲,也不知道养到最后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这一趟过来,原也不是为了教训洛庭尹,只是碰到了,实在忍不住气愤。
洛婵一死,洛庭尹又是个忘恩负心的白眼狼,大房就等于绝了,洛熙平待洛婵那样绝情绝义,一点叔侄之亲都不顾,她不能在洛婵死后,还让本该属于大房的财产全部落入旁人的口袋。
这样,洛婵更加死不瞑目。
且不说旁的财产,当年苏悦君嫁到洛府时,就带来了不菲的嫁妆,想到苏悦君,回忆她死后的惨状,为了弄出她肚子里的孩子,几乎血流成河了,她心里顿觉惊悚。
“你的确是心疼洛婵。”诸葛雯心里正不甘着财产就要旁落,耳边又传来洛樱比冰雪还冷的声音,“心疼的跑上门来献计,将她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诸葛雯惊的眉心一跳。
“若不是你献计,洛婵未必会想起用所谓的巫盅之术来陷害我……”
“……”
洛庭尹这才惊醒过来,原来是这老巫婆挑唆着大姐做下的,他气愤的挥起拳头想要将她痛揍一顿,手忽然又放了下来。
若不是大姐心思歹毒,有害人之心,她怎么可能听诸葛雯的挑唆。
一切,都是大姐她自己选择的,在她选择背叛陷害师父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更何况,她还用毒杀了疼爱他的老太太。
想当初,老太太有多么疼爱他,就有多么疼爱洛婵,结果洛婵恩将仇报,他实在不明白她怎么能下得了手。
“不,你血口喷人!”诸葛雯心虚的根本没有注意到洛庭尹抬起又放下的手,她生怕洛樱会说出那天的事,立刻跳脚打断。
说起这件事,她着实后悔,自己的本心是想帮着洛婵将洛樱除掉,谁知道洛婵那么不中用,害洛樱不成反害了自己,被洛熙平关了起来,以致于消息闭塞,连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
洛樱冷笑:“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顿一下,声音更冷,冷得像是从地狱是飘出来的一样,她幽幽道,“我奉劝你一句,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诸葛雯身形晃了一下,强辨道,“你不要危言耸听,这世上哪来的鬼?”
洛樱不置可否,忽然紧张的“呀”了一声,指着诸葛雯的身后道:“你身后怎么有个鬼影子!”
“……”诸葛雯惊恐的一跳,睁着血红的眼睛疑疑惑惑转头去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气愤的又转过头盯着洛樱,“红口白牙的,大白天你说什么胡话!”
洛樱轻笑一声:“你不是不相信有鬼吗,刚刚怎么吓成那样?可见你亏心事做多了,怕鬼来敲你的门!”
“一派胡言!”
“我可没有胡言哦,我刚刚真的好像看到一个鬼影跟在你身后,看来这鬼怨气很重呢,大白天的就敢出来……”
“不……你胡说,我可没有空听你胡说八道。”
诸葛雯听她说的这样真切,惊的连同眼皮,眉心都跟着一起跳了起来,她一边说话,一边惊惶的落荒而逃。
回头望时,忽见她刚刚站的梧桐树下,笼上一层黑暗的阴影,阴影中一道白光倏地闪过,她惊悚的浑身都凉了。
……
诸葛雯和洛熙平谈判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开始,为了财产,她还能耐住性子和洛熙平左右迂回,后来见洛熙平始终油盐不进,她愤怒了,最后两个人闹的不欢而散。
冬日天气短,从洛府出来时,天就已经全黑了。
今晚的天气也是奇怪的很,白天明明是那样一个艳阳天,到了晚上,天上竟连一颗星子也没有,黑漆漆的苍穹笼罩着大地,让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洛府在城东,苏府在城西,两府之间几乎隔着一座长陵城,走到半路,忽然刮起了大风,吹得街两边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像是鬼火一样。
车帘被风吹开,冷风直灌入诸葛雯身上,她冷的一个颤抖,透过车帘,她就看到街角有鬼火在迎风飘动,她吓得变了脸色,头皮跟着一阵阵发麻,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着,她双手环住臂,身体缩了起来,颤声叫道:“李大,快走,快走!”
车夫刚要甩鞭子让马儿跑的快些,诸葛雯忽然又改口道:“慢着!停车!”
“吁!”
车夫勒停了马车,又听诸葛雯沉声喝道:“去,让金锁,巧心一起过来!”
她一向注重身份,哪怕是最贴身的丫头也不配和她同乘一辆马车,是以,她带回来的丫头都坐在后面的小马车里。
很快,两个丫头就走了过来,她连忙让两个丫头上了马车陪她,马车里多了两个人,她的心安了些。
“驾!”
马车急速奔驰在大街上,风越起越大,街上的人都跑光了,越往前走,越是黑暗僻静,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似女人哭叫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黑夜,听在人的耳朵莫名的诡异。
狂风拍打着车帘,卷着街两边的树枝乱摇乱晃,就像群魔乱舞。
“呀,有鬼!”金锁骇的大叫一声,手直愣愣的指着车帘外,“有鬼!”
“放屁!”
诸葛雯先是惊的发慌,随之又震怒的张开五指就扇了金锁一个大巴掌,金锁被她一巴掌扇偏了头,头正好撞到了车帘上,透过车帘缝隙,诸葛雯就看到一个阴森森的白影在风中来回飘荡,她吓得骨寒毛竖,两眼发直。
另一个丫头巧心也看到了,她惊骇着张着嘴正要叫,又害怕被诸葛雯扇一个大嘴巴子,忽然诸葛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巧心,快,坐的离我靠近些。”说着,又看着刚刚挨了她一个大嘴巴的金锁,颤抖道,“金锁,你也坐过来。”
三个人挤挤挨挨的缩在一起,害怕的浑身都是冷汗。
“有一轮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上,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它想照亮每个人的前方,可惜它不是太阳……”
忽然,又传来一个女人阴幽而凄厉呜呜咽咽的歌唱声,那声音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苏悦君,竟然是苏悦君,这是她当年做姑娘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
她来的,她真的来找她了。
恐惧就如无孔不入的风,侵入诸葛雯的骨髓和血液,她骇的下身一阵潮湿,身上的冷汗一层披着一层浸透小衣。
紧紧握住两个丫头的手,想要给自己一丝脆弱的力量,两个丫头自己却害怕的全身发毛。
“痛啊,我好痛啊,为什么……为什么死了都不能让我和我的孩子在一起,为什么……”
歌声化作哀怨而凄厉的质问,诸葛雯已经害怕的要想发疯。
“鬼,有鬼,有鬼……”两个丫头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呜呜喊了出来,突然两人双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金锁,巧心,你们怎么了,醒醒,快醒醒!”诸葛雯脸色大变,声音早就失去了本有的语调,颤抖的不像话,她大叫一声,“李大,李大,快,快走!”
没有人回应她,她这才感觉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想掀开帷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却根本没有勇气看个究竟。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凄厉的鬼魂。
她惊骇的几乎要想狂叫,又生怕她的狂叫声将鬼魂招来。
颤抖……
不停的颤抖……
她害怕的将两个丫头推开,然后蜷缩到车椅下,然后用力的将两个丫头拽过来,遮挡住她的身体。
“诸葛雯,你知道母子分离的痛苦么?”
鬼魂的声音越来越近,周身笼罩上浓重的阴冷气息。
诸葛雯满头满脸的汗,不敢看,只敢蜷在那里发抖。
“我的孩子原本可是安安稳稳的待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苏冷要强行将我的孩子剥离母体,为什么?”
“……”
“你知道吗?我的孩子在哭,他说他很痛,他不想离开他的娘亲,不想离开……”
“……”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冒充我的孩子……为了达了你们目的,竟然连我死后都……都不放过…硬生生的将的孩子儿从肚子拽了出来……为什么?”
说话时,忽然一只惨白而枯瘦的手从缝隙中伸出过来,冰冷的手指沾染着死亡的腐朽气息轻轻撩上诸葛雯的头顶,诸葛雯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她噏动着嘴唇,开始结结巴巴的求饶。
“不,你……饶了我……饶了我……悦君,我没有害你……的意思,不是我干的,不是……你若恨,就去找……找你大哥……”
“哈哈哈……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在这个时候,你竟然要我去找我大哥……诸葛雯,你好歹毒的心肠啊!哈哈哈……”
鬼魂狂笑之后,愤怒的一把将两个丫头掀开,将诸葛氏直接拎了出来。
诸葛氏尖叫一声,骤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一张惨白而恐怖的鬼脸,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有血从眼角流淌下来,虽然鬼脸可怖至此,她还是能一眼认出苏悦君的样貌。
她瞳仁惊乱的一缩,看过一眼之后,再无勇气看第二眼。
“说!你为什么非要找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冒充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