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洛婵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了,沈遥心内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些话虽然有些是言过其实了,可也是真的,如果他不把事情往严重了说,洛婵还要一次又一次的来烦他。
他实在不希望再见到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
她,就如她人皮面具之下的脸。
腐烂溃败,丑陋不堪。
他眼中又掠过一丝厌恶之情,随即便隐藏起来,想了想又道:“婵儿,你要记住,绿衣蚕是洛庭轩从南柯岛买来的,人证燕语已死,这件事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洛婵心思活泛了一下:“即使没有燕语,还有二弟,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沈遥阴冷一笑:“你先不要插手,让他自己带着赎金去赎人,若他能顺利将人赎回,这件事也就了了,若闹了出来,到时你想个法子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一人头上,让他顶了罪便可。”
“让他顶罪?”
洛婵犹豫了一下,她不是没有办法说服他,只是这么多年他忠心耿耿为自己办事,又是姐弟,让他去死,她还真有点余心不忍。
可如果不这样做,她这会子逼死了子越,这一辈子的梦想就成空了。
子越。
洛庭轩。
对她来说都是重要的人,但更重要的是子越。
况且,这件事的结果未必有她想的这样坏,说不定百虫坊坊主拿到银子就放人了,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想了想,她沉痛的点了点头,心里到底觉得伤心,忍不住多日思念一下子扑倒了他的怀里:“子越,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婵儿,我知道,我都知道……难为你了。”
他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下,然后才张开拳头,慢慢的伸手在她背上拂了拂,说话的语气虽然还算温柔,却是冷的没有丝毫感情。
她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呜咽道;“子越,今晚我想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乖,婵儿,出了赵越山的事,我马上还要出去一趟……”
他虽然没有看过她面具之下的脸,却听过宋懿如得意洋洋的在他面前描绘过。
只要一想到她面具之下的脸,他就再也无法与她亲热的下去,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抱着的就是一具行尸腐肉。
“子越……”
她抬起头,不舍的看着他。
“好了,婵儿,一年很快,一年之后,我必定会去洛府提亲,让你成为我的人。”
他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赶她离开。
“嗯……子越,我等你……”
纵然知道,他未必是真心,可是她偏爱听这样的话,哪怕是骗她的话,她也愿意当真。
依依一番惜别,洛婵终于离开了,离开之后,沈遥一张清朗的脸瞬间恢复了比黑夜还要深沉的阴寒。
……
另一边,清竹小院
铜壶漏尽烛花残。
卫元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会儿闻闻枕头,一会儿拉过锦褥放在鼻子下闻一闻,一会儿又将头蒙进被子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
淡淡的,樱花香气。
温香残存,飘入鼻端,深入肺腑。
他被这股气息弄的心旌心摇,浑身燥热,身上浮起粒粒汗珠,他猛地一把掀开锦褥,露出了脑袋,深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是怎么了?
天天想着这丫头,她干巴巴的像根枯柴,抱在怀里都嫌硌手。
硌手吗?
不,仔细回味,其实抱她入怀的感觉是软软香香的。
软软香香?
嗯。
他刚刚冷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幻想起一些令他心跳加速的画面……
为了压抑这种想法,他又开始否定她。
她长得又不漂亮,浑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生的差强人意,哪儿哪儿都不美。
浑身上下?
嗯。
他好想看看。
于是,他不但没压抑住自己,幻想反而愈加的少儿不宜了。
没办法。
一个正常的爷们,对女人,尤其是喜欢的女人,总归会有那么点春梦式的想法。
到最后,他干脆一掀被子下了床,走到屋外,一阵风雪灌来,将他燥热难耐的身体一下子吹冷了,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然后将双手笼进袖子里,就地跺了两下脚,以恢复身上的热度。
抬头望一天乌沉沉的天空,雪如鹅毛,纷扬落下,入眼处倒是美丽的景致。
也不知那个臭丫头有没有睡着。
不用想,这个时候,那丫头一定睡的比猪还香,才不会想到他是不是在这里孤夜难熬呢。
他睡不着,也不准她睡着。
他有了一种想要立刻去见她的念头,“咳……”忽然,他咳了一声,眼神一暗,耐不住寒冷,又原地跺了两下脚。
不得不承认,某些时侯,他自信过了头。
那一曲度魂,不仅没逼问出刺客的幕后主使,还让自己中了毒箭,又遭到度曲魂的反噬,屋漏偏逢连夜雨,那该死的破皇帝又将他抓到了暴室的水牢里关了起来。
就算,他是铁打的身体,也抗不住了。
再加上,为了照顾洛樱,他三日三夜废寝忘食,虚耗了体力。
这一下,他变成一只弱鸡了。
正常走路还行,若再强行运功,飞檐走壁恐怕会跌的比那天还惨。
想想,还真他娘的火大。
“哟,二爷,这大雪夜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负责守夜的福九烫了一壶酒来正准备喝着暖暖身体,就看见卫元极衣衫单薄,正站屋檐下跳脚取暖。
他赶紧放下手里烫的温热的酒壶,快步走了过来,急急道:“二爷,外面冷,快点回屋吧!”
卫元极烦燥的摆摆手:“屋子里太闷,我在外面透透气。”
“可是,二爷,你的身体……”
“去去去,一个人男人也学得女子那般啰嗦,休要打扰我赏雪。”
福九不敢再多说,连忙跑回屋里拿了一件厚实保暖又轻便的狐裘披于卫元极的身上,见卫元极只管瞧着大雪发愣。
他搓了搓冻的发红的手看着卫元极,陪着小心的问道:“二爷这是在想洛姑娘了?”
卫元极轻嗤一声:“我想那臭丫头做什么。”
福九撇了撇嘴。
明明就是想,还不承认。
估计这会子巴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那洛姑娘的身边去。
他从小就跟在卫元极身边,从来没见他对哪个姑娘如此上心过,也就洛姑娘头一个得了这份殊荣。
也正是奇了怪了,二爷这样一个邪魅狷狂,桀骜不驯之人,竟然被那洛姑娘吃的死死的,果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将来谁会降住了他,他开始遐想起来,忽然脑海里跳出一个清秀可爱的面容。
如果二爷能和洛姑娘好也好,这样,他就有很多机会可接近那个可爱的裳儿姑娘了。
“二爷,今儿下午我上了一趟山,得了一个漂亮的小家伙。”福九咧嘴一笑,“你送洛姑娘,说不定能让她喜欢。”
“你是聋子还是傻子,爷爷都说不想她了,才不会送给她什么漂亮的东西。”
“……哦,好吧,那属下马上把它放了。”福九故作要走的样子。
刚转身走了两步,卫元极忽然急喝一声:“回来!你得什么好东西了?”
福九笑道:“二爷,你刚刚不是说才不会送给洛姑娘吗。”
卫元极抽抽嘴角,伸手往福九头上拍了一把:“你傻呀,我自己留着不行啊!”
“……哦,原来二爷要自己留着,属下这就把那小家伙带过来给二爷瞧瞧!”说着,福九殷勤的跑走了,不过一会儿,拎了一个铁笼子过来,“爷,你瞧瞧,漂亮不?”
卫元极定眼一看,只看到铁笼子里一团毛茸茸的雪白,映着雪光,它竟然比雪还要白。
屋外黑,那团雪白用蜷缩着身体,将头埋进了长长的尾巴里,他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二爷,屋里亮堂,你进屋里来看!”
“嗯。”
福九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个小爷哄到屋里头了,他又殷勤的拿剪子剪了茧芯,屋子就更加亮堂了,卫元极再一看,那团雪白被暖气一袭,似乎觉得舒服了些,动动毛茸茸的脑袋,继续睡觉。
卫元极可没那耐心等着小东西醒来,直接伸腿一踢,那小东西受到了惊吓,突然全身的白毛一炸,从笼子里跳了起来,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狠狠的瞪着卫元极,弓背龇牙,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原来是一只小雪狼,卫元极见它生的通体雪白,毛色水光柔滑,在幽幽烛火下散发着一层淡白色的光晕,一双眼睛像琉璃宝石,晶亮晶亮的,实在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只是样子凶猛了一些,恐怕不好驯服,伤着了臭丫头。
小雪狼瞪着他,他也瞪着小雪狼,又恶意的踢了一下笼子,恶狠狠的威胁道:“再瞪你爷爷,爷爷将你炖成一锅汤。”
“……嗷呜”
小雪狼吓得身体颤颤一抖,却倔强的露出更凶狠的样子冲着卫元极嘶吼。
“乖,小家伙,别动!”福九见自家小爷一见小狼就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立刻蹲下身子,轻轻在铁笼上拍了一拍,声音温和之极,就像哄孩子似的,“这是我的主子,以后也是你的主子,听到没?”
“……嗷呜……嗷呜……”小狼收起一脸的凶相,走过来,伸出舌头舔了舔福九的手,露出一副温驯可怜的模样。
福九冲它温柔的笑笑,然后抬起头对着卫元极道:“二爷,这小家伙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要再吓唬它了,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家伙,你怎么舍得?”
卫元极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福九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还……还有,二爷,你刚刚说……错了一句话。”
“什么话?”
“就是你刚刚对这小家伙说,再瞪你爷爷……”福九有些紧张的挠了挠脑袋,吸吸鼻子,又咽了一下口水道,“这小家伙是头小雪狼,按理说,它爷爷也是头雪狼,二爷你怎么可能是它的爷爷嘛……呵呵……”
卫元极抽抽嘴角,抬腿就要踢向福九。
“嗷呜……”
刚刚收回了利齿的小雪狼忽然又冲着卫元极嘶吼起来,想要维护从猎人手下救它性命的福九。
卫元极脚下一滞,气乎乎的瞪了小雪狼一眼,小雪狼不甘示弱的瞪着他,一人一狼,又对执起来。
福九将手伸进笼子里,拍拍小雪狼的头,微笑道:“小家伙,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二爷是你的主子。”
“嗷呜……”小雪狼叫了一声,满是不情愿的调过了头。
“……”
我操,他卫元极今天竟然被一匹小狼给嫌弃了。
卫元极气的挥了挥拳头。
又听福九道:“二爷,其实这小家伙很温驯的,它又长得这么可爱漂亮,你送给洛姑娘,她一定会喜欢。”说着,挑了挑眉毛,掂量一下说辞,嘿嘿一笑:“以后你想见洛姑娘,也不愁没有借口不是?毕竟现在你是这小家伙的主人了。”
卫元极手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主意的,甚好,甚好。”
以后,只要他想见洛樱,完全可以打着想见小雪狼的名义去。
想到这里,他看小雪狼的眼神立刻和善起来,走到笼子面前,蹲下身来,冲着小雪狼吹了一声口哨,命令道:“喂,小家伙,明儿一早我就送你去阿樱那里,你给我机灵着点!”
“……”
小雪狼傲娇的背着脸不理他。
卫元极又磨了磨牙:“好了,福九,好生照看这小家伙,明儿一早……哈哈……”他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就去洛府找那个臭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