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元极强势闯入她的生活,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甚至还为她做了如此机密重要的事,可她还是不想与他走的太近。
他这个人,一向以自我为中心,她始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太多不确定的危险因素。
听他再度置疑自己的身份,她心里暗暗计较,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卫元极是个极聪明的人,不好唬弄,想了半天,干脆问他:“难道卫公子这么快就忘了那天答应我的事?”
“我何曾答应过你什么了?”
“你明明答应我,我不说,你不相问。”
“……”
卫元极脸色一僵,顿在那里。
“卫公子,你不该招惹我这样的女子,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洛樱见他哑口无言,幽幽一叹。
“你是什么样的女子?”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满腹阴谋,手染血腥。”
“正好,我满腹诡计,满手血腥。”卫元极眼中闪过执扭的光,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道,“阴谋诡计,我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对合作伙伴。”洛樱纠正道。
“……伙伴就伙伴吧!反正没有我的允许。”他磨着牙,拔高音量,一字一字道,“不准你拆伙!”
“嘘——”洛樱做了一个噤声手势,“这里到底是洛府,小心隔墙有耳,若让人听了去,你我之间当真就要拆伙了。”
“那好,我不问你,你也不准和我拆伙,七日后我府上设了赏梅宴,你务必要到我家去做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飘着淡淡香气的紫色笺纸,郑重的放到她手上道,“这请柬是我亲手所写,也只有你有这份殊荣,记住,那一天一定要打扮的好看些,嗯,就用我送给你的胭脂,我想让祖母见见你。”
洛樱拿起请柬看了看,抬起眼睛道:“你今晚特意跑来,就为送这个?”
“嗯,你不许拒绝,否则我会亲自到你府上来接你。”
“可是现在还不是梅花盛开的时节,贵府为何要设下赏梅宴?”
“管它盛开不盛开,小爷我想设宴就设宴。”
赏梅宴其实只是个借口,云安楠这个大嘴巴在祖母面前把洛樱夸成了一朵花,祖母心中有意想要见见洛樱,祖母的意思正中他的下怀,他也就顺水推舟的设了赏梅宴。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宋星辰,很可能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在长陵,他想在离开之前,带她去见见家人。
“……”
洛樱哪里知道卫元极的心思,她以为这位小爷想一出就是一出。
“还有,到时候,云安楠也会回来。”
见洛樱似乎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卫元极嘴上虽说的笃定,心里却害怕洛樱会拒绝,于是他搬出了云安楠。
“难道云姐姐不住你们家吗?”
自从那日在乾元茶楼匆匆一别,她就没了她的消息,她以为她一直住在镇国公府。
“不在。”
洛樱蹙眉:“云姐姐不是来你府上做客的吗,难不成她这么快就回去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才来没几天,她还打算忙完这一段事情之后,回请她呢。
卫元极抿了抿唇,自觉有些渴,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似的拎了拎桌几上的茶壶,摇一摇竟是空了,于是,毫不客气的拿过洛樱面前喝过的茶,端起来就要喝。
“喂——”
洛樱正要阻止,他已经一饮而尽了。
喝完,他笑道:“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放下茶杯,又开始解释起来,“云安楠那个野丫头也不是个消停的,那一天大哥不是着急忙慌的去了宫里吗,云安楠也悄悄的跟着溜进了宫,还差点被当作刺客抓了起来。”
“什么,云姐姐进宫了?”洛樱有些惊讶。
“嗯。”卫元极点点头,然后将手肘撑到桌几上,撑腮看着洛樱,含笑道,“本以为会给大哥惹祸,未曾想她竟得了太后的喜欢,太后特意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我估摸着这会子她正玩的乐不思蜀呢。”
“皇宫那样地方,不过天下最华丽的囚笼,有什么好玩的。”洛樱不以为然。
卫元极右手敲着桌沿,笑道:“你这说法倒挺新鲜,这天下有多少女子都对皇宫趋之若鹜,怎么就你偏偏把皇宫说成囚笼,难道你不想进去逛一逛?”顿一下,又揶揄道,“又或者你自己没有本事进皇宫,才故意这样说的?”
“随你怎么说。”洛樱并不在乎他是怎么想的,眼看天色不早,她也累乏了,于是催促道,“好了,请柬已经送来了,你可以走了。”
卫元极脸一垮,眼一翻:“真是个没良心,没情趣,又没礼貌的臭丫头。”
说着,气愤愤的从榻上跳下来,拂袖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记住,不准不来。”
“我知道了。”
洛樱有些无奈的用手揉了揉额头。
那一天,想必镇国公府会很热闹吧,说不定连太后,皇帝都会去。
如果说沈遥是处心积虑谋害她姬家的罪魁祸首,那太后和皇帝便是沈遥背后最大的推手,也是下旨覆灭姬家军,将她腰斩于市的人。
与其说是沈遥利用了他们手中的权力,不如说他们之间相互勾结,各得其所,太后和皇帝早就忌惮父亲功高震主,忌惮废太子宋景年有朝一日会卷土重来,想除掉姬家和宋景年。
她心中忽然泛涌出巨大的仇恨,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立刻将所有的仇人都杀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面对的仇人,全都是成国最威高权重的人。
其前路之艰险,稍不留意,便会尸骨无存。
还有太后和皇帝,一个是宋星辰和小十的母亲,一个是他们的哥哥,到时侯,或许她们终将反目成仇。
想着,心下有些烦乱,下榻走出屋子,站在廊檐下,举目望着漆黑天幕。
李白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就算再难,她也无路可选,唯有踏上这艰难蜀道,才能让姬家军沉冤昭雪。
忽然,她看见天幕的边际亮起了几点繁量,就像是盛开在黑丝绒上的白色丝石竹,她想起了曾经征战离国时,有这一大片草地,青青草地上开满了丝石竹花,那样洁,那样柔,只可惜转眼之间,双方交战,花海变成了一片血海。
突然一阵夜风刮目,洛樱微微打了一个寒噤,将手往袖里笼了笼,正要回屋,就听到一阵轻幽幽的哭泣声传来,她侧耳倾听,那哭声似又不见了。
“开门,五姐姐你开门啦,开门……”
洛樱正疑惑自己是否听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有洛玥呜咽的哭喊声。
洛樱皱了皱眉头,那哭喊声更加悲切。
洛樱不想理她,转身回了屋,顺带又关上了屋门。
“五姐姐,求求你开门哪,开门……”
“五姐姐,你再不开门,我一头碰死你这里也不回去,五姐姐,开门哪……”
哭喊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了世安苑睡的昏沉的人,兰嬷嬷听出洛玥的声音,生怕她真的一头碰死,无端的添了晦气,赶紧打开了门。
一开门,洛玥就像疯子似的直奔洛樱的卧房而来。
兰嬷嬷急的在后面追喊:“六姑娘,六姑娘……五姑娘已经息下了。”
洛玥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一边奔跑,一边哭喊:“五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我……救我……”
裳儿,竹娟,小怜一起都被惊醒,三个人揉揉有些发昏的额头,赶紧从床上跳下了来,就要去阻止。
刚跳下床走了几步远,屋门就已经被洛玥敲的砰砰响。
“五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只求你见一见我……”
兰嬷嬷在后面苦劝:“五姑娘,你不要再闹了,我们姑娘又不欠你的,有事明日再来吧,这会子夜色已晚……”
“不,我……一定要见五姐姐,现在就要……立刻马上就要见到她。”
自打听到自己又要嫁给陈慕升的噩耗,洛玥心中愁绪百结,难以排解,就好像油盐酱醋茶倒到一处,滋味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想了好久好久,她好不容易才鼓起莫大的勇气来求洛樱,她害怕自己退却了,就再也没有勇气来找她。
既然她有能力退婚,就有一定有能力帮她退婚,现在的洛樱已经是老太太和父亲眼里的大红人,还和陵王殿下称兄道妹的。
“怎么回事,今晚竟睡的这样死?”裳儿疑惑的揉了揉太阳穴。
“是呀,我今天也睡的好香。”竹娟和小怜两个也揉着额头,竹娟又道,“姑娘,你好生息着,奴婢这就去把五姑娘打发走。”
洛樱看这三个丫头的形状,八层是卫元极那厮下了迷魂香,她冲着裳儿招了招手,然后在她耳边交待了一番,裳儿领命从屋后门离开了。
待裳儿离开了一会儿之后,洛樱算了算时间,然后伸了个懒腰,淡声道:“打开门,让她进来吧!”
“姑娘……”
两个丫头面露担忧的看着她,谁知道六姑娘发了什么癫狂之症,这会子跑来会不会伤到自家姑娘。
“无事。”洛樱摆摆手,“让她进来后,你们两个就在门口守着,如果惊动了谁来,速来回报。”
“是!”
“吱呀——”
门打开了,洛玥一头冲了进来,扑通就跪于洛樱的榻下。
“五姐姐,我知道过去得罪了你……还请你看在姐妹情份上,饶过我吧……”
虽然自尊告诉她不能屈膝跪于洛樱面前,可是黑暗的未来告诉她,唯有她低头求饶,才能换来一线光亮。
她不要嫁给陈慕升,只要一想到陈慕升和男人搞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的想吐,连一天都过不下去。
娘亲虽然嘴上说疼她,却不肯为她去求父亲,哪怕她以死相逼,娘亲也不愿帮她。
她不能再指望娘亲,娘亲怕她自尽派人守着她,她也是趁几个丫头睡着时,才偷跑出来的。
她要亲自来找洛樱,如果洛樱不肯答应她,她就一头碰死在世安苑,让洛樱背上一个恶毒杀妹的罪名。
“六妹妹可真是有意思,我未害过你,又何谈饶?”洛樱目光幽凉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我和陈慕升的婚事难道……”
不是你搞的鬼吗?
洛玥想这样责问,此刻又有求于她,只得忍气吞声换了另一种说法。
“不管……五姐姐有……有没有害过我……还……还请五姐姐看……看在我们同是一个娘亲的面子上……救救我……”
洛玥抛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洛樱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娘亲?”笑声更冷,“我没有娘亲。”
“五姐姐,你说什么,我的娘亲不就是你的娘亲吗?”洛玥眼含水光,怔怔的看着她。
“鸠占鹊巢占的时间长了,还真把自己当成鹊了。”洛樱冷笑一声。
“五姐姐,你?”
见洛樱如此讥讽她,她脸上浮起一层蕴怒。
“你若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立刻从我这里滚出去!”洛樱声音骤转凌厉。
这一下,洛玥彻底被激怒了,她抖着两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抹眼泪,掩去眼中的楚楚可怜,露出一副凶相。
“洛樱,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这么快就露出本来面目了,看来你洛玥的演技也不过如此嘛。”洛樱轻嗤一声,“这婚事本来就是你的,如今落到你头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洛玥狠狠咬牙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桩婚事根本就是你捣的鬼?”牙咬的发涨,她顿了一下,气恨道,“洛樱,你退婚就退婚了,为什么偏偏又要将我推入火坑?”
“哦,原来与陈慕升定婚叫推入火坑啊?唉——”洛樱冰冷一笑,她唇角满是讥诮,微不可察的转眸一看,就看到烟色帷幕微微一动,她心里暗自一笑。
这七弟果然是个急性子,来得这样快,也省得她再多跟她浪费口水了。
她又凉声道:“在你用了两件衣服,滴了几滴眼泪,就将婚事推到我身上时,可曾想过,你是把我推入了火坑?”
洛玥怔愣一下,随即愤恨的剜了一眼洛樱,狡辩道:“那是娘亲心疼我,主动提出要让你替嫁的,并非我的本意。”
“瞧瞧……”洛樱摇摇头,眼中一片冰霜,紧盯着洛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你所谓的娘亲那样疼爱你,临到头来,你却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你这样的人,还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呢。”
“我没有!”洛玥矢口否认。
洛樱话锋一转:“其实,想推掉陈家的婚事,也很简单。”
“如何简单?”洛玥眼中亮光一闪。
“嫁给七弟。”
洛玥眼睛顿时暗了下去,坚决道:“不行!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七弟。”
“为何不行?你明知他从小就喜欢你,只要你肯,他就算顶撞了老太太也一定会娶你!”
“可我不喜欢他。”
“难道连一点点的喜欢也没有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
洛庭尹看似是表面光鲜的侯府少爷,其实无父无母,根本就是个孤儿,他自己又不争气,一味的瞎胡闹。
从前有个姬长清管束着他还好些,如今姬长清一死,他又故态复萌,比之从前更加的混了。
倘若哪一天老太太一死,洛庭尹还不知要混成个什么样子,她才不要跟着他过胆惊受怕的日子。
洛樱这样说,就是故意不想帮她。
“哼!你不喜欢他,还要利用他!”洛樱眼中鄙夷尽显,“你为了一已私利,一直把七弟当个傻子似的,将他玩的团团转,你还三番五次,用你的眼泪去挑唆他来找我的麻烦,亏七弟一直把你当成心目中最温柔善良的小白兔呢。”
“他自己蠢,与我何干!”
“他不是蠢,他只是被你楚楚可怜的外表蒙蔽了,更被所谓的爱情假象冲昏了头脑。”洛樱纠正道,“当然,你一直假扮柔弱,假扮善良也假扮的很好,只是不够有耐心,不能假扮到底。”
“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的事,你帮还是不帮?你若不帮,我立刻碰死在这里,就算变成了厉鬼也要向你索命!”说着,她忽然阴阴的笑了一声,两只眼睛里崩射出森森冷光,“你不是说七弟打小就喜欢我吗?如果我撞死在你的屋里,你说七弟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为我报仇呢?”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她就不信,刚刚才成为洛府风头人物的洛樱会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她更不信,如果她真的撞伤,甚至撞死在洛樱的屋里,洛庭尹会不为她报仇。
不管洛樱如何出风头,在老太太的心里,她的次序永远都灭不过七弟和洛婵。
“啪啪……”洛樱鼓了两下掌,“你这主意还真是不错,就是太狠了些,难道你不怕七弟为你报仇,会失手杀了我?”
“杀了你正合我心意!”洛玥恶狠狠的盯着她,“黄泉路上,也能拉着你一起陪葬!”
“杀人偿命,天地经义,他若杀了我,他自己也活不成了。”洛樱无视她的凶狠,声音不急不徐,“七弟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洛玥,就没有为七弟考虑过一点点?”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又没有逼他,我为什么要为他考虑!”洛玥被刺激的几乎要尖叫了。
“……呵呵”洛樱笑了笑,转头看向卧房隔断帷幕之后,凉悠悠道,“七弟,你还不出来看看你心目中纯真善良的小白兔,是如何被我欺负的?”
“……什么?”
这句话仿佛晴天一个焦雷,直击洛玥的天灵盖,将她打了个头发昏。
她身子一软,转过头,不可置信的顺着洛樱的眼神看去,就见洛庭尹灰败着脸色,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在幽幽烛火里,一步步的走了出来。
仿佛忍的很吃力似的,他腮帮子咬的发鼓,拳头捏的咯咯作响,额上青筋暴叠的几乎要冲出皮肤表面。
“七……七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玥重重的咬着下唇,恐慌着望着洛庭尹,他从未用这么可怕的眼神望着她。
“……”
就在洛庭尹感觉所有的愤怒充斥胸膛,快要炸裂的时候,他反而平静下来,胸口不再翻江倒海似的疼。
他苦恋洛玥多年,哪怕他隐隐的意识到洛玥利用了他,也绝不会想到她的利用会如此残酷。
她竟然对他一点点感情也没有,甚至连将他置于死地,她都可以说的理所当然。
呵呵……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为什么要为他考虑!
这句话像凌厉的鞭子将他抽醒,他是有多么的愚蠢,被她利用至此,还甘之如饴。
“不……七弟,你不要听她说……她是设套骗……骗我的……”洛玥指尖颤抖不已,惊慌的指向洛樱,“一切都是她设的局!”
“是啊,是五姐姐设的局。”他停了下来,身体僵硬的站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寂的盯着她,原本清澈透亮的嗓音变得低沉喑哑,“若不是她设了这一局,我怕要做上一辈子的傻子!这个局……”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字冷笑道,“设——的——好!”
“不,七弟,你误会我了,你听我给你解释……”
她盈满眼泪,拼命的向他摆手否认。
在府里,她能依仗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氏,另一个就是洛庭尹。
现在沈氏不中用了,她至少还有洛庭尹,她不能失去他的庇佑。
“洛玥!”他突然暴喝一声,胸腔里沉淀下来的怒气再度上升,他仰天哈哈大笑了一声,再垂眸看她时,眼睛里所有的亮光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边的暗,“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从前,当真是我瞎了眼睛!”
说完,他转眸痛苦不堪的看向洛樱,声音有些支离破碎:“五姐,有时候,你真的很残忍。”
看到他的痛苦,洛樱心神一颤,抬头看着他,声音温柔坚定:“今日不残忍,它日会更残忍,七弟,你已经长大了,早该知道这真相本就是残忍的。”
“好,很好,哈哈哈……”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不,七弟……”
洛玥不甘心的追上前,一把扯住了他宽大的衣袖。
“放开!”
他待她再不像从前,而是冰冷的叫她心颤,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不,我不放……”她乞求道。
“刺啦——”
他直接挥掌斩断衣袖,决绝而去。
“七弟!呜呜……”她恸哭的跌倒在地,死死咬住下唇,双目通红的指着洛樱道,“洛樱,是你,是你这个……”
“玥丫头,这么晚了,你跑到樱丫头屋里来闹什么!”
一声冷喝传来,打断了洛玥的指控。
洛熙平从福祥阁看完老太太回来,正准备回屋去休息,忽然接到小厮来报,说洛玥在世安苑又哭又喊,惊动了大半个府的人都要知道了。
他本就烦燥异常,一听到此消息,当即赫然而怒赶了过来。
“爹爹……”洛玥惊的浑身一抖。
“不要叫我爹爹!”洛熙平脸上凝起了一层厚厚寒霜,厌恶的瞪着洛玥,“我早就跟你说过,樱丫头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又叫的是哪门子的爹爹。”
“……”
洛熙平的话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洛玥本就脆弱的心砸了个稀巴烂,她惊怔的看着他,然后咬牙拼命的想要爬起来。
刚爬起来,身子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
洛熙平没有心情再同洛玥说话,要不是洛玥和陈慕升定了婚,他恨不得立刻将她赶出府外,反正她原也不他的女儿。
他闭了一下眼睛,神态间的愤怒转化成疲倦,转过头来,对着洛樱道:“樱丫头,你也是的,她这样胡闹,你还放她进来做什么?”
“我若不放她进来,她就要一头碰死在我的院门口。”洛樱神色淡淡。
“别人的家就是别人的家,怎么养都养不熟,反倒还养出了仇恨来!”洛熙平恨的要死,再度转头看向洛玥,冷戾的眼里喷出怒火,暴喝道,“你个下流种子,还忤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立刻滚出去!”
“……”
下流种子,爹爹竟然叫她下流种子,洛玥感受自尊心一再遭受沉重的伤害,她浑身颤抖着,无法还一句嘴,哭着就要退下。
“玥儿,玥儿……”
一个痛惜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传来,让洛玥瞬间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咬着牙想奔跑着扑到来人的怀里,脚下好似拴了千斤重的铁,无法迈动一步。
“娘亲……”
她颤动的双唇唤了一声。
“玥儿……”
沈氏披散着头皮,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外面随便罩了一件大氅,因为跑的太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这两天,她始终无法安定,就是怕洛玥有个好歹,今晚,好不容易才睡了囫囵觉,知夏就急匆匆跑来回报,就洛玥不见了。
当时,她就吓得魂不附体,后来又听说洛玥跑到了世安苑去闹,她又是怨又是痛,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跑了过来。
为什么?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爱上一个男人,不顾礼教,抛弃一切跟了他,结果他背弃了她。
就在她绝望的时侯,她生下了玥儿,她原以为人生又有了指望,女儿却抱错了,她能怎么办,她付尽心血一手拉扒长大的女儿,她能说抛弃就抛弃不要吗?
哪怕这个女儿再糊涂再不懂事,哪怕她犯了天大的过错,也是她这个做娘亲的教育不力,她还是无法放弃她。
看着洛玥像个受伤的小兽一般可怜兮兮的连站也站不稳,她的内心又崩溃了,她扑向她,在路过洛樱身边时,她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洛玥抱在了怀里。
洛樱心里本来十分平静,有关洛家的一切,除了洛庭尹,都勾不起她丝毫的感情,可是当她看到沈氏在这个时候,还是绝决的选择了洛玥,她的心骤然疼痛了一下。
她疑惑于自己的心,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要疼痛。
沈氏又不是她的娘,她疼个屁!
看来,又是洛樱的残魂。
深呼吸一口气,心绪终于恢复了平静,只见沈氏一边拿手痛捶洛玥的背,一边半是怨责半是疼惜道:“玥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呀,你为什么大半夜跑到你五姐姐屋里来闹?”
“娘……亲,对……不起……玥儿也是病糊涂了,玥儿不想嫁……给陈慕升……”洛玥紧紧抱住沈氏,将头搁在她的肩头,委屈的嘤嘤哭泣,“玥儿不……不是来闹,玥儿只是想求……求求五姐姐……”
沈氏鼻子一酸,心中凄楚,她当然没有脸替洛玥再求洛樱,况且就算她求洛樱,洛樱也根本不会同意。
对于洛樱,她到现在都很矛盾。
每每在她想要疼爱她,想要弥补她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她知道自己是个偏心自私的母亲,可是她没有办法。
把洛玥养到现在,她对她的疼爱已沁入到了骨髓里,如果两个女儿真要她选择一个,她只能选择玥儿。
她想把洛玥劝走,还没轮到她再说话,洛熙平看到自个的嫡夫人竟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光着一只脚,毫无形象可言,连同他这个做丈夫的都没了形象。
尽管注意到沈氏的脚破了,他却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反而勃然大怒。
他伸手指着沈氏怒斥道:“这哪里像是大家夫人,分明就是个疯婆子,你来的正好,把这孽畜给我带回去!”
沈氏早就对洛熙平灰了心肠,听到此话,转过头来,阴阴的盯着他,冷笑道:“我知道老爷早就烦了我母女两个,也好,我这就带玥儿离了你。”
“哈哈……”洛熙平听到此言,叉着腰怒极反笑,“沈毓淳,有本事你就离开洛府,我倒要看看你能去哪里?”
娘家的人早就与她决裂,离开了他,她沈毓淳怕是连口吃的都没有。
“洛熙平,你以为没有你,就没有我沈毓淳的容身之地了?”
沈氏听到洛熙平如此贬低的语气,激起她百折不挠的硬气来,她虽然一向好脾性,但执拧起来也是轻易不会回头,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冷冽的眼神看着他。
她一字一句道:“今日我沈毓淳就要与你和离!”
这件事,倒不是她一时激于义愤才提出的,她早就受够了,婆婆轻易就可以辱骂她,夫君轻易就可以背叛她,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还有,她正愁洛玥会因为婚事再度自杀,她既然辜负了亲生女儿,就不能再辜负洛玥,所以她想干脆带她离开,反正她手里有不少积蓄,就算不能再过大富大贵的日子,也不愁吃穿。
她想,她一旦和离,带着洛玥离开,那就丧失了洛家的权势,到时候就算她不提出退亲,陈家也会提出退亲。
只是,她离开了,樱丫头呢?
她一定会恨透她这个母亲吧?
罢了,罢了!
她这个时候还想这些做什么,凡事都不能两全,两个女儿,她现在只能顾一个,反正樱丫头现在已经变得强大了,她有足够的能力在府里站稳脚跟,而玥儿不同,她那样柔弱,没有她这个娘亲,她会活不下去。
想到此,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洛樱,洛樱也正好面带讶异的看着她,沈氏这个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想到过去她的行为,如今她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洛玥,主动提出和离也不算太过意外。
洛樱眼里的讶异落在沈氏的眼里,就是另一种情绪了,她以为洛樱是痛心她这个做母亲的无情,下意识的转过头,心虚的躲开她的眸光。
“娘亲……”
洛玥害怕的紧紧握住了沈氏的手,她不知道如果沈氏真的和离,会给她带来什么的生活改变。
“玥儿,不怕。”
沈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给她安定的力量。
相比于洛樱的小小讶异,洛熙平吃了一大惊,他张着大嘴,怔怔的站在那里,久久不敢相信。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他早已把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驯的服服帖帖了,反忘了,她是有股牛心左性脾气的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力顶泰山般的压力,冲破世俗礼教跟他私奔。
和离不要紧,反正这么多年,他也不能指望她娘家半点,所以沈毓淳这个正牌夫子一直是个花架子,没有她,就凭他的样貌和地位还能娶到更好的女子做正妻。
但就算要和离,也不能丢了面子。
他怎么可能让她主动提出,要提也是他提出休妻。
“好。”他眯起一双阴冷的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语气阴森道,“既然你把话说绝了,我也就不难为了你,你想离开也可以,但不是和离,而是休妻。”
“洛熙平,你?”
“你若不肯,就安安心心给我在这府里待着!再把这小畜牲给我看好了!”
“好!”话到说到这样的地步,她再待在洛府今后还不知会被怎样遭贱,“休妻就休妻,只要让我带走玥儿。”
洛熙平愣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如果洛玥一走,洛陈两家婚事必然作罢,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洛玥本也不是他亲生的,就算嫁到陈家,不仅不会帮他,反而还有可能因为怨恨而陷害他。
他一咬牙,一点头道:“这个小孽畜原也不是我家的人,你爱带哪儿带哪儿。”忽然,顿了一下,眼睛里崩射出残酷的冷决,话锋一转,“只是当初,你跟着我时,只带了五十两银子和一包衣服,嫁给我时,你沈家没有出一分一毫的嫁妆,这府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洛熙平挣回来的,与你沈毓淳没有半点干系!”
“……”
沈毓淳脸上一灰。
洛熙平接着道:“所以你离开洛府,只能带五十两银子和你那一包旧衣服。”
“……”
洛樱心中冷寂一笑,这洛熙平果然绝情绝义。
“娘亲……要不,我们不……”
洛玥一听只能带走五十两银子和一包旧衣服,立刻害怕的瑟瑟发抖,这样出去还不穷死啊,她永远都不要再过穷困潦倒的苦日子。
“你?”沈毓淳伸手一指,气的要吐血。
“当然,看在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额外多加你一点,就再多给你一百两银子,也省得你饿死在外头!”
“洛熙平,你不要忘了,当初佴明忠如果不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怎么可能和你结拜兄弟……”
洛熙平立刻打断,张开五指道:“五百两,这五百两足够在你外头吃喝几年了!”
“不行,我要带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否则……”沈氏脸上露出少有的狠辣表情,“你我夫妻多年,你做那些肮脏事我也不是全然无知……”
“住口!”洛熙平又是一声暴喝,气的握紧了拳头,只恨不能一拳头砸在沈氏头上,咬牙道,“难道你要将我整个洛府搬走,我也要依你?”
沈氏冷笑道:“你放心,我沈毓淳远没有你洛熙平卑鄙无耻,我只拿走属于我的,其余的,多一个子儿我也不会要!”
“……你?”
洛熙平拳头一挥,就要打向沈氏,吓得紧紧依靠沈氏的洛玥尖叫一身,往旁一躲,洛熙平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他眼珠儿一转,摸着胡子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头同意了。
“好,就依你。”说着,赌气唤洛樱道,“樱丫头,拿纸笔来!”
“……”
洛樱静默的去准备纸笔,心中暗自猜度,洛熙平突然答应的痛快,估计是怕沈氏在旁人面前拆穿他的真面目,不得已而为之。
依他的性子,很有可能在半道上劫了沈氏的财产。
想着,多看了一眼沈氏,她摇了摇头,眼神随即变冷。
这沈氏也是糊涂油蒙了心的,自己的亲生女儿不要,偏要这恶毒的养女。
活该要给她一点教训!让她醒醒脑子!
……
终于,安静下来。
天空悬上一轮孤月,月光浅浅,洒落下来,给整个世安苑镀上一层淡淡银光,看上去,朦胧而静谧。
洛樱辗转反侧良久,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长清姐姐,长清姐姐……”
睡梦中,有个缥缥缈缈的声音在轻轻呼唤。
“谁?”
洛樱睡眠本就浅,一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是我,长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