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妹妹,去看望大姐姐是应该的。”洛樱假意的客套。
提起洛婵,老太太有些黯然,颔首道:“你连你母亲送你的帕子都舍不得丢,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我只盼望着你们姐妹能守望相助,哪怕各自出嫁,也不要忘了你们都是洛家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洛樱点点头:“孙女省得。”
“嗯,你站了这会子也累了,快坐到我眼前来。”
“是。”
洛樱走过去,乖顺的坐好。
老太太伸手拿了一个剥好的柚子递到洛樱手上,笑道:“樱丫头,你尝尝。”
洛樱尝了一口,笑道:“好甜。”
“这柚子不仅味道甘甜,还能清热解毒,消食化气,也难为婵儿在病中还想着我了,她还说下午要送一些到你屋里去,可见她也是很在意你这个妹妹的。”
洛樱心中冷嗤,言不由衷道:“大姐姐一向待人和气,人也温柔大方,待姊妹们更是极好的。”
“是啊——”老太太长叹一声,拍了拍洛樱的手背,鼻子一酸,不由的滴下泪来,“可惜了婵儿这么好的孩子竟然要遭这么大的罪。”
说话间,她抹了眼泪,忽然郑重其事的看向洛熙平:“二郎,你赶紧去打听打听哪里有白獭髓卖,不管要多少钱,务必要买回来。”
“……哦。”这样难得东西怎么可能轻易就能买到,洛熙平还在担心有没有走漏风声,暂且敷衍道,“儿子马上就派人去打听。”
“你去吧!”老太太挥挥手,还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二郎,你务必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女儿家的容貌可是头等大事。”
“儿子知道。”洛熙平恭恭敬敬的退下,临行前,又不放心的看了看洛樱,交待道,“樱丫头,你从老太太这里回去时,顺道去书房一趟,咱们家虽不是什么诗书礼仪之家,但身为家里的姑娘,还是多读点书才好,我那里有几本好书,还有一套文房四宝要送给你。”
“是。”
很好,鱼儿终于要上钩了。
……
下午的太阳比早上多了几分热烈,照在身上暖意洋洋。
从福祥阁出来,越过花园东角,再抄近路穿过梧桐夹道,从沁园正房后面一间小抱厦旁经过,走到垂花门,听到不远处,蔷薇花架下有两个丫头在说话。
“唉——这可怎么办呢?夫人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的,两边脸颊都瘦的凹下去了。”说话的是秋司。
“谁说不是呢,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六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夫人心里不好受。”另一个是双儿。
秋司摇摇头:“我看夫人也未必全是为了六姑娘。”
双儿反问道:“不为六姑娘,难道还能为五姑娘不成?”
秋司点点头:“……嗯,昨儿夫人还跟我说呢,说她对不起五姑娘,还说她这个亲生母亲不称职……”顿一下又道,“论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该多嘴多舌,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六姑娘为什么要做下那些事……”
双儿放低了声音:“能为什么,还不是害怕五姑娘……”她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洛樱无法听清。
她无意打扰她二人说话,悄悄的拉着裳儿走了。
走至书房,就见一个小丫头坐在门槛上,见洛樱来,忙不迭的起身,笑脸相迎,很是恭敬道:“姑娘来啦,这会汪姨娘还在老爷的书房里呢。”
“嗯,那我就先等一会儿吧。”
反正早进去也没用,有汪碧池在,洛熙平不方便问她话。
话刚说完,就见汪姨娘从里面娇弱弱的走了出来,虽怀有身孕,人比却黄花还瘦,走起路来像无根的落叶一样,摇摇欲坠,还需要丫头搀扶着。
似乎哭过,她的两只眼睛红红肿肿,脸上也粉光融滑的,见到洛樱,她勉强打起精神上前行礼。
“妾身见过五姑娘。”
“姨娘不必客气。”
对于汪碧池,洛樱内心是不耻的,沈氏救了她的性命,还好心的将她带回府里视为姐妹,她却反过头来抢了她的夫君,这一点,倒与洛婵有臭味相同之处。
淡漠的打了个招呼,她就准备去书房,汪碧池忽然唤了她一声:“五姑娘且慢!”
“姨娘还有何事?”
“妾身……”汪姨娘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磨蹭了一会儿,紧张的拧着手里的帕子,磕磕绊绊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姨娘请说。”
洛樱维持了表面的礼貌,眼神却是冰冷淡漠的。
自从回到府里,她也就见过汪姨娘两三回,见了面也顶多打个招呼而已,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今日,她怎么好好的开口求她了。
“……妾身想求……求……求……”
汪姨娘更加难以启齿,结巴了半天,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一团捏在手心里,突然就要跪下来。
洛樱一把扶住她:“姨娘有话直说,何须行此大礼。”
汪姨娘眼圈又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鼓起莫大的勇气颤颤道:“妾身想求五姑娘,能和六姑娘和……和睦相处,那样夫人她就不……不用左右为难了。”
“……”
洛樱惊异的看着她,她与洛玥和不和睦,关她什么事,如果她真的关心沈氏,也不可能夺了沈氏的男人。
“妾……妾身知道,妾身没有资格这样说,可是妾身实在不忍见到夫……夫人再为此消……消沉,伤……伤心下……下去。”
她越说越紧张,越紧张就越结巴,说到最后,满眼哀求。
洛樱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笑道:“你若真的一心为她着想,当初就不该恩将仇报,抢了她的枕边人!”
汪姨娘浑身如打了一个焦雷,愣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可怕。
“妾身知道……对不起姐姐,才……才想要尽力弥补。”
“弥补?”洛樱笑的嘲讽,“倘若你杀了人,是不是说一句弥补就可以让人活过来?”
“……”
“你姐姐的心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你以为,你一句弥补就能让她的心活过来?真是可笑!我劝你,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吧!”
“不……妾身是真心的,妾身敢发誓……”
汪姨娘激动的要指天发誓,以表真心。
“留着你的誓言给自己听!”
说罢,拂袖而去。
汪姨娘呆愣愣的站那里,又抹了一会泪,凄涩的长叹一声,摇摇而去。
洛樱到了书房,洛熙平正在写字,写的是半个忍字,他虽是武将出身,字倒写不错,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见洛樱来了,他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沉默的继续写,写好了最后一笔才抬起了眼皮。
收笔之处,用力太过,少了洒脱,多了急躁,恰恰彰显了他的不能忍。
“樱丫头,你在后花园有没有看到什么?”
洛熙平放下手中狼豪笔,盯着洛樱,开门见山的问她。
“看到了。”
“哦?”洛熙平心里紧了一下,垂眸沉默了一会,拉长音调道,“那……你说来听听,究竟看到什么了?”
“后花园的风景很美,银装素裹……”
“我问的不是风景。”
说完,洛熙平又低下了头,铺了另一张宣纸,拿起狼豪笔继续写字。
“那父亲问的是人?”
“嗯。”
“也没什么人,就看到莺歌和燕语送走了一个妇人,那妇人有些奇怪,女儿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又好像从来没见过。”
洛熙平写字的手顿了一下,墨汁因为这短暂的停留晕成一块黑迹。
其实,他也不怕让洛樱知道,到底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洛府惹上了什么麻烦事,对她有害无益。
怕只怕,洛樱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无意间说了出去,那就麻烦了。
他叫她来,就是想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发现异样之处,如果没发现,那最好,他也不必多废唇舌,如果有,他必须晓之以利害,让她知道,今日所见之事,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看来,洛樱的确发现了异样,他有些庆幸,幸好叫她过来问话。
他重新换了一张宣纸,开始继续写字,一边写,一边“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说说,那妇人有何奇怪之处?”
“样子是妇人,声音却是男人。”
洛樱如实回答。
洛熙平写字的手再次顿住,又写坏了一个忍字。
他抬头看着洛樱:“那你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实在生气,那苏治贤真是祸害不浅,让他装哑妇,他还敢说话,在芳华苑说话也就罢了,若跑到外头,也敢说话,让别人发现异常之处,岂不要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大街上到处都张贴着画了他画像的缉拿令。
洛樱坦然的看着他:“就是看着面生,眼神却有些熟悉,只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顿一顿,又道,“瞧父亲如此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跟此人有关?”
听到洛樱问他,洛熙平沉默了一下,才点了点头:“此人是个大麻烦,若让人知道他在我们府里出现过,怕是会惹下大祸端。”
虽然他决定将苏治贤交给沈遥,可知道苏治贤来过洛府的人也有不少,至少芳华苑的几个婆子丫头都瞧见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洛樱知道。
洛樱是他女儿,他相信她不会蠢到自惹祸端,可那些婆子丫头就不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齐哪天传了出去,他们洛府就犯了窝藏凶犯之罪,到时韩硕还是要跟他反目。
他几经思虑,也没找到万全之策。
“父亲放心,女儿绝不会透露一个字。”对于洛熙平的有所保留,洛樱也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她继续不着痕迹的试探,“既然有惹上祸端之嫌,女儿相信大姐姐屋子里的人也不会乱说话。”
“你是我亲生女儿,我自然不用担心,只是芳华苑的那群下人,谁能保证他们不会说出去。”
洛熙平的眼睛里骤然闪现一道狠意,很快,又无奈的消散了,他总不能为了掩盖秘密就杀了芳华苑的人,那样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惹人怀疑。
“父亲过虑了,且不说大姐姐屋里的人不会说出去,就算万一有人说漏了嘴,父亲是堂堂清平侯爷,也不能摆平吗?”
洛熙平眉色一暗,苦闷的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他心中暗自抑郁:没有实权的侯爷,也就是个花架子,摆着好看罢了。
一旦狂风暴雨袭来,花架子很可能就承受不住被打垮了。
他辞去军权,是害怕自己步姬南城后尘,本就是无奈之举,而韩硕并不懂得这一点,他还在妄想着有朝之一日能取代姬南城,成为神勇大将军。
即使他成了神勇大将军又如何,不过像个阉人一般,就算打下一片江山也后继无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太后和皇帝才没有太过忌惮他。
如今韩勋又死了,韩家彻底绝了后,太后和皇帝更不会忌惮他,反而会怜悯他痛失爱弟,说不定真会赏他一个正一品大将军之位。
如果韩勋不被苏治贤所杀,他可以不在乎韩硕会不会坐上大将军之位,甚至他坐上大将军之位,于自己还有益处,毕竟,在外人的眼里,他们再不和睦,也有兄弟之义。
现在韩勋死了,一旦韩硕登上此位,一定会疯狂的报复,他怕到时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才会将祸端的根源交给了沈遥,让他做这出头鸟去。
正想到沈遥,就听洛樱又问道:“即使父亲不能摆平,那太师大人呢,他不是和大姐姐有交情吗?”
与洛熙平说了这么多,总算可以扯到沈遥身上,为了显得不算突兀,她补充一句,“否则,大姐姐怎么可能和他同乘一车呢?”
“他?……”
洛熙平更觉嘲讽,若说从前,他还能相信沈遥对婵儿有那么一点点真心,可自从姬长清死后,他只字不提娶婵儿的事,昨天婵儿坠马,他却袖手旁观,可见他对婵儿根本无情。
也就老太太那样的深闺老妇,还在幻想着沈遥对婵儿有情。
“难道女儿说错了?”见洛熙平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洛樱眨巴着眼睛故作疑惑,“太师大人也不能帮父亲解决这个麻烦?”
洛熙平呵呵的得意一笑:“麻烦交给他了,他不解决也不行。”说着,他收敛了笑容,脸色忽变得郑重,“樱丫头,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世俗人心,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交情,只有永远的利益,与其指望别人,还不如依靠自己。”
“……”
后面的话,洛樱并没有听在心上,她听在心上的只有前一句话,麻烦交给他了。
看来,她猜的没错,洛熙平果然将苏治贤交给了沈遥。
见洛樱一副垂首恭听的样子,洛熙平颇为满意,叹了一声,又道:“因为抱错,害得你从小就离开了我和你母亲的身边,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机会好好教导你,樱丫头,你要记住……”
说到这里,洛熙平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叮咛道,“不管你将来嫁到哪里,唯有父母是你最亲的人,唯有家族是你背后的靠山。”
“女儿谨记父亲教导。”
洛樱心里只觉得好笑,直到现在,洛熙平还想用家族的利益来捆绑她。
他永远都不会想到,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洛樱。
略顿一下,她福了福身子,用一种崇敬,却崇敬不达眼底的眼神看着他。
“在女儿心里,父亲就是个‘大英雄’,女儿也盼着能时常得父亲教导,若父亲不嫌女儿打扰,女儿很愿意跟着父亲识文学武。”
当然,这大英雄三个字是完完全全的讽刺,洛熙平却一点都没听出来,他只听出了女儿对他的崇拜,顿时自豪起来。
哪个男人,不渴望得到女人的崇拜,尤其是女儿的崇拜。
他嘴角往上一裂,露出愉悦的笑,连说了三个“好”字,又赞道:“你有这样的上进心,为父为你高兴,怎么还会嫌你烦。”想了想,又笑着道,“文的你可以向你大姐姐请教请教,至于学武,我可以教你,这样吧,以后你每日五更天起,跟着我习武吧。”
“多谢父亲垂爱。”
洛樱表现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洛熙平更加满意的点点头,收拾了一套文房四宝,然后又转身走到书架前,上下看了两眼,从中抽出了两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了一下,并着文书四宝一起交到了洛樱手里。
“姑娘家文武双全是好事,但也不忘要姑娘家的本份,你得空时去你母亲那里,跟她学学女工针黹。”
过了年,洛婵就年满二十了,如果沈遥再不肯娶她,那她肯定高不成,低不就,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现在再看看洛家的几个女孩儿,除了洛婵,最出色的就是洛樱。
他真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早的就替洛樱定下亲事,应该再观望一年再说也不迟,反正她年纪还小,等得起。
想想,就觉得沈氏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蠢妇,要不是她为了保护洛玥,弄了这么一出,他也不会让洛樱早定了亲事。
不过,凡事也不一定,只要洛樱一天没嫁进陈家,一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洛樱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造化,能把久失的父女,母女亲情弥补回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因为这样,才能让洛樱更加死心踏地的为洛家所用。
……
从书房出来,洛樱就径直回了世安苑。
想着飞花银针应该已经打造好了,她寻了个让裳儿出府买办的借口,让裳儿去取了。
在世安苑小憩片刻,刚起身喝了一口茶,就收到了夜旋舞的飞鸽传书。
信上只有一个陵字,这预示着陵王宋亦欢已参与此事。
姬家军的覆灭与宋亦欢有没有关系,她不能肯定,但他知道,宋亦欢从岭南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打击沈遥一党,或许,她可以让宋亦欢帮她做一件事。
这件事,她需要好好筹谋,既不能暴露自己,又要找准时机。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吵大嚷起来。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快来人啦……”
“来人啦,救命啊,快来人啊……”
洛樱听声音离的不远,落水地点应该就在离世安院很近的荷塘,当她披了披风,戴着风帽赶到那里时,就看荷塘边围了一大群人,沈氏哭的跪倒在岸边,大声呼唤,声音凄厉。
“快来人啦,救救玥儿,救救我的玥儿……”
府里有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脱了衣裳,迎着寒风,拼了性命,跳入冰冷的荷塘之中。
“夫人,姑娘会没事的,夫人,你别害怕……”
秋司和双儿一左一右扶住了她,不停的劝,一边劝,一边跟着流眼泪。
而知夏,早已瘫软在岸边,像患了失魂症一般呆呆的盯着湖里,嘴里念念有词。
“姑娘,你不要有事,你千万不要有事……”
因为冬天,穿的棉服,能看见洛玥的身体被泡的浮在荷塘中央,人似乎还有知觉,时不时的乱扑腾两下。
沈氏泪如雨下,大声疾呼,嗓子都呼哑了。
“玥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啊?你快回来,快回来啊…你千要不要离开娘亲啊……”
洛樱听沈氏哭的如此嘶心裂肺,眉头不由的皱了皱,自从全家惨死,她重生归来,已炼就一副铁石心肠,洛玥这是自己作死,没什么可同情的。
“都是你……都是你——”
沈氏本还瘫倒在地,一见洛樱来,突然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像注了一剂鸡血似的,挣开秋司和双儿两个人,冲了过去,伸手指着洛樱,血红着眼睛,颤抖着双唇,尖声指责。
“都是因为你回来,才害的玥儿生不如死!”
见沈氏为了洛玥竟昏聩至此,洛樱紧皱了眉头,冷笑一声:“那依你的意思,洛玥不该死,该死是我,你的亲生女儿?”
“……”
沈氏一愣,她本无意指责洛樱,她也没有理由指责洛樱,刚刚她只是太着急,太害怕了。
若不是洛樱回来,她的玥儿还会是那个乖巧可人的玥儿,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洛玥变得不再是从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小棉袄,她变得阴险毒辣,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她怨过洛玥,也想着要和洛樱修好,可是当她看见洛玥在冰湖里苦苦挣扎,命在旦夕时,她的心就疼到鲜血淋漓,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分辨洛玥的坏和洛樱的好。
她满脑袋想的只有一个,正是洛樱归来,才导致了今天的一切,如果洛玥死了,那她也活不成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所谓的母亲,不盼着亲生女儿好,倒一心盼着她死的?”
对于沈氏,所有感情早已磨成灰烬,她不会再对她有任何感情,可是当她这样责问她,她的心还是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或许这痛来自于洛樱还未肯散尽的魂灵,她潸然一笑。
“你事事以洛玥为重,怎会忘了她水性不错,若真的想死,还不如找一根绳子勒死干净。”
“……”
沈氏又是一愣,情急之下,她的确忘了,可是就算水性不错又能怎么样,这可是寒冷的冬天,不要说病体孱弱的洛玥,就算是会水的壮汉掉入湖里,也会冻死。
“是啊,夫人,奴婢记得六姑娘的会水还是在乡下学得呢。”秋司生怕这母女二人再起争端,赶紧抹着眼泪打圆场,“况且还有这么多人去救,六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嗯,一定没事……”双儿附合。
“……啊!”不知是谁惊呼一声,有人伸手往上空一指,“看哪,那是谁?”
就在一个侍卫伸手好不容易快要够到洛玥的衣服时,一道明蓝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足尖在枯荷上蜻蜓似的轻轻一点,人如闪电,发如流云,潇洒无比的飞了过去。
他身子一弯,徒手揪住洛玥的衣服,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因为洛玥身着厚重的冬衣,吸了水,离开了水的浮力,变得很沉重,那人还没潇洒到底,“哗啦”一声巨响,他一个踉跄被洛玥带着一起狼狈不堪的跌入荷塘中。
“啊——”
岸上的人目睹这一变故,全体惊呼。
“玥儿——”
刚刚眼见洛玥被人救起,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的沈氏心再度骤然下坠,凄绝的大叫一声。
幸好,湖里几个被冰水泡的瑟瑟发抖的侍卫还未来得及离开,几人忍着寒冷费力的将两个人一起救了上来。
洛樱定眼看了看那个想来英雄救美,结果美没救成,反成了落汤鸡的男人,面生的很,根本不是府里的人。
“玥妹妹,玥妹妹……”
那人尴尬的无地自容,水湿淋淋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不知如何自处,爬起来一看,正好瞧见洛玥就躺在他面前不远处,死人一般。
他赶紧爬过去伸手拍了拍洛玥的脸,呼唤两声,然后伸手探了探洛玥的鼻息。
“玥儿,玥儿……”
沈氏哭着奔了过去,秋司和双儿也赶紧跟了过去,拿一件宽厚的大氅罩于洛玥身上。
地上早已汪了一大滩水。
“慕升,快,你快救救玥儿……”沈氏也探了一下洛玥的鼻息,见她气息微弱,顿时六神无主。
因为事发突然,太医还在路上,沈氏不知道求谁是好。
原来他就是陈慕升。
洛樱早就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了,此时听沈氏唤他名字,才知道他是谁。
他出现的可真是及时啊!害得府里这帮可怜的侍卫救了一个,还要再救一个。
正想着,就看见佴雅儿一行人奔了过来。
“玥儿妹妹,你怎么了,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佴雅儿一奔到这里,看到洛玥死人一般,立刻哭出声音。
她和洛依,洛沁三人正在洛依的房里玩解九连环游戏,听闻消息立马赶了过来,离得有些远,到的迟了些。
“哟,六妹妹不会死了吧?”洛沁难掩眉尖的兴奋,兴灾乐祸道。
她一直都不服气,一个野种,也能踩到她的头上成为嫡女,想想就气,死了正好。
“四妹妹,哪有你这么咒人的?”洛依白白眼。
“陈公子,我记得你略通医术,赶紧救救我玥儿妹妹……”比起洛玥,佴雅儿与陈慕升相识的时间更长,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对陈慕升还算了解。
“陈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救救她……”处于失魂之中的知夏终于惊醒过来,跪求于地。
“嗯,佴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为了挽回颜面,陈慕升麻溜的清理了洛玥嘴鼻里的污泥和水,又急道,“不行,得赶紧把玥儿妹妹的湿衣脱去……我……恐怕多有不便……”
“马上回去,马上带玥儿回沁园!”沈氏心急如焚。
“不行,这里离世安苑最近,我看要去世安苑才行。”佴雅儿提议,又问向洛樱,“不知樱妹妹可有异议?”
陈慕升一听,不由的抬头打量了洛樱两眼,怔了怔。
对于洛樱,在来之前他无甚印象,只记得她是个缩头缩脑的黄毛丫头,一点也配不上他,他今天来就是要退婚的,哪知道一来,就见到洛玥落水。
他对洛玥不是毫无感情,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女人,要不是洛樱强势介入要抢走属于洛玥的一切,定亲的人怎么可能易主。
就算他和洛玥不能成双,也不可能娶了洛樱那个长在乡下的粗野女子,谁知一看,洛樱竟不是他想像中的模样。
洛樱看也不看他,淡淡道:“救人为先,我能有什么异议。”
她看洛玥虽然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睫毛刚刚却颤动了一下,可见她已经清醒过来,却像上次一样,故伎重施。
这样拙劣的伎俩,洛玥竟然一用再用,可见她的愚蠢和固执。
她冷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救人一刻也不容耽搁,我有良方可以马上救醒六妹妹。”
既然她故伎重施非要装晕,那她就以同样的法子对付她好了。
“什么?”沈氏双目一瞪,神色复杂的看着洛樱,“樱丫头,你真有法子?”
洛樱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难不成你对我连点信任都没有?”
“……不,不是……”
沈氏心虚的低下了头,万分后悔,刚才不该在情急之下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不是就好。”
洛樱的声音更加冷冽,缓缓蹲下身子,从发上拔下一根利簪,要戳向洛玥的人中。
陈慕升将洛玥抱的一紧,瞪着她道:“你这个狠毒的丫头,想干什么?”
“自然是替我六妹妹扎穴。”洛樱轻蔑的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一处穴位若扎不醒,就再多扎几处。”
“我看你不是想救她,而是想害她!”
陈慕升从洛玥的嘴里听过这位洛樱的名声,是个歹毒的泼辣丫头。
“一针下去,你便知我到底是想救她,还是想害她!”说话时,洛樱脸上带着一股冰冷彻骨的寒冷,震的本就冻的瑟瑟发抖的陈慕升一个激灵。
洛樱不想跟他再多费唇舌,手一伸,眼看尖利的簪子就要扎向洛玥的人中,“咳咳……”簪子刚挨到人中,洛玥咳了两声,吐了两口水,就醒了过来。
她本不想醒来,可着实怕疼。
一开始,她确实一心求死。
老太太和爹爹不是怪她害洛婵落入冰湖吗?那她赔了洛婵这条命就好了,更何况,她成了和洛婵一样的废人,此生怕是无望了。
既然要死,她就要死在离洛樱最近的地方,让她住在世安苑不得安生。
可是当冰冷的池水将她包裹时,她害怕了,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打败洛樱,怎么就狼狈求死了,所以她本能的选择保护自己,根本没有呛到几口水,只是冻的吃不消。
“好了,醒了,姑娘醒了……”秋司和双儿高兴的急呼一声。
“……呜呜,姑娘,你终于醒了……”知夏喜的泣不成声。
“……不……不要……五姐姐,我……我再也不敢了……”洛玥看着洛樱时,眼神很恐惧,只依在陈慕升的怀中,浑身颤抖不已,眼睛里全是泪,咬着唇道,“求求你,放过我,五姐姐你放过我……”
看到怀中的小人儿恐惧脆弱成这样,激起了陈慕升作为男人的保护欲,更何况他与洛玥从小青梅竹马的长大,情份与旁人不同,他当即怒视着洛樱,正要怒斥,迎面一阵冷风吹来。
“阿嚏——”
一个大喷嚏连鼻涕都打了出来。
他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袖子全是水,擦的刚刚被风吹干的脸,更加的疼,更加的冷。
“阿嚏,阿嚏……”
接连又打了好几个喷嚏方才罢休。
这几个喷嚏喷的洛玥一头一脸的口水,气的洛玥嫌弃万分,想要一把推开他。
陈慕升揉揉鼻子,沉声道:“像你这样的女子不配成为我……阿嚏——”
“……噗”小怜只觉得好笑,“头一次听见,竟然有人名字就叫阿嚏的。”
洛樱笑道:“这名字倒很贴切,鼻涕虫阿嚏。”
“……你,你们,阿嚏——”
陈慕升恼羞成怒,他本想当众退婚,让洛樱颜面尽扫,谁知话没说出来,反遭了洛樱主仆嘲笑,他欲还以颜色,又实在冷的受不了,赶紧抱起洛玥奔命似的朝着沁园奔去。
所过之处,皆留下一片水渍。
“啪唧——”
脚下太滑,陈慕升抱着洛玥摔了个狗吃屎,洛玥像个大包袱似的,从他怀里滚了几滚,滚出了老远。
“……噗,哈哈……”
小怜和竹娟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又不好真的笑出声音,只能捂嘴自己偷笑。
……
洛玥的落水闹的沁园人仰马翻,下人们个个忙的脚不离地,请太医,换衣服,洗澡,熬药……
一番忙乱之后,沈氏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因为太医说了,洛玥虽然落入冰冷的荷塘,所幸得救及时,只是寒气侵体,需得慢慢调养方可,于性命无忧。
安定之后,沈氏忽想到自己刚刚为了洛玥,那样指责洛樱实在太不应该,心头浮起强烈的不安,暗自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低头看了看昏睡的洛玥,她既心疼,又生出一种别样的怨。
怨洛玥,也怨自己。
不过就是搬到秋风苑去住,洛樱又不是没住过,怎么轮到洛玥身上变演变成这样了。
到底是她把洛玥养的太娇贵了,经不起半点风雨,稍稍遇到挫折就寻死觅活的。
“唉——”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洛玥,吩咐道,“知夏,你在这里好好照顾姑娘,我去去就回。”
“是。”
沈氏起身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就去了云晖厅,一路上,她心中疑惑,也不知陈慕升这一趟跑来,郑重其事的请她去云晖厅作甚。
到了云晖厅,就看见老太太一脸阴沉的居于正中紫檀椅上,洛熙平脸色也不甚好看,吊着一张严肃的冷漠脸,笔直的坐在老太太的右边。
二人一见沈氏来,双双露出不满的神情。
因为有外人陈慕升在,他们不好当场发作,指责沈氏教女无方,仅仅只是换个院子居住,洛玥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府里闹出这么多破事。
老太太更气,暗自咒骂,像洛玥这样的白眼狼,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还不如干脆淹死了干净。
相比于老太太绝决和冷酷,洛熙平对洛玥心里尚存一份恻隐之心,纵使她犯了大错,他倒不想她真的死了。
而此刻的陈慕升正仰着脑袋,心思难定的坐于下首左边第一张椅子上,他完全不知道洛玥如今在府的境遇,早已一扫狼狈,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长袍。
他与洛庭轩身量相当,穿的是洛庭轩的衣服。
他素来有些瞧不上洛庭轩,觉得他只是个装模作样的书呆子,为了明年的春闱能杏榜提名,竟然躲到寺庙里一心只读他的圣贤书去了。
读书就读书,在哪里不能读,他偏偏要与旁人不同,说府里太吵,寺庙里清静,读书方能读进脑子,这人可不是把脑子都读坏了。
他原本不想穿他的旧衣,可男子汉大丈夫当不拘小节,他只能勉为其难的穿了。
穿是穿了,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见沈氏来,他上前行了个礼:“小侄见过伯母。”
沈氏略点了点头,问道:“不知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何要事?”
陈慕升脸色微微一变,眼神躲闪,笑的有些尴尬:“不瞒伯母,小侄此次前来的确有要事相商。”
说完,他看向老太太和洛熙平,拱手揖了揖,万分抱歉道,“老太太,洛伯伯,有关洛陈两家的婚事,本就是从前洛伯伯和我父亲口头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所以慕升此次前来,是想……”
他咽了一下口水,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
“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