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天气炎热。
庄应告女子权益保障堂的案子,在府衙开堂。
赵煜刚下朝,在御书房内,和内阁的几位大人以及鲁阁老安国公等人说话。
任延辉看了一眼鲁阁老,道:“女子保障堂被告,鲁大人不去看看?”
“国事要紧,更何况九言自己会解决的。”鲁阁老淡淡地道。
任延辉放了卷宗,扬眉道:“解决?是通过鲁阁老的手解决吗?”
鲁阁老蹙眉,赵煜有些惊讶,他还没听过这件事,“保障堂被人告,为何?”
才创办就出事了?
“是保障堂包庇、合谋杀了个家暴的男人。虽说死者打妻子不对,可罪不至死,保障堂为了顾全当下百姓对保障堂的印象,他们居然暗自包庇纵容杀人凶手逃走,欲掩盖其罪行。”
“如此的保障堂可不是鲁阁老和杜九言当时承诺的保障天下女子权益的正义之处,而是改弦易撤,暗室欺心,欺瞒圣上欺瞒天下人的龌龊之地。”
杜九言虽姓秦,和安国公才是直系,可对于任延辉来说,安国公不过是外戚勋贵,杜九言的外祖父鲁章之,才真正是他要连根拔除的拦路石。
赵煜凝眉,没有说话。杜九言开女子权益保障堂,他是点头同意的,如果事情真如任延辉所言,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视而不管。
“圣上,她占着王妃的身份,做着欺上瞒下的龌蹉事,打着大义的旗号,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任延辉看着鲁阁老说话,“鲁阁老,您说呢?”
鲁阁老淡淡地道:“任阁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若保障堂清白无辜,老夫都替你着急,想不到你要如何挽回此番激情慷慨的言辞后丢失的脸面。”
“我不过是建议圣上明察,又何来我丢脸面一说。”任延辉拱手和赵煜道:“天下太平,人人安康这也是老臣的心愿。若保障堂真能如她们所承诺的那样,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要是她们打着正义的旗号做龌蹉的事,老臣认为还是速速取缔了律法,关了保障堂比较好。”
“以免有人心怀不轨,祸乱朝纲。”
一边里,刘扶余刘阁老上前来,含笑拱手道:“二位大人,既然已经开堂,不如静待佳音吧。”
“事实如何,就让事实说话便是。”
任延辉要说话,赵煜扫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头,道:“就如刘爱卿说的,静待佳音吧。”
任延辉和鲁章之应是。
“接着说事,接着说。”安国公笑呵呵地道。
众人又继续说刚才讨论的事。
……
今天府衙门口的听众很有意思,男女各分了两边对立站着。
有个书生嘀咕道:“保障堂看着是保护女人,实际上根本不是。女人杀了夫君他们都包庇,这哪是保障堂,分明就是包庇堂。”
“你们说什么,”对面有女人骂道:“案子还没有辩,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会儿要是证明了和保障堂没有关系,你们是不是要自己抽自己嘴?”
对面的书生道:“无风不起浪。再说了,人袁义确确实实死了,府衙也查明了是被人害死的,杀人凶手谈氏也被保障堂的妇人亲自送走,让她逃走的。”
“这些都没有假吧,所以说到天边去,保障堂也脱不了干系。”
对面的女子道:“你们就等着吧,一会儿杜先生辩完,看你们还怎么说。”
对面几个书生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个小孩的声音,问道“瓜子、蜜饯,烧饼,要不要?”
大家都认识小萝卜,妇人们笑着道:“要的,给我们来点蜜饯。”
“好的。”小萝卜提着篮子,有人问道:“公子,您现在还要来卖这些零嘴吧?”
小萝卜笑眯眯地道:“我虽不缺钱了,可是怕大家太无聊啊。”
“有东西吃的时候,嘴巴就不得空,不得空的嘴巴,就不会乱说话了。”
他话一落,响起一阵阵笑声。
那边几个书生脸色铁青,想回几句,可小萝卜还不过是个孩子,和他吵架也太有失风度了。
“今天燕京讼行是哪个人上的?”有人问道。
“是梅先生。他以前是牧会长的学生,现在牧会长做了会长,他就顶了牧会长,做了赤霄院的院长。”
“他啊,那郑先生呢?牧琰都做会长了,郑先生还在做先生吗?”
话落,有人喊道:“人来了。”
梅中平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个子中等,嘴唇薄薄的,左边嘴角边有颗痣。
“梅先生,您一定要赢啊,为我们男人争面子。”
“绝对不能让她们赢了。”
“对,什么女子权益,简直就是跳梁小丑,荒谬至极。”
梅中平含笑拱手,并没有表态,步伐轻盈地进了府衙。
杜九言站在中堂,也朝梅中平看来。她没见过这位讼师,但听说是牧琰的学生。
从申道儒离开时牧琰的态度可见道,在燕京不存在师生情。还不如西南,至少在西南大家还是尊师重道的。
“杜先生,”梅中平和吴典寅行礼,又转道来和杜九言行礼,“能和杜先生同堂辩讼,实在是荣幸。”
杜九言穿着讼师服,但是叶柔帮她改过了,中间收腰下面是裙子,虽和原来的区别不算很大,但和梅中平一对比,就知道她是这一件女式的袍子。
梅中平第一次看见,目光眯了眯。谁能想得到,有一天他们讼师站在公堂,会和女人辩讼呢?
作为讼师的杜九言的能力,无可诟病。可到底是女人……
杜九言抚了抚自己的裙子,含笑道:“彼此彼此!”
鼓声响起,大堂内外都安静下来,门外,柴太太几个人靠门边站着,她们一早就来站着最好的位置。
“升堂。”吴典寅敲了惊堂木,道:“进榜胡同的人命案,今日正式开堂。”
“原告以及原告讼师可在。”
庄应从门外弓着腰进来,跪地叩拜道:“小民庄应,叩见大人。”
“你所告是何?”
庄应呈上自己的诉状,喊道:“小民乃死者袁义朋友,前些日子得知他突然猝死,我万分悲痛惋惜,可事后小民又觉得事情蹊跷。袁义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猝死,于是小民去保障堂找袁义发妻质问,不成想她吞吞吐吐,一副心虚的样子。”
“小民更加认定袁义的死另有内情。所以,就请人代写了诉状,请燕京讼行的梅先生出面,替好友袁义辩讼,还袁义一个公正,杀人者偿命……”说着,一双眼睛愤怒地盯着杜九言,“而包庇合谋者,也决不能轻饶宽恕!”
说完,庄应磕头,“请青天老爷秉公办理,给袁义做主,还袁义公正。”
他一头的汗,这话背了三四天了,临了上堂前,申道儒还逼着他演练了一遍。
还好,他按质按量的完成,没有漏字少字打磕巴。
杜九言听着,由衷地赞赏道:“庄相公背的很溜,这个案子你告的很诚恳了。”她说着,目光朝外投去,就看到申道儒一身灰色的袍子淹没在人群中。
她冲着对方一挑眉。
申道儒也淡淡然冲她略拱了手,兴致盎然地听着。
“既如此,原告讼师呈堂辩讼吧。”吴典寅道。
梅中平拱手应是,上前来行礼,道:“在下燕京讼行梅中平。”他顿了顿道:“死者袁义,山西大同人氏,两年前和妻子谈氏一起上京做事,在进榜胡同赁了一个宅子,袁义在外做泥瓦工,谈氏在家,夫妻二人虽膝下无子,可夫妻恩爱,日子尚可。”
“上月十四,袁义下午在外做工,与雇主马富裕因同乡相见欢喜,多吃了几杯酒后回到家中,直接去厨房拿着菜刀,将惺忪的谈氏追至门外,扬言要杀了谈氏。”
“正好,桂王爷和王妃出现在巷子里,桂王妃娘娘自然就是眼前的杜九言杜先生。”
“二人出手相救,王爷更是一脚踢翻了袁义,袁义醉酒到底不起,三人将他扶到堂屋的椅子上休憩。并将谈氏带回女子权益保障堂安置。”
“此事在女子权益保障堂的管辖之内,本无可厚非。所以,第二日一早,保障堂在会长柴太太的带领下,几位太太登门去找袁义,但却发现,此时的袁义,已浑身冰冷,早就死了。”
“保障堂报官,官府遣人去查案,王妃杜九言也在参与其中,经过仵作重重查验,得了袁义乃猝死的结论。”
“谈氏依旧安置在保障堂,案子便以袁义酒后猝死的死因落定,案情告一段落。”
梅中平说着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四周的人,大声道:“在保障堂的保护之下,作为死者遗孀的谈氏,得到了众多的同情和帮助。”
“在几日后,她要求扶灵回家安葬袁义,保障堂所有人,亲自将她送到城门,直到谈氏走远,她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去。”
“通过这一次,保障堂声名鹊起,所有人都对保障堂推崇有嘉,认为他们公正,大义,为京中所有受苦受难的女子主持公道,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维护她们应得的权益。”
“但是,令人咋舌的是,谈氏在离京以后,并没有如她所说那样,扶灵回大同安葬亡夫,而是将他带到怀柔的山里,随地挖了一个坑,准备就地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