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金陵城,一旦民变,只会是全范围的,到时晋阳大军前来,也要经过血战,届时,只怕不知多少无辜者惨死,整个南廷也会组成第二个拜神教,原本受害的百姓诉诸暴力,变成加害过他们的人,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可控了……
阿金听着这些声音,心中微微一叹。
总要让这些组织起来的百姓将心中的恶气出了。此时,宣泄一旦开了口子,已经止不住了。
“陛下,”孟秦进来了,看着他,眼神里有很多的情绪,复杂难言。却唯独没有忠诚。
他站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南帝扶了起来。
“你,你是……”南帝道。
孟秦苦笑道:“我是沐兰硕军中的一个参谋,未曾面过圣,陛下有所不知也是应该的……”
“你……”南帝似乎找回了些理智,道:“你,你去了晋阳?!”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沐兰硕为了得到粮草,高利诱商贾去军营,后又残忍杀害,我实在无法认同,”孟秦道:“所以逃去了晋阳。”
道不同不相为谋!
南帝这一刻突然明白,在他弃下半壁江山的时候,他早已经注定了宿命。必败的宿命,失却人心的宿命。
孟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对南帝说什么,只能尽量的维持着旧主的尊严罢了。
然而此时此刻,一介帝王就算没有受辱,沦落为俘虏本身,就早已经没有任何尊严了。
有兵士来了,抬了无数的干掉的尸首,虽用白布拦着,但还是将南帝给吓到了。
南帝吓的又吐了,连连后退。
“这,这……”南帝喃喃道。
“这是金陵军吊在城墙上的百姓,死伤足有几千人,”阿金冷冷的道。
“朕,朕没有下令让他们这么做……”南帝喃喃着白着脸道。
这个时候了,还有谁能听这个皇帝的?!
阿金没再理会他,上了马,径自去处理军务了。
周遭的一切,仿佛放慢的镜头,一点点的将南帝折磨的一直在颤抖。
孟秦一直守着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渐渐的亮了,愤怒的嘶吼声也渐渐的停了,空气弥漫中,飘散着一种奇怪的味道。苍穹之下的金陵城灰蒙蒙的,透着一股死气。
许多参与的百姓们脸上身上全是血,被血肉泥浸透,然而他们得到的却并不是畅快,而是哭泣。许多人受不得这一切,蹲在地上或坐着瘫在地上,压抑的哭着,手微微颤抖着……
阿金带着人上前,一一的将他们扶了起来,道:“……都过去了,回家去吧,换上衣服洗个澡,听从官府调令。”
“家?!”许多人恍惚了一下,道:“……还有家么?!”
“当然有家,以后你们都姓晋阳……”阿金道。
许多人哭了,道:“……愿沐浴更衣,接受处罚,我们杀了人……”
阿金道:“没有处罚,我还有感谢你们开了城门,不然只会死更多的人。”
“杀人有罪……”一个老者泣道。
“杀人有罪,可杀畜生无罪。”阿金柔声道:“……都回去吧。很快官府就会开仓放粮,审判罪人,届时,你们一定要去听,并佐证。只是再不可诉诸暴力,相信晋阳官府,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许多百姓已经哭起来了,道:“晋阳万岁!”
“以往既往不咎,但以后,定要遵守晋阳律法,晋阳也会回之以真诚。”阿金道。
“多谢将军!”老百姓们扶老携幼,有些背着背了伤的,一一的往回赶了。
太阳初升,天边亮起来了,城中的火也被烧熄了。
晋阳大军很快将整座金陵城迅速的恢复了正常的运作,人手入驻,开仓放粮,清理土地和人口册子,又调集了军医给百姓治病,官府也被刑侦人员接手,开始清理大数据量级别的案子。
南帝一直呆呆的,他坐到午时,才发现肚子饿了,然而阿金不见踪影,晋阳军中的每个人都很忙。
忙着清理血迹,遗体,焚烧,灭火,清理房屋,煮饭,抬物资……没有一个人闲着,就在这种有条不紊中,金陵城很快恢复了正常运作。
这样的效率,极有章程,南帝不知道他曾经的朝廷能不能做到……
然而必定是不可能的。
南帝失落着,连腹中饥饿了,也毫无胃口。
孟秦端了一碗肉汤和稀饭过来,递到南帝面前道:“委屈陛下先吃这个了,实在匆忙,军中为了赶时间,只做了这个,这个快……陛下吃吧。”
南帝根本就没有胃口,他一向锦衣玉食习惯了的,看着这个颜色就没了胃口。
孟秦看他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只能道:“待送了陛下去晋阳住下,饮食一定是最好的,还请陛下先委屈一下,无论如何先饱腹一二。”
“亡国之君,还怎么饱腹?!晋阳给朕一口吃的,朕必须得感恩戴德,对吗?”南帝道:“亡国之君,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孟秦皱了下眉头,想呛声,到底是顾忌着曾经的君臣关系,没有说出口。
跟着同来的牙将却不客气,冷笑一声道:“若非你是南帝,你以为你还能吃到这些东西?!你想死,有意义吗?!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敢问陛下若是寻死,这里的百姓可有一个人留恋你?!一个人连死,都没有一个人在意,才是最大的悲哀,我劝你不要轻易求死。你好好活着,便是为南廷的许多百姓造福了,若你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你的名义来搞事情。”
南帝面色难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咬着嘴唇,一副屈辱的模样。
牙将道:“有这伙食就不错了,你以为你的百姓们吃的是什么?他们连这样的食物都吃不上,大将军为了平摊伙食,这才让我军中减成这般的,让了一多半给与了百姓分食,而他们的南廷陛下,却嫌弃这样的食物色相不好看?!”
“朕……我,我没有嫌弃……”南帝再也说不出朕这个字眼了,至少无法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