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镇外的国道上,派出所的小面包飞奔疾驰。
路上不时的有外地牌照的车呼啸而过。
周超坐在开车的郭大强旁边的副驾上,座椅放的很斜,方便他仰着,卢安被抓的事还在周超的脑子里转悠,此刻他闭着眼,假寐着。
车后坐着许浩,那个分配到所里来不久的大学生。对这个许浩,周超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新来的下属没有刚来时的那个兴奋劲了,话语少了很多,快成了一个闷葫芦。
汪水良在还没出事前,曾经给周超提点过,让他多关照一下许浩,说什么呢,革命队伍里的新鲜血液,一个战壕里的同志,啊,要多爱护,云云。
周超只当是套话而已,官样文章,做领导的不都是这样说,场面上的话,那腔调都差不多。
他也并没有刻意的放在心上,汪水良的秉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或许这个许浩和汪水良有什么亲戚关系吧,碍着情面,汪水良不得不特意的给下面打个招呼而已。
就算有亲戚关系,那也一定是很普通的那种,依周超的理解,如果关系很硬,怎么可能把一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放到清溪镇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对不,说不过去的呀,怎么着,也给安排在县局坐办公室啊。
周超也曾有意把这个许浩好生的培养一下,吸入到自己的心腹队伍中来,毕竟人家可是堂堂的大学生哦,这学历杠杠的,在清溪镇派出所那是绝对的头一号呢。
上面不是有文件精神的吗?要让干部队伍四化的,其中年轻化,知识化...这个许浩啊,很有潜力嘛。
可惜,在周超有意识的带着许浩吃吃喝喝了一段时间后,周超发现这个许浩是个不开窍的,很不上道,几起由周超特意交给许浩处理的事,办的都让周超很不满意,完全就是抗旨不遵的家伙。
郭家坳村的一起因盖房子两户村民斗殴,很简单的一个纠纷嘛,按周超的意思,各打五十大板,一家罚两千块,了事。
许浩竟然跑郭家坳整整呆了两天,回来,结果也出来了,他的意见竟然是挑起事端打人的一户拘留七天,罚款伍佰,另外一户无责。
你说这好好的几千块收入,被他硬是给搅没了,着实的叫人恼火啊,这不出人命的事,你分那么清楚干球啊?唉,太年轻了啊。
更让周超恼的是后面的一起案子,自此他就不再指派具体的事给许浩了。
黄林塆那边的一起盗窃案子,一个六人的盗窃团伙,胆大包天,悍不畏死,夜里把电站架设在路边作排灌用的一台变压器硬生生的给盗了。
电站的报案几个月了,一直也没有查出头绪,这个案子周超交许浩时,压根也没指望他能破,周超是想闲着也是闲着,给你一点事做,也算锻炼锻炼一下新人嘛。
鬼知道,许浩就真给揪出了这个盗窃团伙,从废品回收站里收购的铜,找出了端倪,顺藤摸瓜,一窝抄了,还顺带的把电站的一个内鬼也给供出来了。
变压器价值五万余元,这可是清溪镇了不得的大案啊,一下逮了六个,再加上那个废品回收站的老板,销赃犯一个,外加电站的一个内鬼,周超简直高兴坏了,你说,这是多大的一笔收入啊,想不坐牢,每人罚一万,啧啧啧,多好的一件事呐。
可周超没想到的是,他还没高兴完,人家电站的上级单位,安和县供电局送锦旗来了,周超傻眼了,他一直强调的是要偷偷的干活,打枪的不要,谁他们给老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眼睁睁的看着人犯被县局给带走了,周超心里那个痛啊,白花花的银子啊,到嘴的肥肉,连点油腥都还没咬到,就这样没了...你说他能不气?
现在汪水良栽了,彻底的凉凉了,周超对许浩也就更不上心了,更懒得去过问他的工作,只要你别给老子惹麻烦就成,至于出任务什么的,你按时点卯,随叫随到,老子也不管你每天都在干啥。
他现在能指望的上的只有向萍这条船。
通过向萍好不容易跟县委大院现在的大红人黄锐敏,攀上了一点点的交情,只是人家怕早就对自己没印象了吧?周家畈村的护驾之功估计根本入不了人家黄大秘的法眼哦。
是得找机会好好表现表现,多跟领导亲近才行,不然那么多拍马屁的,那么多上赶着要求上进的,人家哪记得住你?
面包车拐下国道,面前又是狮岭村的那条鬼见愁的泥水路,行至百米,不能再走了,再走的话,车子便如四脚的王八趴了窝,只剩轮子空转。
“许浩啊,你就在这守着,我和大强进村去了解一下情况...”周超下了车,给许浩安排了活干,叫许浩来,他可没打算让许浩掺合进伏狮岭中巴车抢劫的案子中来,这路不好走,你就呆这,看好车子就行。
周超可不想让许浩又坏了他的事,上次供电局送来的锦旗,感谢信和县局的表扬,那玩意周超一点不稀罕,能当钱吗?能换酒喝吗?还是能换来权路青云?
“车上有面包,后面有水,饿了你就自己先解决一下吧...”郭大强甩手关了车门,朝许浩揶揄的笑了笑。
刚开始许浩进所的时候,郭大强还有点着急,除了年限比人家长些,他自问哪都比不过许浩这个生瓜蛋子,周浩然也一样,他们都是凭着关系托着无数的门路才塞进派出所的,完全的杂牌,怎么和人家正儿八经科班的比?
只是许浩接连的一些表现,让郭大强就放心了,这小子嫩啊,实在是一点社会经验都没有,没见所长都恼了吗?
周超不待见你了,这郭大强和周浩然也自是心领神会,没有特别的情况绝不喊你,渐渐把许浩边缘化。
两人撇下许浩,沿着田埂路向狮岭村走去。
村子前面的石板桥隐约在望,河边的树木茂密了起来。
“和吴猴子约好的几点?”周超皱着眉对郭大强问道,泥土弄脏了他新擦的皮鞋,裤腿上沾了好些灰尘。
郭大强往前跳了几步,避开水坑,赶紧答道:“吴猴子说,中午梁书记在小餐馆备饭等我们过去...”
“唔...现在过去,正好...”周超抬手看了下表,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这个事,除了浩然,其他人没说吧?”
“没有,谁都没告诉...”郭大强立即表态,很肯定的样子。
“嗯,做事还是要多注意保密...小心驶得万年船。”周超似乎是表扬又是叮嘱的意思,语气里轻松了一些。
“放心,周所,你说的我都记着呢。”郭大强偷偷瞅着周超的脸色,好像有点放晴,这可是好兆头,今天说不得头儿一高兴,赏下来的银子就会多一些呢,这一点,郭大强还是很有些经验的。
石板桥到了。
周超拿着树枝把皮鞋上的一些泥巴给拾掇了,拍干净了裤脚上的一些浮尘。
狮岭村的村道黑乎乎的,感觉很像沥青,却又不是沥青,是村民在山上烧木炭铲下来的灰渣,没什么用处,便作了这填路的材料,倒比外面那泥泞不堪终年是坑坑洼洼的机耕路强多了。
小饭馆周超是记得的,和狮岭村的村委书记梁根水喝过酒,尤其是那个俏丽妩媚,风姿绰约的老板娘,周超印象深的很,叫什么幺妹,香芹的...嘿嘿,有意思。
黄香芹的小饭馆里,狮岭村的村委书记梁根水和清溪镇上“龙山酒楼”的老板吴志杰吴猴子正好整以暇,静坐等待着。
他们已经来了好一阵,一壶茶快见底。
“这个事,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梁根水是作为三家犯事者的代表来的,他总感觉不踏实,心里揣揣不安,这万一交了钱,到时人家又来逮人,可不是鸡飞蛋打,白费了劲?
“有啥子麻烦?你又不是不知道,派出所收钱放人,你们狮岭不是第一家,也不会是最后一家...你见谁有麻烦了?”吴猴子一边吐着茶梗,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他是有底气的,毕竟他是活生生的例子嘛,他那个不争气的小舅子此时倒成了最好的证明。
“嗯,这倒也是...”梁根水深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
“放心就是了,梁书记啊,等下派出所的周所长就到了,有些话我和你说过的,当说的不当说的,可千万记住了,免得人家不喜,就不好看了...这事就玄乎了,我可和你都说了...”吴猴子斜睨着偷瞄了一眼梁根水,心里骂着,狗屁的胆子没有,也敢去揽事帮人做说客?就你这熊样,还一把手呢?擦,比老子都差远了...
吴猴子也还是有些担心,生怕梁根水等下脑子搭错了弦,一气胡说,把他的事给坏了,他给梁根水苦口婆心的讲了很多,明里暗里把话头都给梁根水卡死了,这捞人的事啊,学问大着呢,里面的水很深,你不懂规矩,会淹死的,啊,一切听我的。
钱嘛,五万块,最少了,这是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才给的人情,你们要知道好歹吧?不要再讨价还价,没的说的,叫他们好好想想,是钱要紧还是命要紧,想通了,钱就不是个事,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