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岭村村委会里。
高剑南已经好半天没说话了,刚扔掉手上的烟头,便又摸了一根出来。
窗外,夜色如墨,四野漆黑一片。
田家民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长条桌边,刚才从胞弟田国民家中出来,高剑南把他也喊了过来。
事情棘手,眼见着离案情揭晓就一步之遥,可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涉及到的人也是高剑南始料未及的。
“田书记,坐吧...”高剑南伸手招呼了一声田家民,这大半夜的,折腾的人家揣揣不安,委实过意不去。
“高队长...这事...”田家民把手上的照片放到长条桌上,带着一点探询的意思问道,晚上侄儿媳妇小玉讲的情况,实在太惊骇,闹不好,清溪镇怕是要轰动了。
田家民还是有一点政治觉悟的,他隐隐的感觉到,这事的后果,风波过后,对组织的影响会有多恶劣,现在怎么办,人微言轻,田家民脑子里有点混沌了。
“今晚的事情仅限在场的人知道,田书记,你务必要和他们分别强调一下,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不用我多说吧?...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一定要闷在肚子里...”高剑南的语气很正式,非常的严肃,盯着田家民说着。
“我晓得我晓得...等下我就去交代...”田家民搓着手,急急的表态,不用高剑南吩咐,他都要回去给他们嘴上上锁的,这事干系太大,出了纰漏,这个责任,他田家民负不起。
“那就辛苦田书记了...时候不早,我也不多留你...安排完,你也早点歇着吧,这都大半夜了...”递了一支烟给田家民,高剑南稍稍舒缓了一点口气,这是要送田家民走了。
拖不得,夜长梦多啊,田家民急急的就往回跑,晚上的事必须再回去叮嘱叮嘱,这没事别在外头瞎咧咧,话过六耳,必出幺蛾子,鬼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哦。
关了门,小邱倒了一碗水,递给高剑南。
“高队,现在怎么办?”段伟坐在高剑南的对面,急切的问到。
往后仰了仰,竹制的椅子嘎吱的响着,高剑南幽幽的吐了一串烟圈,沉默着。
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抓捕发廊的老板?
只是,抓了之后呢?人贩子是谁?现在何处?会不会打草惊蛇?
更严重的是,对周超怎么处理?这事肯定瞒不过他,派出所绕不开的,会不会让他狗急跳墙,做出更疯狂的事?
上报县局纪检?证据呢?口说无凭啊...上哪找证据?那个外来的姑娘何燕早已香消玉殒,哪来的证据?
拿着打火机轻轻的在桌子上蹾着,房间内只有笃笃的声响,小邱和段伟都一脸紧张期待的眼神望着高剑南。
从晚上苗翠花家的小媳妇小玉说的情况看,发廊的老板肯定是有靠山的,这个靠山不是别人,就是清溪镇派出所的所长周超。
牵一发而动全身,人贩子和发廊之间是有着见不得光的地下交易的,两者肯定存在着一些阴暗的勾连,现在抓发廊的老板,恐怕...
“派出所那边,暂时不要通报...查清发廊老板的资料,摸清底细...暂时不要动他,没搞清楚人贩子的准确资料之前,不能轻举妄动...”高剑南终于缓缓的把自己的想法和安排说了出来。
关键的节点在人贩子身上,元凶也,发廊的老板,帮凶之一,至于周超,很明显扮演了一个恶棍的角色,既是发廊的保护伞,又参与了作恶,只是现在没到起网的时候,暂不能盲目出手。
“收到,高队...”小邱和段伟倒是挺认同高剑南的安排,现在还只是知道案情的脉络,但具体的细节需要抓到人来佐证才行。
......
落雁湖边,夜色寂寥,灯火阑珊,出来找乐子的人稀少了很多,快活完了的人都已经回去继续做春秋大梦去了。
发廊掩了半边的门,里面还有一些寻开心的人在里面笑闹着,只是没有之前那么喧嚣了。
后院的小房间内,桂美琴倚靠在木架子的床头,套着件宽松的休闲睡衣,手上忙碌的穿梭着,正在打着毛衣,天气越来越凉,早点准备呢。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长发披散着,随意的搭在脑后,好半天,女人微微的叹了口气,秀美蹙了蹙,今天是三六九,本该当和周红渠人约黄昏后的日子,哪知道连续被那老秃子放了两回鸽子。
第一次还好,周红渠不在,但也没打空手,让桂美琴逮到了周家畈村的村会计周国成,这倒让她又多了一个相好的。
第二回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兴冲冲的摸过去,哪知道吃了个闭门羹,耽误了半宿,脚走的生痛,却没捞到一个子儿,桂美琴很气,很失望,一路把周红渠祖上前后十八代给拿出来骂了个遍。
王八蛋,耍老娘开心的是吗?去你的三六九,老娘不去了...桂美琴想着,心里就来气,一边恨恨的骂着,一边甩了下头,把散到胸前的头发又甩到后面去。
从外面传来汽车喇叭的声音,沉寂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发廊外的泥路上,正靠着大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灯光下,车身脏兮兮的,尘头垢面,不知道也有多久没清洗。
车子熄了火,门拉开,跳下一个瘦瘦的男人,正是发廊的老板卢安。
“来来,下来下来...到了到了啊...等下就在那边吃点东西,炒粉炒面啊...快点快点,别磨蹭了...”卢安招呼着车上的人,从车门处一个接一个的下来七八个花枝招展的姑娘,高矮胖瘦,参差不齐。
发廊里也走出来好些看热闹的了,一时间门口倒热闹喧哗了起来,莺莺燕燕,叽叽喳喳。
“回来了?”台阶上下来一个女人,脸色敷着厚厚的白粉,夜色里惨兮兮的,看的瘆人,是之前招呼高剑南他们的那个老bao迎了出来。
“唔...”卢安鼻孔了哼了一声,并没搭理,而是绕到车前,和司机嘀咕着什么,手上递了一根烟进去。
关上了车门,卢安和司机勾肩搭背的便往前走,并没有马上就上台阶到发廊里去。
“都过来啊,饿了的,来吃东西...”卢安尖声的喊着,手在头上舞了舞,就径直向隔邻不远的小炒店晃过去。
这家小炒店几乎和发廊是同步开门关门的,配合的倒是很默契,也是专门做矿上的生意,那些晚上出来找乐子耍的矿工们,快活了,开心了,身子一乏,肚子就要吃东西噻,正好他们就填了这个空子。
小炒店的门口,汽油桶做的炉子,煤火烧的正旺,大锅里翻炒着炒面,店里七七八八还坐了两三桌矿工,地上啤酒瓶子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堆。
“老规矩...”卢安一进来,就吆喝着,似乎很熟络,也不点要什么,喊一嗓子就完事,老板笑着应和着,也不再多问。
卢安带来的大部队立时就让小炒店热闹开了,那些新来的姑娘们,一进来,就让里面喝酒的人兴奋了起来,话题便转向了。
人声嘈杂,混杂的廉价胭脂味道,在店里氤氲的飘散着。
“嘿,新来的吧?那妞挺正的哦...”
“那个不错,胸大...哈哈...”
“擦你小子,耍赖啊,先干了再说...妞还不好说吗?看中了,直接上啊...”
“上尼妹啊,老子这个月的钱都不够用,买烟都没钱了...”
“哈哈,叫你莫去,你特么不听啊,扳本,扳个屁啊,越输越多吧...嘿,妹纸,喝个酒不?来噻,让哥摸一下...”
肆无忌惮的评头论足,各种张狂的笑声此起彼伏。
“喂喂喂,怎么说话呢?客气点啊...”卢安刚吱溜了一杯酒下去,他嫌啤酒不过瘾,太水,搞白的,50度以上的,够劲。
杯子还拿在手上,抖动着,朝边上桌子坐的几个捋着袖子灌啤酒的黄毛小子虚点着,口气甚是不喜的样子。
刚才边上的几个年轻人已经毛手毛脚的在不老实了,边笑边开始就摸起卢安带来的那些姑娘们,惹的那些女人一阵阵的尖叫,啐骂声四起。
卢安自认为在这里,没人不给他面子的,眼见着这几个黄毛做的有点过头了,忍不住就喝斥了两句。
“嗳,怎么的?装什么装啊...老子又不是不给钱...擦...”黄毛们并没如卢安想的那样给他面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却并没有停,继续袭击着边上的女人。
“我擦,尼玛的,叫你们住手,没耳朵吗?...别特么给脸不要脸啊...”卢安有点火了,面子挂不住,今天刚接回来的姑娘啊,都是摇钱树呢,这还没安稳,就被几个黄毛呛的人下不来台了。
店里的气氛有点诡异了,卢安站在那,几个和他一起的姑娘也躲到桌子的一边去了,喝啤酒的黄毛们,好像有点不悦了。
“去你大爷的,你骂谁呢?...你特么算老几啊?出来做,还要脸?要尼玛...擦”黄毛们也站了起来,酒气熏天的,一个个眼神里带着狠戾,向卢安逼了过去。
卢安这时才意识到有点不妙,惹到愣头青了,这些小年轻酒一上头,天不怕地不怕...今天麻烦了。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卢安有点慌,酒壮怂人胆,这个时候好像也不起作用了,话说的都有点抖动,手指着向他逼过来的黄毛们。
“指尼玛,你指...”黄毛们已经一边骂一边就抓着卢安的手指,扭了起来。
“咔...嚓”清脆的手指节断裂的声音。
“啪...”啤酒瓶破碎的声音。
“啊...我...擦”卢安凄厉的尖叫声...
“啊...啊...”女人受惊的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