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朦朦亮,龙柱山的山林里还浮着渺渺的雾霭,梁溪河的河面上罩着一层水汽。
村子里的大喇叭开始响起了广播:“请各位村民注意,请各位村民注意,吃完早饭,到村委会来开会...再说一遍,吃完早饭,到村委会来开会...”是周红渠那怪异的腔调,土话不是土话,普通话不是普通话,听的叫人就想笑。
山村的人们起的早,广播一响,大家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县里派的人已经到村里的消息,昨晚就家喻户晓,想必富民铁矿的事有着落了吧,路上村巷里大家互相议论着,丝丝的喜悦和一些焦虑便在晨雾依稀的山村里弥漫着。
太阳刚刚爬出山凹,红彤彤的,山上的雾气若有若无,河面上的水汽散尽了,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潮湿。
周家畈村的村委会前已经聚集了好些村民。
木质的楼房板墙上,贴着几张裁剪的纸,上面写着的是昨晚县委工作组议定的,今日召集村民开会的几件事情。
围在那看的人群议论纷纷,声音很嘈杂,不满和质问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个不对啊...镇委工作组不是说了,被破坏的清理工作,要由矿上的来负责吗?为什么是我们三个村的出人出工去清理啊?...自行清理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人群中有人在读着板墙上的通告,马上就有人提出了质疑,这有问题嘛,哪有受害的一方去帮搞破坏的人搽屁股?没这个道理啊...不行,这个要拿出来说道说道。
“自行清理?...就是村里组织我们去弄呗,没看到上面写的,由村委组织各村出人出工...这村里自己去清理,不花钱的吗?出人出工的钱谁给呢?”
“就是啊...就算是要村里自己弄,也得要钱的啊,钱归谁出也不说一下,这里面怕不是又有名堂吧?...”
“赔偿的那个标准怎么又变了呢?之前镇委的人,不是都一家一家的核查过了吗?公布的结果为什么现在又降低了?...我不接受...我不按那手印,这说话还有点信用没有?”
“我也不按手印...莫名奇妙的,把人当猴耍的玩呢...这又是凭的什么政策嘛”
村委会里面坐着的一帮大爷,此时脸上都挂着阴沉沉的气息,外面汹涌的议论声,隔着门板清晰的传了进来。
坐在一旁的黄锐敏脸色如霜,眉头紧皱,周家畈村的村民抵触情绪竟然这么大?外面那些议论声不满的斥骂声,反映激烈的程度远超其预期。
他还以为按照原来的设想,等人到齐了,他可以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代表着县委,代表着政府给这帮山村的村民们,发表一通热情洋溢的即兴讲话呢,啊,把上面的光辉啊,把温暖雨露啊,送到你们手上,然后安心的享受着掌声和感激的目光...这不是一直以来的流程吗?怎么到了这穷乡僻壤反倒不好使了呢?
周红渠搓着手,山村的早晨,气温还很低,他的额上已经出汗了,急啊,看着坐在那的黄主任一脸的阴冷,周红渠心里气的直骂娘了,外面那帮不识好歹的东西,这多大的恩惠啊,不知道感激,还在那唧唧歪歪的的瞎咧咧个球啊...害的老子一大早在这里吃大白眼。
“一帮刁民啊...”这是黄锐敏早上到现在说出的唯一一句话,听的周红渠心里直打哆嗦,别看他平日里在村子中横行无忌,见到外面的官,稍微有点来头的,他那骨头立即就矮挫下去了。
赶紧的又给黄锐敏添了一碗豆浆,一丝丝热气袅袅的飞散,山里人家自己磨的,热乎乎的,添了蜂蜜,爽滑可口。
这是黄锐敏的第三碗豆浆了,喝不下也没心情喝。外面吵吵闹闹的,那些议论他都听到了,得想个辙,不然今天开展工作的第一天,就要出麻烦,这要传到县里去,柯玉山指定没有好果子给自己吃的,怎么讲?给他柯玉山塌台了啊,砸他书记的颜面啊,你还下去镀金,你镀毛线啊...手把手教你的事都办不好,你个生瓜蛋子,这点政治智慧都没有,你还想高升?想多了吧...
“周书记啊...你去和村民们解释解释一下吧,个别故意闹事的村民先劝离,回头再说...这事不能拖了...解决完,我们还要去矿上,时间紧啊...”黄锐敏仰起头,对一边站着的周红渠吩咐道,这个时候,应该让周红渠出面去安抚住场面,绝对不能让场面失控。敢闹,闹的凶的,嗯,老子回头再叫你们跳,专门找地方给你们蹲着跳。
没办法,钦差大人点名了,周红渠不去也得去,他心里是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够聪明,把钱填回去了,不然今天怕是不好收场哦。
那个早上刷出来贴在外面的新赔偿方案他已经看过了,和刘一鸣派下来的镇委工作组核查出来公布的标准完全不一致,缩水了三分之一有多。
县委工作组昨晚议定的最后总赔偿金额为十万元整,其中周家畈村村委之前拿回的5万,再加上县委工作组财政局带下来的5万,一共10万。
黄锐敏说完,没理会周红渠了,拿着小汤勺若有所思的在豆浆碗里划动着,这次财政局的人带了整整十万现金下来的,柯玉山亲口面授,赔付给村民的金额就是这十万元。
昨天过来一了解,嘿嘿,周红渠这老狐狸,好嘛,周家畈村的村委已经拿了人家5万块回来了。昨晚商议的时候,黄锐敏就动了心思,至于刘一鸣的人所公布的标准,黄锐敏听都懒得听,不屑一顾,是你镇委大还是县委大,是你刘一鸣大还是柯玉山大,笑话...
清溪镇镇委工作组公布的赔偿标准作废,黄锐敏大笔一挥,周家畈村的5万,县委工作组拨5万,按柯书记的金口玉言,总金额10万,刚刚好。
财政局带下来的钱还剩5万啊,怎么处理?先搁那嘛,着什么急,大家辛辛苦苦的到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容易吗?
周家畈村村委会的木质楼房外,村民们正在议论着,发表着各自的不满。
人声鼎沸,群情汹涌的时候,门打开了。
周红渠脑门上顶着一缕耷拉着的头发,满脑门子的汗,敞着件短袖的衬衫,里面一件红色的背心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挂着平时村民们都熟悉的常见的愠怒。
“都给我闭嘴...瞎嚷嚷什么呢?...那个...矿上赔偿的那个方案和处理结果,喏,贴在这了...等下工作组,啊,县上的工作组同志,就会按这个纸上写的给大家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