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伸出三指看着天色掐了掐,“如有上等暖玉在怀,便自会解去。”
“如何才能称上等暖玉呢?”路四急切的问。
“这就不是老夫所知了,哈哈……”老者捧着木钵飘然而去。
路四和壮三呆呆的相互看了看,突然路四道,“或许公子这样的贵族有上等的暖玉。”
“可公子不是还没回来了吗?”
“这……”路四转了几圈后,说道:“这样吧,你去公子府门口等公子回来,我去北山口等着,公子回来或许在那里停留也说不定。”
壮三道:“行,我再着人打听行巫的高手。”
“好,那咱们分头行事。”
路四再次骑着青骡出了城,一路朝北山而奔。崔岭正在安排军卒,“咦,你们家主人好了?”
“没啊,大夫,公子回来了没有?”路四焦急的问。
崔岭感到奇怪:“公子不是去你们农庄了吗?”
路四啥话也不说,直接揖礼,转身而跑。
“这是做什么?”崔岭不解,自言自语了一句。
公子无夏抱着浑身冰冷的姜美初,不停的呢喃:“你怎么了,对我说,我帮你……我帮你……”
郑好等人抹着泪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公子府里,丽姬已经打听到公子回来了,在城外,“那黄脸小儿还没死吗?”
“回主人,听说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什么,到底是死还是没死?”丽姬气得摔东西。
“老巫婆说黄脸小儿的魂魄已经出窍。”
丽姬慢慢立起身,紧束起眼,“她最好祈祷黄脸小儿死了,若不然……”
“主人,那我们现在……”
“跟那老巫说,等黄脸小儿一断气,她就能拿到余下的金币,让她过来。”
“主人的意思……”老仆婆看了看主人。
丽姬阴狠的瞄了老仆一眼,“懂我的意思了吗?”那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唯,主人。”
休息的长工们陆陆续续进了城,老巫婆驼着背,背着高高的草篓不急不慌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路四跑到农庄时,浑身跟在水中捞出来似的,“山……山叔,我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巫医了吗?”
路四摇头:“遇到了半个巫医。”
“半……”山老头着急而不解的问。
坐在姜美初床边的公子无夏目光倏的一下扫过来,威严而冷凛,吓得路四双腿颤栗啪一下跪了下来,“贵……贵人,那半个巫医说主人的病需要一块上等暖玉去邪。”
眉头紧凝的公子无夏面色柔和了一些,低头伸手就解了腰间的佩玉。
“公子……”里二连忙阻止,“这是夫人的传世之物,不可……”
公子无夏仿若没有听到里二的阻止声,轻轻的抬起手,玉悬于他的眼前。
即便山老头等人不懂玉,也知道公子手中的玉是极上等的美玉,头宽尾窄,呈微椭圆形,通体莹白,白玉表面还浮雕了一对栖在梅枝上相望的鸟儿,周围饰着几朵梅花、整个浮雕色呈黄色,看起来就如许美姬涂于面色的腊黄,让沉浸在悲伤中的人感慨万千,难道这就是缘份?
整块玉,无论是通体的白玉,还是黄色浮雕,都极润泽、质感温和如脂,给人的感觉就有一股温暖之意。
公子无夏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小女人,转身就把玉绦打了个结,然后挂到了她的胸前。
“公子……”里二急得想跳脚。
“公子……”连很少出声的十竹都站了出来,“公子,这玉佩是夫人给你的传世之物,请你三思。”
传世之物,说白了,就是婆婆给儿媳妇的传家宝,不过鲁夫人早逝,这东西只能由公子无夏以后交到儿媳妇手中了。
陈阳站在边上深深的看了眼自家主人,他的婚事、他的夫人,他能做得了主吗?又转眼看了看许美姬,如果小小的许国没有被灭,她还有几分机会,可现在不过是个出逃的小奴,只能做公子的女人,却不能位居夫人,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可许美姬的才能又……
陈阳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句话:能爱不能给,公子与她不会是段孽缘吧!不自觉的为他们感到可惜。
山老头等人却喜上眉梢,那是不是说美姬能嫁给公子呢!
“多谢公子!”山老头领着路四等人给公子无夏行跪礼。
公子无夏不管众人如何想,他活在当下,他的思绪全在床上的许美姬身上,玉佩已经套到小女人的脖子上,他轻轻的把玉佩坠子放到她胸口,没有锦帛缠绕的胸口,轻轻起伏。
“美初……”公子无夏在惊喜之下叫出了姜美初的名字。
上文中有提到过,东周时期,一般女人、妇人是没有名字的,就算有,也很少被人叫,名字基本上都是写在家谱或是丈夫的官牒中。
“小禾……”
“主人……”
……
众人随着公子无夏的惊喜而惊喜,都纷纷靠近了床边。
对于胡大块等人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有姜美初的日子,不仅仅因为她是许国美姬,是他们的贵人,更重的是在漫长的流浪生活中,他们习惯了有人指引方向,让他们有目标的活着,而不是有一天没一天的混日子。
无儿无女的山老头早就把许国美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虽然她从未说过什么,但他总有感觉,跟着她,他能寿终正寝,安然老去。
姜美初感觉头时重时轻,仿佛这头不是自己的,又感觉胸口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并且这石头有越来越沉的趋势,她使命用双手撑着大石,可石头还是往下压,就在她感觉双手快要支撑不住时,哇一声叫了一下。
“啊……”随着叫喊,她身子猛然直挺起,又猛然坠落到床上。
“美初……”公子无夏倏一下抄手接住了要坠床的许美姬。
“主人……”众人惊叫直起。
“哇……”姜美初直感到心口一阵甜腥,下意识就直起身弯向坑边,“哇……哇……哇……”连吐三口,从嘴中涌中乌血。
“美初……美初……”公子无夏吓得手无足惜,不停揉着小女人的身体。
“主人……”
“主人……”郑好嚎啕大哭。
还是年老的山老头有些见识,看到地上的乌血,内心一喜,“小禾这是好了,去邪了,郑好赶紧拿热水给主人洗漱。”
大哭的郑好连忙跑出去了,转身功夫,就端着木盘进来了,“主人……主人……”
“我……我……这是怎么啦!”姜美初终于清醒睁开眼,发现大家都围着自己,下意识伸手摸脑门,却发现自己在公子的怀里,“你……你回来啦!”
小女人惊喜的神色让公子无夏喉头发梗,轻轻点头,“嗯,我回来了,让你受苦了。”
“公子,你没事就好!”身体虚弱的姜美初说道:“我是不是中暑晕过去了?”
“主人,是的……”郑好含泪点头,“你吓死我们了。”
“对不住,让大伙为我担心了。”
“主人……”郑好抹眼泪,“我来给你换衣服、擦擦身子。”
姜美初点点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个东西,更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其实已经出壳近一天时间了,当然就更记不得是谁害了自己了。
公子无夏见小女人能说话了,好像没事了,轻轻抱了抱她后,出了房间,让她仆女为她擦身。
院子里,公子立在门口,“怎么回事?”
山老头连忙回道:“看上去像是多日劳累中暑了,可老头我总觉得小禾被巫人施了法术。”
“施巫术?”
“唯,公子!”
“十竹,让人去查。”
“诺,公子,小的马上就去查边邑所有的巫人。”
“不要漏过一个。”
“诺公子。”十竹很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众人叹了口气,不知是树大招风,还是阻了别人的道,竟让人下这等黑手。
郑好很快给美美初擦试好,“主人,你想吃什么?”
“给我熬点小米粥,要稀一点。”
“好,主人,陶罐正好有,我马上端给你。”
“嗯!”姜美初虚弱的点点头,等郑好把粥端过来时,她对郑好说道:“公子风尘仆仆是不是刚回来?”
“唯,主人,公子他一回来了,听说你这边有事,马上跑了过来。”郑好连忙回道。
姜美初露出幸福的小女人样子,被人关心总是让人感动。
郑好又说道:“主人,你看看脖子。”
“脖子……”姜美初不解,低下头,“这是……”一个上等的羊脂玉赫然出现在她眼里,“这是……”
“路四在城内遇到半个巫医,说是暖玉能去邪,公子就把他贴身的玉送给你了。”
“这……这不好吧。”姜美初心生感动,更心生不安,她承受不起这样重的礼。
在郑好心里,她主人就是公子的人了,带个暖玉算什么,宽慰道:“主人,公子见你不醒人事,亲手为你戴上的,这是他的心意,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姜美初说:“我听人家说,这些贵重的玉都是有讲究的,不好随便送人的。”
郑好点头:“这倒让主人说对了,好像里侍从说这玉是公子母亲的传世之物。”
姜美初甜蜜的心更有压力了,伸手就要拿出玉,被进房间的公子无夏伸手制止了,“一块玉而以,别想那么多。”
“可这么贵……”姜美初感觉沉甸甸的。
公子见小女人有压力,微微一笑,“你忘了,我用了你多少金币,就当还你金币了。”
“这……这也行!”
“嗯!”公子无夏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姜美初摸了摸有些温暖的玉,“可这玉比你欠我的金币好像值钱多了。”
“那你就再给我赚金币。”
“这样也行?”
“嗯。”公子无夏再次点头。
姜美初沉重不安心好像有些释然,微笑道:“公子,你太好了。”
公子无夏轻轻一笑,“知道就好,赶紧吃粥吧。”
“公子,你吃了没有?”
“我刚从狄人那边回来。”
“我去弄给你吃。”
“不要了。”公子无夏按住她小肩膀,“你好好休息。”
“郑好姐姐麻烦你为公子准备吃食。”
“饭食都有,大家为了你的事都没吃,都在锅里。”郑好连忙回道。
“那你赶紧让大家吃饭。”
“好。”
随着姜美初身体转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吃好午食之后,该忙碌的都去忙碌了,因为不管是农庄,还是公子无夏的地,麦子都熟了。
饭后,公子无夏和姜美初只是抱着温存了一会儿,就各自忙开了。
公子无夏到达公子府时,丽姬正带着家奴、守卒立在门口等待他的归来,“公子——”见到男人,她笑脸相迎,聘聘婷婷给男人行了礼。
公子无夏边走边朝她点了个头,径直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公子,一路车马劳顿,妾为你准备了膳食,请你稍作休息。”
“多谢夫人,不用了。”
听到‘夫人’二字,丽姬的面色都变了,这种变不是喜悦,而是难堪,因为这在提醒她,她是她父候的女人,“公子,你母亲去逝后,我由宗族送到晋国来做夫人,可你知道的,邢夫人她根本不同意,没上晋候的官谍,算不得夫人。”
公子无夏顿了一下脚,立住,并没有转身,“可是鲁国出女谍上,你是晋候的女人。”
“公子——”
“礼不可废。”公子无夏说完后沉稳而去。
“子……夏……”丽姬咬了咬唇,低头。
回到公务房,办公的矮几上,放着一堆要处理的信件函文,放在最显要位置的是晋宫的信件,那是一个上等帛而书的函件。
公子无夏轻轻展开帛,上面的文字好像夏日的热浪蒸腾而来,而他的眼际只闪过‘孽子,你居然背着我养卒,你想造反吗?’
“啪”一下,公子无夏扣下帛,压在手掌心内。
晋候发怒了,这怒火随着邢夫人的枕上风更加怒了,在朝殿上,他要派出使者去边邑。
立在朝殿内的宗族卿士见此,相互看了一眼,资格最老的宗老出列了,“禀主公,你大可不必生气。”
“这孽子私养卒士,让寡人如何不生气,他这是想干嘛,想顶了老子嘛?”晋候大吼。
“主公,言重了,太子他养卒是为了攻击狄戎之人,我听人说,太子刚从狄人的草原打了个大胜仗回来。”
“既然为了狄戎而养,为何不告知于我,这是何居心?”
宗老叹息:“主公,太子知道你一向不喜于他,他怕告诉你,又要受到你的责罚。”
“难道寡人现在就不责罚他吗?”晋候大叫:“来人,传我的旨意,剥……”
“主公且慢……”宗老打断了晋候的话,“主公,公子季去会盟,听说八千军卒已经所剩无几,这失去的军卒,不若让太子的士卒顶上,也算是将功补过。”
晋候双目紧紧的盯向大殿内的朝臣们,朝臣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眼里,突然眉头一松,“那就由宗老你去办好,待子季回来时,我希望八千卒也回来。”
宗老愣住了。
“有何不可?”
“主公,何必这么急呢?”宗老无奈了。
“你不想办?”
宗老连忙道:“当然不是,等太子过年回来祭祖带回来不是更好嘛,既名正言顺,又能体恤太子,让太子心服于主公你。”
晋候皱眉想了想,“那好,要是过年回来,没有军卒,本候拿你是问。”
“诺,主公。”
退朝后,朝臣们纷纷出了大殿,几个宗老走在一道,他们悄然而语,“宗老,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那有什么险?”宗老轻松答道。
“宗老这话是何意?”
宗老说:“晋候他比你我都知道,公子季为了出风头,不仅损兵折将,更让乘车消耗殆尽,不出所料,他将空手而归。”
“怎么会这样?”
宗老一脸不屑:“据说为了不损我大晋雄风,公子季可一直冲在最前头,汝说呢?”
“这……”分明就是傻子,卿士没敢说出口,精明的邢夫人为何就生了这么个刚愎自用的儿子,真是作孽哟。
另一个卿士看了看周围,声音更低,“听说了没有,春上,太子在国都拿回去的小麦可全种到地里了,马上就要收了。”
有人不屑:“边邑那地方种下能收多少?”
“听我家家臣说,有人路过边邑,那小麦长势喜人,怕收成不低。”
“不会吧!”
“要是不信,咱们派人打听去。”
“然——”
边邑城内,一个又破又烂的草棚区内,某个又脏又乱的草棚前,驼背老太婆立在门口,抬头望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她的手指在不停的掐动着,突然如老树皮的老脸紧紧皱起,转身就进草棚,从角落掏出一个又脏又旧的麻袋,把它放进背篓内,背到驼背上,拔脚就出了门。
有邻人问:“老媪,你去哪里?”
“除了拔猪草,我还能去哪里。”
“老媪,你运气真好,居然能到禾记做事,好命啊!”
驼背老巫耷着眼,一颠一脚离开了烂巷,走出巷口时,低眉垂眼阴阴一笑,混在大街上的人群之中,不见了。
十竹带着手下人,进了烂巷子,向人打听,不久之后,找到了那个又破又脏的草棚,见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去周围问问人到哪里了?”
“是,庶长!”
手下人分头行事,趁手下人去问人时,十竹进了草棚内,巡视了一番,发现角落有些黑漆漆的粉,靠近时,他感觉头眩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用东西把它包了。
不一会儿,打听的几个手下又到了破草棚前,“禀庶长,老媪是禾记农庄的长工,去上工了。”
十竹神色一凛,“不好……”
“庶长……”
“赶紧去城外!”
“诺!”
巷子口外,丽姬派来的仆从刚想进入巷子,发现公子的随从从里面跑出来,吓得掩在一棵大树下,一直等人跑远了,她才敢出来,迅速进了巷子,却发现老巫婆不见了。
邻人说:“老媪上工去了。”
仆从行了一礼,“多谢相告。”然后,扭身就走。
邻人‘咦’了一声,“今天怎么回事,大家都来找老媪,难道她有什么特别?”
秋天的天空很高,很蓝。秋天的风,熏香四溢。秋天的阳光,高爽晴朗。抬头望向天空,白云悠悠,晴空一洗如碧,安宁,悠远。
十竹的心情并不安宁,他紧凝眉头,手扶佩剑急匆匆进了公子房间。
“查得怎么样?”
“让她逃了。”
公子无夏面色如寒,“怎么回事?”
十竹回道:“我们去她住的地方,她已经不在了,我在草棚内发现一种黑色的灰粉,拿去给巫医辨认,那巫医大惊失色,说是上古的夺魂坨,他以为绝迹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夺魂坨?”
“诺,公子,传说上古时,有两个氏族首领,为了相互夺一块肥地,其中一个首领用了夺魂坨让另一个首领失了魂现出了真身——寮兽,但只是上古传说,那巫医也是通过师祖们口口相传才得到这个典故,并且说,这种东西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夺人魂魄的,也要遇上机会才能……”
公子无夏打断道:“什么样的机会?”
“巫医说他也不懂。”
公子无夏微微眯眼,“还查到什么?”
“禀公子,还查……”
公子无夏抬眸:“为何不说?”
“查到这老巫到过公子府,走得是后门。”
公子无夏双眸紧束,瞳孔发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丽姬?”
“诺,公子,现下如何,老巫婆太狡滑,让她跑了,无对证,就算是丽姬,怕也不肯承认。”
公子无夏仰头,“吾知道了!”
“公子,那小的下去了。”
“嗯!”公子无夏道:“先不动声色,我自有主张。”
“诺,公子。”
天空风轻云淡,原野一片丰收的景色,站在边邑城门楼上,远远望去,金黄的麦浪滚滚,翻动着丰收的喜悦。
城门整天整夜都打开着,方便人们进出收割麦子,阳光下,麦田里,人头攒头,都在抢着收麦子,到处都是一片火热热的劳作场景。
容季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看到此时的边邑,他能想象出明年的边邑将更加繁华昌盛;失落的是,自己老了,胆太小了,要不是孙子坚持种了五十多亩,他们容家何以为计。
“看到了吧,儿子。”
一直反对经商,一直眼红家权直接落到侄儿身上的容昌好不容易挤出个笑容“父……父亲,这些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我们贵族之人只等着坐享其成便罢了。”
容季转头看向儿子,皱起眉头,“那你坐享到了吗?”
“父……父亲,要不是公子无夏,儿子早就去找那梁国小儿了,让他把麦子进献给我们。”
容季喝道:“这里可不是我容家天下。”
容昌道:“父亲,我知道,自从公子来了,这里就不是我容家天下了,这些年,我们失去了多少,什么东西都在公子的眼皮子低下,什么都不能多拿,真让人闷气,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去都城?”
容季眯起眼,“只要公子在一天,我们就只能是臣子,就只能把最好的都让给他。”
“知道,父亲,谁让人家比我们贵呢。”
姜美初正在田间监督收麦,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城门楼上,有一对父子的言论能惊得她掉下巴,不过跟贵族打过交道后,现在再听,也不会觉得惊世骇俗吧,毕竟这是奴隶制东周。
种田真是苦,虽说是农民出生,但姜美初这一代人根本没在田间劳作过,发达的生产力,让她的父母早就脱离了农业生产,她更没有机会,最多是回老家或旅游时到过农村,农村生活真得离她很远了。
要不是练了功夫,有了气术,姜美初觉得自己能累趴在田间,而她其实只是到处走走、安排安排,还没有像农人们一样整日弯腰收割。
农人真得很苦,可最后得到的收成却只能果腹,不,甚至不能果腹。
陈、崔二人带着公子也正在邑田里,看不到头的麦浪,让主臣三人笑得不见眼,“公子,终于不愁吃了。”
公子无夏点点头。
“公子,那容家父子正站在城门楼上。”
公子无夏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让他看。”
“公子,按着许美姬的种田法,你看这麦子收成丰的很哪,那容家看着眼红,今冬的地怕是要被抢疯了。”
公子无夏抬头看了看远方,傍山依水的地方,农家屋舍拔地而起,边邑的人口在半年时间之内,迅速由几千人到了几万人,数以十倍的增长,俨然有赶上都城的规模。
如果不是公子季损兵折卒,他父候也许早已不顾宗族大家的劝助,杀到边邑了吧,突然之间,他希望周、楚一战能持久一些,让他的气能喘得再长一些。
“报——”斥候来报,声音如洪。
正在割麦的众军卒不知不觉的直起腰看过来。
公子无夏等人也纷纷朝来者看过去,崔岭大声问,“何方有事?”
“报,有一小队狄人在边界线上,他们的头领让我带一封信给公子。”
“呈上来。”
“唯。”
里二连忙把羊皮卷呈给主人,公子无夏迅速抖开,看了一眼,上面没有正式的文字,只有手画的几幅简易图,不过他看懂了,眉头没松反而凝得更紧了。
公子无夏顺手把羊皮书递给陈、崔,“你二人看看。”
陈、崔二人迅速看了看,“公子,狄人的意思是要拿牲口跟我们换粮食?”
“嗯,你们觉得呢?”
陈阳道:“公子,就怕有诈。”
崔岭问向报信之人,“他们有多少人马?”
“回大夫,千人左右,但带了很多牛、羊过来。”
崔岭看向公子,“公子,我们的粮食也只够军中吃到明年春夏交际,你看……”
公子无夏看向远处,“让许美姬过来。”
“诺,公子,”里二连忙去安排。
姜美初被里二带到了军田边,“公子,你找我有事?”
“大夫,把羊皮书拿给她看看。”
“诺,公子。”
姜美初摆手,“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给我看!”
陈阳见许美姬摆手,笑道:“也不是重要的东西,是狄人要求交换粮食的信件。”
“被你们打跑的狄人?”
“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人。”
“哦。”姜美初伸手接了羊皮书,软软的,让她有些犯怵,皮啊,抖开一看,看到了牛、羊等图画,叫道:“边邑现在正缺牛呢,跟他们换啊。”
崔岭说道:“拿你的换?”
姜美初说道:“我的麦没收,已经全被预订完了。”
“啊……”崔、陈二人齐齐吃惊。
公子无夏皱眉,“那我的一半呢?”
姜美初狗腿般笑笑,“留着呢。”
“什么时候给我?”
“明年给你。”
“今年为何不给?”
“公子,你有一万多亩,够你吃得了,你也得让我喝点汤嘛,再说小麦全当种子预订给你的子民了,让他们明年都能种上粮食,这也算是有功一件哪。”
公子无夏抚额,自己就问了一句,这小女人噼啪噼啪说一大通。
陈阳见主人拿许美姬没办法,问:“我们不能卖,你也不能卖,那拿什么跟狄人换牛羊?”
姜美初眨了眼:“当然是边邑所有种田的人啦。”
“这能有多少。”
姜美初白了一眼,“大夫,边邑所开恳的田地,你那里没数据?”
“有是有,不是两年之内不收他们税赋嘛,我没记心里。”
“公子,你得扣陈大夫的俸金。”
陈阳瞪起老眼:“禾庶士,老夫要是没金子养家,我让妻儿老小到你家吃去。”
“哈哈……”姜美初大笑,“急什么,说个笑话而以。”
陈阳偷偷看了眼主人,小姑奶奶的吓死老夫了。
公子无夏问,“你有什么想法?”
姜美初回道:“公子,前来开恳荒地的流民多达二万人,每人一亩地,也两万亩呢,虽说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并没有种子种上,可是我提议他们有什么种什么,那怕就是草,也得种上,晒干了卖给我,给我养的牲口吃,不过你知道的,那么多草,牲口那吃得了,可以拿去卖给以游牧为生的狄人啊!”
“我的老天,许美姬,你不会连草都算上金币了吧。”陈阳感慨。
姜美初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让他们种草,我的本意有二,一是以草养田,二是做别的。”
“纸!”陈阳脱口而出。
“嘻嘻,被大夫说中了,不过要是能换牛,先换牛吧,纸明年再说。”姜美初说道。
“公子——”陈阳看向公子,那表情是赞赏更是不可思议,乖乖,连草都没有放过,公子你的女人厉害了。
公子无夏笑了,“那你说说除了草,还让他们种了什么?”
“除了一小部分小麦外,还有一部分大豆,还有一些其他蔬菜等农作物,不过二万亩当中,草真得占了一万多亩,实在是种子匮乏,农人无东西可种,他们都等这一季收后,买其他的种子种上。”
公子无夏点头,“那能换的是那些?”
“一些小麦,大部分是大豆,还有芋头,草、还你的铁制口,一些手工艺品,我想换些牛、羊回来,应当绰绰有余了。”
公子无夏道:“冬季行商马上就要到了,这些东西能换到来年正月吗?”
姜美初提醒:“公子,别忘了,边邑周围还有好几个城池呢,你老啊,就坐着收币吧。”
“许美姬你别胡说,公子那里老了。”陈阳瞪了一眼乱说话的许美姬。
姜美初嬉皮笑脸道:“嘻嘻,老在这里作尊称,尊称哈……”
“小儿多诈。”公子无夏撇了一眼小女人。
“公子,那没别的事了吧,我要回家收麦呢。”
公子无夏深深看了眼小女人,“晚上去你那里吃晚食。”
“是,公子,恭候你的大驾。”
要不是众人站在边上,公子无夏能把他的小女人吃了。
看着姜美初乐颠颠的跑了,陈阳问:“公子……那……”
公子无夏收回目光,“在边境上搭草木棚子,就地交易,不仅如此,今冬所有的行商交易,都在那边完成。”
“诺,公子想得周全。”陈阳想了想说道,“那军卒是不是要守在边境。”
“对,调出六千军卒在边境,其余分散在边邑及周边农舍。”
“诺,公子,小的马上去安排。”
“还有,让石予跟他的仆从学习格斗术,从明年起,让他担任卒官,教卒士学格斗术。”
“诺,公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贵公子晚上如约到了姜美初的农庄吃了晚饭,晚饭后,当然也抱住了小美人,可惜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亲着亲着她居然睡着了。
贵公子第一反应是,难道我的魅力值不够,竟不能让女人不能自禁?
不死心的他,又低亲上去,并且用舌头翘开对方的嘴,把自己的舌伸了进去,深深吻了起来,炽热而缠绵,可对方的反应是伸出一只手竟推开了他,“不要亲了,我累死了,我想睡觉。”说完,把头埋到他怀里,自顾自的睡着了。
贵公子愣住了一下,不禁摇头失笑,来时的绮思幻想被小女人都磨没了,不禁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捋起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巴掌大的娇小无暇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瞌闭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狡黠、灵动,安安静静的靠在自己怀里,不仅让他的心跟着宁静起来。
伸手触了触她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大概是感觉到了痒,小女人伸手就挠了自己的手,他嘴角微漾,指尖再次去逗她的鼻尖,可能是睡着了,小女人没有再次伸手挠掉,他满足的在她鼻尖上噌了噌。
目光移到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上,多么润红,多少诱人,他忍不住低下头,又了上去,时而如温风细雨,时而如狂风骤雨,终于如愿闹醒了小女人,让她和着自己的节奏一起冲上云霄。
男人啊!不达目的岂能罢休?
当他的手触到小白兔时,被姜美初伸手制止了,当男人顿住时,她把头埋到了男人里的脖子里,轻轻糯糯的说道:“公子,美初还没有准备好!”
男人半晌没吭声。
是啊,贵族,从云端长大的天之骄子啊,想什么能得不到呢?
可是姜美初知道,此刻让贵公子得到,她充其量就是他生命中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如果有什么特别,最多可能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姜美初知道,此刻的自己并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贵公子,她和他都要时间,如果经年之后,如果人生辗转之后,他和她还能如现在这样,那么一切将会水到渠成。
姜美实轻轻离开了贵公子的怀抱,轻轻浅笑,“公子夜深了,明天还有很事要做,我送你出去吧。”
贵公子深深的看向小女人,一眨不眨,紧紧的盯着她。
姜美初微笑着回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