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滢滢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她是不能说自己有功夫,而且,她身上的无骨软筋散刚刚才解,功力还未恢复。
“……走这边。”冯嘉靖见山下的火把已经往这边来了,不再跟上官滢滢争执,指着前面一条不起眼的羊肠小道,对她说:“你走这边,可以直接下山,绕过山脚,有一辆大车停在那边。”
顿了顿,冯嘉靖轻声道:“那是我的车,你上去等着就是了,没人在那边。”
上官滢滢忙点点头,沿着山道匆匆忙忙往另一边行去了。
冯嘉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羊肠小道尽头,才往相反的方向行去,找到一个小山洞,将刚才那件染了血的袍子扔到山洞里面的一块大石头上,然后走到山路上,对下面的人招手:“这边!这边有东西!”
举着火把的永兴侯府军士马上围了过来。
“冯国公在那边!”
“那边发现了?!”
这些人匆匆忙忙赶来,就连在山下观望的东临督主李夏和永兴侯司徒集盛听说发现踪迹了,都赶紧跑了上来。
“这里有件袍子!”一个军士举着火把跑到山洞里面转了一圈,果然看见一件染着血的袍子。
东临大皇子杨启雍的亲兵挤了过来,就着那军士手上举的袍子看了一眼,马上叫道:“这是我们大皇子雍亲王的衣袍!——大皇子在哪里?!”
说着,一头扎到这个小山洞里大叫:“雍亲王!雍亲王!”
冯嘉靖负手站在洞口冷笑,“如果能让你叫出来的话,难道他不能自己走出来?——真是蠢货!”说着,拂袖转身就走。
“冯国公请留步——!”李夏紧紧盯着冯嘉靖,从山路上慢慢走了过来,“这里山高路窄的,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冯嘉靖气定神闲地转身,漠然道:“我当然要来,我要不来,这个黑锅就被李督主和二皇子盖到我们西昌国背上了!——那我冯嘉靖岂不是上对不起君上,下对不起西昌国的黎民百姓?!”
“大胆!”李夏倏然变脸,强大的威压发了出来,身形一动,已经窜到冯嘉靖面前,伸手就要掐住他的脖子。
唰!
一支长剑从黑暗处唰地亮了出来!
李夏急忙停下脚步。
再多走一步路,他简直就是要迎着别人的剑尖撞过去了!
这是谁?
怎么有这样的本事?!
李夏眯着眼睛看过去。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握长剑,护在冯嘉靖身边,警惕地盯着他。
“退下。”冯嘉靖挥了挥手,“李督主不过是跟冯某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以为李督主和二皇子刚刚谋害了他们大皇子的性命,还有胆子再来害我西昌国国公的性命吗?”
那人收剑回腰,低声应是,又退入黑暗中。
“……他是你的影卫?”李夏恍然明白过来。
西昌国的公侯将相这些世家高门,谁没有自己的影卫暗卫呢?
冯家最好的影卫,肯定是要保护冯家最有出息的人。
冯嘉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冯某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没有他,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李夏退后一步,还是不肯放弃先前的疑问:“请问冯国公,您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冯嘉靖负手看了看山脚,再看了看自己站的地方,淡然道:“我是推算出来的。”
“推算?呵呵,我倒不知,冯国公还会做算命瞎子做的活儿?!”李夏咯咯一笑,将手按在自己腰间的绣春刀上。
冯嘉靖面不改色,娓娓而谈:“……刚才听你们大皇子的亲兵说过,那杀手掳了大皇子,腾空而起,往这边的山间飞过来。从距离来看,从山谷到这边的山腰,有三百五十丈远。那杀手抓着两个人,整个重量最少也有三百斤。这样算来,从那人在山谷腾空和到在这山间消失的时间来看,大概是一盏茶的功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从山谷腾空,到这边的山腰消失,只有李督主师门的幻影遁术可以办到。”
冯嘉靖高深莫测,“因为天下间最快的速度,应该就是李督主你修炼的幻影遁术,据说每一柱香可以跑出一百八十步。因此从时间、距离,以及天地间最快的奔跑速度来推算,那人最后落脚的地方,应该是在这里。”
冯嘉靖说完,静静地看了李夏一眼,又道:“我就按照这种推算,过来随便看了看,结果就发现了这个山洞,还有……这件东临大皇子的血袍。”
李夏听得晕头转向,没有发现冯嘉靖已经默默给他挖了个坑,只是不屑侧目道:“……想不到冯国公还是算术高手!”
“我们国公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区区算术算什么?!”西昌国的军士马上自豪说道,纷纷围上去护住冯嘉靖。
“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李夏拂袖,往山洞里面一头扎了进去,想要寻找大皇子杨启雍的踪迹。
他比谁都更想找到大皇子杨启雍!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冯嘉靖负手看着李夏钻进山洞里面,笑着对东临大皇子杨启雍的亲兵道:“那杀手果然跟你们李督主师出同门,你们给李督主好好送份礼,说不定他就告诉你们大皇子到底在哪里了。”
李夏从山洞里冲出来,这才明白冯嘉靖给他挖了什么坑,恼得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几乎竖了起来,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冯国公,含血喷人不是君子所为!”
冯嘉靖掸掸自己的衣袍,漠然拱了拱手,道:“我对君子向来都是行君子之事,若你是小人,请恕冯某不能以君子待之!”
这不是含沙射影说李夏是小人?!
李夏气得脸都绿了,但多年的密探素养,还是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冯国公真是牙尖嘴利,我李夏自愧不如。”他笑着微微躬身,做出一副谦恭的样子,缓缓抬头,看着冯嘉靖意味深长地道:“不管冯国公如何巧舌如簧,那杀手跟我李夏,以及李夏的师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冯嘉靖也笑,慢条斯理地道:“嗯,不管李督主如何否认,刚才那杀手的功夫和速度都是有目共睹。东临国的军士不是傻子,也不是聋子……”
李夏眼珠一转,已经换了一副面孔,拱手笑道:“是李某唐突了,冯国公勿见怪!——你们跟我来,继续搜!”说着,带着西昌国的军士,跟着杨启雍的亲兵继续往山道上搜过去了。
冯嘉靖冷眼看着他们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才放心地叫了一个永兴侯府的军士过来,道:“你去跟你们侯爷说一声,我一夜未睡,已经支撑不住了,要回去复命歇息。今天就劳烦你们侯爷陪李督主搜山。如果有什么消息,迅速来报!”
那军士对冯嘉靖充满崇敬,马上敬礼应道:“是!属下遵命!”
冯嘉靖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往山下自己的马车处行去。
过了这么久,上官滢滢应该已经上到马车上了。
冯嘉靖来到山脚下,看见剑影坐在道旁,已经在等着他了,对他点点头,“来了?”
剑影起身把朱大丞相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又道:“三爷,那边怎样了?东临大皇子找到了吗?”
冯嘉靖摇摇头,“反正是他们内讧狗咬狗,想栽赃给我们西昌国,让他们尽管试试!”说着,他一撂车帘,顿时愣住了。
车上没有上官滢滢。
冯嘉靖赶紧放下车帘,手都在发抖,他定了定神,回头对剑影道:“你去山谷那边,看他们搜山,就说是我让你来的,代表我在这里帮他们的忙。”
剑影不疑有他,忙应了,翻身上马,往山谷那边去了。
等剑影走远了,冯嘉靖才冷声唤道:“出来!”
那影卫悄然而出,“大人?”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山里看看。”说着,往山间那条羊肠小道去了。
影卫钻到车顶,伏在上面,从外面看,绝对看不到有一个人伏在大车顶上。
冯嘉靖来到那羊肠小道上,闭了闭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往小道的另一边岔道行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上官滢滢的路痴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凡是有岔道,她一定会选错!
上官滢滢扶着一棵小树站定,大口大口喘着气。
周围越来越黑,她虽然还是能看见路,但是……真的找不到方向!
好像总也走不出去的样子!
她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猛然看向声音的方向,却是冯嘉靖来了!
她心里一喜,忙站起来道:“冯大人!”
冯嘉靖向她走过来,责备她道:“这么简单的路,你也会找不到方向?!”
“……我是遇到鬼打墙了!”上官滢滢咬了咬唇,为自己辩解说道。
“鬼打墙?我看你是鬼扯!”冯嘉靖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
上官滢滢忙跟了上去,低声嘀咕道:“这里的路乱七八糟,又是晚上,我怎么找到方向?”
冯嘉靖横了她一眼,冷声道:“这里就两个岔道口,你要下山,得往南走,就算看着天上的星星,你也能够辨清方向吧?”
“我不懂看星星!”上官滢滢理直气壮地道,“又没人教我!”
冯嘉靖又看了她一眼,漠然道:“……不知谁那么幸运,有你这样的笨徒弟!”
“……冯大人,你管得太多了。”上官滢滢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再说话,闷头跟着谢东篱下了山,来到冯家的大车前面,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冯嘉靖也坐了进来,说了声:“走吧。”
车顶的影卫翻身下来,扮作车夫,带着他匆匆往北城门那边去了。
他们在北城门亮出冯嘉靖的国公牌,城门官马上躬身行礼:“冯大人回来了?那边的情形怎样了?”
冯嘉靖疲惫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还在找,我要回宫复命。”
大车进了北城门,径直往冯家去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悄悄又从冯家后门出来,换了辆普通的小车,往上官府那边行去。
此时天还没亮,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来到上官府的后门处,上官滢滢打算翻墙过去,她转身对冯嘉靖道:“冯大人,今晚多谢您了,我先进去了。”
冯嘉靖也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跟着去敲门,因为会惊动上官府里面别的人。
“你先回去,明天晚上我来看你,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见你娘亲。”冯嘉靖想又想,终于开口说道。
上官滢滢一晚上担惊受怕,胸口还有严重的鞭伤,若不是她这两年跟着义兄习练功夫,还是以前那个纤纤弱女,早就扛不过去了。
不过她也好不了多少,只是完全靠一口气强撑着回到自己家。
听冯嘉靖说明天还要来看她,上官滢滢虚弱地摆手道:“不用了,冯大人贵人事忙,已经为我的事耽搁了一晚上……”
“我要给你送药过来。一瓶凝香玉脂露不足以让你的伤口复原,还要多给你几瓶。”冯嘉靖振振有词。
“……我会自己配药。”上官滢滢还是不想麻烦冯嘉靖太多。
冯嘉靖没有再说话,抬起头,往上官府的围墙上从左到右看了一遍,又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在上官滢滢面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一个人的背影默默地融入黑夜中,很快看不见踪影。
上官滢滢靠在围墙下轻轻喘息,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觉得这人性子好生古怪。
不过想到他虽然嘴里没什么好话,但总是帮了自己好多次,心中对冯嘉靖还是充满感激。
上官滢滢转身运了运气,翻进围墙里面,仗着路熟,终于避开了那些明卫暗卫,往自己的缘雅堂那边去了。
从内院的小道路过的时候,上官滢滢有些惊讶地发现爹和张氏住的内院正院里居然还是星星点点的烛火。
这么晚了,他们居然还没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