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曾翰很忙,和我说话的时间就有很多人找他,我不好多打扰,等他把汤喝完就拎着保温桶出来。走到洗手间我打算用热水冲冲,旁边一个在洗手的中年大姐一边看着我一边微微笑着。我被她盯得几分不好意思,也回了一个笑。
大姐打开了话匣子:“你是小陆的女朋友吗?我上次就见过你。”
我却从没留意过她,我有点脸红,辩解无意,我没吭声。
大姐笑道:“还不好意思呢。小陆是上头来的,虽然年轻,干活可真是利索,听说他们天天加班,谭局都夸他呢。”大姐大概是客套,在我面前刻意夸着陆曾翰。
我的心动了一下,谭局?不由问道:“您这里,是不是还有位姓赵的局长啊?”
“赵?”大姐略一思索,肯定地说道,“没有,大头儿姓李,三个副局里没有姓赵的。谁和你说有姓赵的局长啊?”
陆曾翰明明说有个赵局啊。但我也不好反驳,只好笑笑:“也是听说,没有就算了,大概是传来传去传错了。”
大姐也笑笑,转身准备走,忽地一扭头道:“你说的,不会是赵黎川吧?”
我的心狠狠扯了一下,赵黎川?杨意泽说过这个名字,还问我认不认识。我猛地一激灵,点头道:“嗯。”
大姐忽然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许久才淡淡道:“他是我们上届的副局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缉私局的时候,我有点迷糊,怎么每个人提起赵黎川,都是这么副表情?赵黎川是林桦嘴里的赵局吗?这个名字让我无端有些不安。我立即拨通了杨意泽的电话。过了很久,杨意泽才接了起来,但口气仍然不太好:“什么事?”
我直接约他见面,杨意泽开始搪塞了几个理由,但我坚持,他也只好同意,约我在刑警队附近的一个咖啡厅。我立即打车赶了过去。
我等了一刻钟杨意泽才步履踌躇地进来,脸色也不太好,他最近对我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他随意点了杯咖啡,淡淡看着我道:“找我什么事?”
“莹莹的事,你还在怀疑我,是吗?”我直接问道。毕竟在警方的证据里,监控下我是和凶手直接交流过的。
杨意泽没吭声,半晌才道:“我相信证据。”
“可是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我也有些焦躁,“我想白队也和你说了,邹士钊是死在莹莹被害之前的,那个凶手根本不是邹士钊派的,是另一个人派的。”
杨意泽困扰道:“我不知道。越来越复杂,本来我以为是邹士钊想杀你误杀了莹莹,可后来看到监控里你和凶手在说话,我觉得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现在又说邹士钊比莹莹还死的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凶手怎么会认识?”
我诚恳地看着杨意泽说道:“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凶手,之前在邹士钊身边见过他,我和他连话都没说过。我也解释不了,我为什么会穿红裙子和他见面。这件事,我也很苦恼,莹莹是在我的怀里,一点点——”我有点哽咽,“我更想尽快抓到凶手。”
杨意泽懊恼地捶了下桌子:“可是现在上头对莹莹的事一直按着不动,那把枪早就做了轨道分析,就是不肯查下去。”顿了顿杨意泽看着我道,“陆曾翰是公安部派下来的,他肯定知道什么,你帮我去问问他,为什么莹莹的案子不让查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嗯。”
杨意泽的火气略消了消:“唉,之前看到你和凶手在一起,我的火也是立马就上来了。但现在想想,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我甚至怀疑过,是不是你和辛可怡是一道的,都和邹士钊那伙人有关系,但后来,我查到她已经——”
我咬了咬唇。杨意泽接着说道:“韩牧之说你的精神状况不好,具体什么病,他不告诉我,警队的专家说你是癔症,真的吗?”
我沉默了,我不是不能面对自己人格分裂的事实,可是我该怎么和对面的杨意泽解释?他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他能理解多少?会不会把我当精神病?
杨意泽又叹了口气,喝了口咖啡:“这世界,真他妈复杂。”顿了顿道,“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我看着他,鼓起勇气道:“你上次问我认不认识赵黎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问?”
“那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吗?”杨意泽问道。
“嗯。”我点头,“他是缉私局上一届副局长。现在呢?高升了吗?”
杨意泽冷笑了一声:“高升?呵呵,升是升了,不过不是高升,是升天了。”
我的心又是一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死了?他怎么会死?”
杨意泽说道:“在美国的公寓里,开枪自杀了。至于为什么死,就不知道了。听说,他利用职权,和南城的走私集团有点牵扯不清,正准备查他的时候,他跑到美国去了。后来就死了。人都死了,还查什么。为了减小影响,他的事也没有公开,都是讳莫如深。不过小道消息倒是传得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那都传什么?”我的心砰砰剧烈在跳,头不由地又是眩晕。
“传得最多的,就是和兰珂。”杨意泽看了我一眼,“就是你姐姐辛可怡。有人说,是辛可怡举报的他,也有人说,是因为辛可怡,他得罪了人被人陷害的。到底怎么回事,没人说得清。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
我晕乎乎的,杨意泽说的话,不知为什么,让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冲击着。我无力地手扶着额头。
杨意泽拍拍我的胳膊:“你没事吧?”看我没力气回答他,他看了下手表,说道:“我待会有个会,不能送你回去了。我给韩牧之打电话,让他来接你,顺便看看要是需要去医院或者什么的,他是医生,也好决断。”
我没力气回答,听凭他给韩牧之打了电话。不多时,韩牧之来了,杨意泽急急跑回去开会。韩牧之把我扶着到了车里,车缓缓开动了。
等我再次清醒,我发现自己在驿桥。我在韩牧之诊疗室的佛洛依德榻上躺着,而他坐在我旁边盯着我看。我一个愣怔,急忙问道:“刚才我晕的时候,她出来了吗?”
韩牧之摇摇头:“没有。”
我舒了口气。没出来就好:“还好,她现在也不怎么出来了。”
韩牧之淡淡一笑:“你觉得,她还会出来吗?”
“我不知道。”我如实答着,“能医者不自医,对我自己,我实在没有任何判断。不过陆曾翰说,治本的办法还是要请她出来,和她谈谈,让她来治疗我,之后再退出。”
“陆曾翰?”这个名字似乎刺激到了韩牧之,他耳后的青筋跳了跳,冷冷说道,“他倒是挺有本事,案子查得好,心理学也学的不错。看来,你是很信任他了?”
我有些后悔刚才没经大脑的话了,顿了顿道:“牧之,他很肯定你在心理学上的建树,只不过你们治疗的方法不同,你是站在一个医生的高度,而他是和患者共情——”
我的话没说完,韩牧之已经一把把手边桌上的东西扫了下去,低吼道:“他肯定?我需要他来肯定吗?我学了十年心理学,从本科到博士,从国内到国外,我学了多少门类,经手了多少病例,我需要他肯定?他算个什么!不过是学过一点犯罪心理学。”顿了下,看着我阴冷地说道,“最多,又学了点不入流的心理控制术。”
“心理控制术?”我摇头,“不会的,陆曾翰是警察,不会学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
“警察?”韩牧之忍不住道,“只怕就是因为他是警察,才更要学这种东西做护法做坏事。”
“牧之,你在说什么啊?”我看着青筋暴起的韩牧之,不由得为陆曾翰辩解起来,“他是警察,自然有警察的操守。你不能无凭无据地血口喷人。”
大概是我的口气太重了,韩牧之紧紧盯着我,眸子里全是碎开的伤痛。半晌,才缓缓说道:“可乔,真相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真相?什么真相?”我蹙眉看着他。
“你还记得陆曾翰第一次来驿桥见你吗?”韩牧之长吁了一口气,问道。
我回想了下,点点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台风的雨夜,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我还把见面的过程都告诉了韩牧之。
“那你一定记得,他和你说过,他想杀一个人。”韩牧之的眸子幽深。
我点头:“那不过是他想测试我的本事罢了。是句玩笑话。”
“他不是玩笑话,他说的是真的。”韩牧之声音阴阴,“他想杀的人,就是你。”
“牧之,你胡说什么。”韩牧之的表情阴森的让我有些害怕,更可怕的是他吐出的句子,像蛇的信子一样有毒,却又撩拨得我心飘摇。
“你还记得一个叫赵平的人吗?”韩牧之的问题忽然像一个惊雷在我的头顶炸开。
赵平,四年前,美国,我的一个来访者。
“赵平是化名,他的真名叫赵黎川。”韩牧之看着我道,“你回去问问陆曾翰,他和赵黎川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