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之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我,对一切都不在意只是自己出神。韩牧之眉头紧锁,把茶杯用力扔到了地上,声色俱厉对莹莹低吼道:“你每天都在裹什么乱!”韩牧之这一摔,把我和莹莹都愣住了。温文儒雅的韩牧之,从来发过这么大的火,他素来是隐忍而温和的。
莹莹一脸惊诧,随后回过神来跺脚道:“我今天是跟了鬼,做什么都不对!”说完哭着跑回了屋子。
我走到厨房,把扫把拿出来,把地上的碎茶杯扫了起来。韩牧之无奈地坐在了沙发上,扶了扶眼镜道:“对不起,可乔,我没控制好我的脾气。”
我长叹了口气,谁能控制好自己呢?我都多久没控制好自己了。
陆曾翰订婚了,随后传出了他们会在三个月后结婚的消息。我已经麻木了,没有再去追究消息的真假,既然订婚,结婚也是早晚的事。何况不管他心里怎么想,他和夏梦慈既然订了婚,按照南城的风俗,便是有了婚约的准夫妻。我不能再有任何觊觎,否则我便是不道德。我努力来接受这个现实,却在午夜梦回,屡屡心疼。我脖子上的骰子项链,仍然舍不得摘下。我忘不了很多场景,他的一颦一笑,都只能在我的梦里回味,只是可惜,一寸相思,寸寸成灰。
而陆曾翰在订婚后不久,远航又新购了一家公司,是南城的一家老船厂,看来远航的胃口很大,不仅是船运,还有租赁、融资,现在更是要深入造船的业务。只是造船,并不是个简单的活儿,资金且不论,技术、生产,都是问题。我不知道远航能不能吃下这个大业务。可是那与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我的生活,恢复到了和陆曾翰认识之前的样子。近期也没有去分局,也没有再见到梅子浚。我的生活里,仍然只有韩牧之对我殷殷尽心。有时我问自己,为什么不选择了韩牧之呢?选择了他,是不是能让自己忘记得更快一些?
又是周末,我照例去东坪乡监狱给服刑人员做心理矫治,中午出来,韩牧之的车已经停在外面等着接我,我坐到副驾,韩牧之一边开着一边和我聊天。
我说起服刑人员近期的心理矫治见效不错,韩牧之笑道:“对了,最近我看到有一本《心理学的魔法》,很不错。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心理学的白魔法黑魔法不一直市面上都有相关的书吗?看着像邪教似的。没几本靠谱的,什么心理控制术,心理操纵术,名字神乎其神,内容却不怎么的。”我不以为意。
“这本书不是。是一个美国人编的,国内是翻译本。很有实效,和你说的那些不一样,这本书不禁理论充沛,有所依据,方法也很凑效,有着大量的实验数据,很严谨。你真的可以看看。”韩牧之说道,“对了,编的人叫Jamson,你听过吗?”
我耸耸肩:“美国这个名字很普遍。我的导师Katherine有个关系很好却总抬杠的师哥,也叫这个名字。不过既然你吹得这么好,那我就去看看。”我相信韩牧之的品味。
我低头看到韩牧之车档位旁的格子里放着一个保温杯,不由笑道:“你也学中年大叔,保温杯枸杞不离身了?”
韩牧之笑着摇头:“打开尝尝。”
什么东西还蛮神秘?我打开尝了一口,酸甜清凉,很润嗓子,我忍不住一口气喝了半杯:“你从哪买的,好喝。”
“这可没地方买。”韩牧之笑道,“我亲手炖了一个小时才做好的。枇杷加梨加冰糖蜂蜜,还搁了一点川贝。”
“这么讲究。”我由衷叹道,“味道可比我在北京读书时喝的那个念慈菴枇杷膏好喝多了。”
“多喝点。我听到你这两天嗓子老咳。南城快入冬了,你当心点。”韩牧之说得随意。
“十项全能,不仅会做饭,还会做枇杷露。”我随口开玩笑道,“谁要是找了你,可有口福了。”
“那你愿意吗?”韩牧之忽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
“我开玩笑的。”我忙解释。
韩牧之把车忽然停在了路边,这里还是东坪乡的地界。路边是成行的树木,车辆和行人都很少。韩牧之静静看着我,眸子里是诚恳和认真:“可我不是开玩笑。可乔,你应该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心意。从前我总认为感情的事,应该是水到渠成,一分都不能强求。可是直到看着你心有所属,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也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现在我不想再等待,让我来照顾你,哪怕只是试一试,可以吗?”
韩牧之的话很长,我听了没有任何心跳或是心慌的感觉,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韩牧之看我不语,说道:“或者你对我来一次评估呢?”
“评估?”我抽抽嘴角,“我只知道心理测评,还真没听过谈恋爱也要评估的。”
韩牧之笑道:“也没什么不可以,你就把它当成是心理测评,像你算GIQ那样,列出不同的指标,每个指标的几个选项,每个选项是不同的分值,然后看看我能得几分。如果超过60分,就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好不好?”
韩牧之的提议新奇,不知道是出于对心理学测评的专业本能,还是对这项测评的好奇,我竟然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不如你来出题,我来打分?”
“我出题难免有失公允,我会偏向自己的。”韩牧之一副认真的样子,“我晚上在诊所的群里发个通知,让所有的女同事每人出几道题,你看这样好吗?”
诊所的同事有已婚的有未婚的,但都是有过恋爱经历的,想来她们应该对什么是好男朋友好老公比我这个初恋就失败的人强得多。“挺好的主意。”我由衷说道。
“我会和她们说是工作需要征集资料,不会让你尴尬。”韩牧之的温润周全,是我最佩服的地方。我点头称好。
晚上八点多,韩牧之果然在驿桥的群里发了通知。这下群里炸了锅,女人最喜欢这样的题目,纷纷提出好男人的指标“会赚钱”“人品好”“长得帅”“会做饭”“温柔体贴”,还有人说得更细“能记住女生的生理期”“工资全部上交”“不和别的女生玩暧昧”“不去聊骚”“不和女生吵架,吵架马上认错马上哄”…不到九点,就已经刷屏似的出了近百条。
我看着头疼,这么多,肯定是不可能都实现的。我挑选了二十个出现频率最高的指标,比如“会做饭”“会赚钱”“人品好,孝顺父母”“不妈宝”“不和别的女生暧昧”“三观一致”这些,列出了选项,设置了分值。
按照这些标准,韩牧之的分数出奇地高,竟然有90分,我再次数了数,的确是90分。
我的心一动,忍不住把陆曾翰带进去计算了一下分值,除了“会赚钱”“长得帅”之外,再无一项加分项,只得了10分。我凄然苦笑,我爱上的人,和别的女人不仅暧昧都订婚了,人品也不怎么样,没见他做过饭,从来不会哄我,只会让我哭个不停。我突然发现自己蠢透了,爱上了一个在世俗眼里要不得的男人。我咬咬唇,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纸面上。
那一夜,我辗转无眠,我第一次认真而理性地思考正确的爱情是什么?就像小时候的答卷,爱情原来也是有标准的,而陆曾翰是个错误选项,正确的应该是韩牧之,我和他有着共同的职业和爱好,聊天可以聊到一起,工作上可以互相指导,生活上他完全是一个全能的好先生,可以很好地照顾我。
而最为可悲的是,那个错误的选项,现在已经不再是我的选项了。
第二天一早,韩牧之便来接我,我上了他的车,他显得有些紧张,看着我的目光满是期待:“我的分数,及格吗?”
“很高。”我诚实地答着。
“那我们可以试试吗?”韩牧之殷殷问道,“遵从测评的结果。”
要吗?我已经理性地评估过了,应该可以。我轻轻点头。
韩牧之有点意外,随后是双眸狂喜的光彩,他扶上我的肩:“可乔,真的吗?你答应了吗?”
“嗯。先试试。”我的声音没有波澜,并没有韩牧之那种喜悦在闪烁。
可韩牧之完全不管不顾,开心地把车发动,眉眼间都是笑意:“今晚叫上莹莹和杨意泽,我们应该庆祝一番。”
我叹了口气,这样的生活,才是平淡中该有的幸福吧。我终究还是选择了韩牧之,也许从一开始,我就该这么选的。
和韩牧之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男女朋友之间是这样的。女生原来可以有好多的福利,可以每天有专车接送,可以有爱心羹汤,可以随意任性,可以不讲道理,可以有定情信物,可以被放在心上、捧在手心。我没有再哭过。
可是和韩牧之一起,我也才知道,恋爱可以不用心动,不用跳突,不用慌乱。心脏每天都以相同的频率起伏。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
一个月后,南城出了一件大新闻,那一天南城所有的自媒体、报纸、电视都在报道着一件事,南城珠宝商夏为念的独女夏梦慈,在家中洗澡时,浴缸意外爆裂,夏梦慈被炸开的陶瓷碎片多处插伤,抢救无效宣布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