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当当的菜,摆了一桌子。路尹尹是没吃饭的心思,可菜的味道的确没话说。虽然是小饭馆,可也比路府那没油水的菜不只好上多少。路尹尹在饭馆吃了很多很多,她不是吃佳肴的那股心思,她是不停地往嘴里塞,腮帮子一直是鼓鼓的,目光一直是呆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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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府。
今日是吃年夜饭的日子,路家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聚在一起。路欢穿了一身水红色的夹袄,披着兔子毛的披风,俏皮地扎了两个丸子头,还用红绸带绑了个花结,她在雪中捏着雪球,一双手洁白修长,脸上笑的如花一样,还招呼着路婀娜和她一起来捏雪球。
路婀娜没她那么好动,她点了红唇,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头上梳着流云髻,眼波流转,月下她的容貌也被提升了几分,远看也算是如花似玉。
路远难看着他两个娇俏的女儿,心情大好。他挽着仲夫人做到正座上,抬手招呼着两个女儿,笑的和蔼又真切,“欢儿和婀娜过来,看爹给你们带了什么?”
路婀娜靠的近,她一眼相中路远难手中的金钗,她眼神一亮,说着,“谢谢爹!好好看的金钗啊!成色真好!”路婀娜爱不释手,说罢就要往头上戴。
等路欢丢下雪球再跑过来时,路远难手上只剩下一根银钗。路欢一把夺过路婀娜手中的金钗,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撒娇道,“姐姐!你得那支银的嘛,金的留给我不好吗?”
“干嘛?!我要金的!你小,你不是总说自己看着天真活泼惹人怜吗?要金的多俗气,你得银的吧。”
“可是好钗要配美人嘛,我觉得我比姐姐更配得上这支金钗嘛!”路欢就是不撒手,还钻到仲夫人怀里讨好卖乖。
仲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下子路婀娜就生气了,她把手上的银钗摔到地上,还狠狠地踩了几脚,“我不!我就要那个金的!”
路远难也没有生气,他拍了拍路婀娜,说,“这是底下那些小官们年底交的冰炭钱,这就是一部分,你吃一点亏,等有别的东西就一定让你先选!”他心底也是偏向路欢的,毕竟路欢是真的比路婀娜好看不少,说不定将来太子能看上路欢呢!
听到路远难的允诺,路婀娜这才消了气,她望着路远难说到,“爹你可不能撒谎,再有好东西得先给我看!可不能给别人了!”
“爹就你们这两个女儿,不给你们给谁?再有好东西,一定给你看。”路远难刚说服了路婀娜,就见着一边的路欢戴上金钗,笑脸吟吟,还对着路婀娜抬了抬下巴。
打打闹闹的,接着年夜饭的菜也上来了,卤鸭,卤鸡,鱼块,红烧肉,珍珠丸子,红烧猪蹄,大大小小的菜摆满了桌子。路远难举杯,“咱们今年吃年夜饭,团团圆圆的,以后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仲夫人忙问,“为什么?”
“以后欢儿和婀娜都嫁人了,我就孤家寡人在家中了。”仲夫人笑着说,“还不是有我陪着你。话说她们也都满十六岁了,老爷可有给我们欢儿和婀娜看中夫婿?”
路欢和路婀娜都羞红了脸,却还是竖着耳朵听,生怕路远难说出个不合心意的名字。
“我的女儿嘛!肯定嫁给人中龙凤。”路远难抿了一小口酒,低声道,“太子,你们可中意?”
“爹,当真?!”路婀娜不同于路欢的娇羞,她立刻大声确认一次。太子,李元丰那号人物可牵动着京城中不少女儿家的心思,为人丰神俊朗,气质除尘,而且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那股子镇定自若的样子勾了不少京城女儿的魂魄去。
就这么说,就没人见过太子失态的样子。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太子就是太子,永远都那么得体。太可靠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太子妃,太子一日不娶,京城中的女儿们就一日等着。都巴不得嫁给李元丰,那可不只是荣华富贵,还有他这么一个好夫君,做梦都得笑醒。
路远难挥了挥手,低声说,“太子当然没有来提亲,不过爹想让你们嫁给他。”
路欢转了转眼珠子,没吱声。路婀娜却激动得站了起来,说,“爹可有法子?!”
“自然有。不过你可能要受些委屈。太子若中了招,他肯定不会不认账,只是他可能不会真心待你。”路远难早就算计好了。
“只要能和太子成婚!我就保准他会爱上我!”路婀娜看起来信誓旦旦。
路欢却没那个兴趣,她斜了一眼路婀娜,低声说了句,“没志气。用下三滥的手法勾搭他,就算成了事他也不好受,嫁过去有你好受。”
路婀娜不服,“你平时没少说太子,你会不和我争?!”
“我长得这么漂亮,他必定对我一见倾心,哪里还需要用别的法子?”路欢冷嘲热讽,笑话路婀娜。
仲夫人赶紧圆场,招呼着她们两个吃菜吃肉。除了这个小插曲这年夜饭吃的是其乐融融,路欢又得了不少金银珠钗,笑的乐开了花。
路远难最后举杯,“希望我家欢儿和婀娜都能觅得如意郎君,来!咱们一家人喝!”
“也祝爹身体康健!”
“祝爹财源广进!”
“祝老爷事事如意,让我能多陪陪你。”
她们吃得心满意足,都回了房去。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提路尹尹的名字,仿佛她们路家没这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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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尹尹在饭馆醒来,她刚才喝了点酒,小憩了会儿,却没过多久,又神智清明,看着外面依旧落雪,她觉得浑身有些冷了,就起身往回走。
她拍了拍后门,门锁了,路尹尹又绕路到前门去。拍了拍门,正巧碰上路婀娜和路欢回院子。
路欢吩咐丫鬟,“去开门,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丫鬟这么没规矩,出去野了一晚上。”
待门打开,她们才发现回来的人是路尹尹。路尹尹裙角沾了很多泥巴,血迹被盖得七七八八,天黑也看不分明。她的头发散乱,正茫然地盯着她们。
看路尹尹的表情,她似乎在回忆眼前的两人是谁。路婀娜斗不过路欢,就想把气撒在路尹尹身上,她先是啐了口唾沫,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嫡长姐吗?刚刚家里吃年夜饭,你去哪儿了?”
路欢接了她的话,“婀娜姐姐,她根本没那个资格,和我们又不是一家人。”
“你去哪儿了?闹得跟个灾民一样,要让别人知道我路家人是你这幅样子那多丢脸,你还是赶紧去你那个小破院子呆着吧!”
路欢和她一唱一和,“得了吧,爹说她疯了,姐姐你莫在刺激她。等会儿,你不是被爹禁足吗?你跑出去了?难道是你的情郎约你幽会?”
路婀娜来了兴致,她大笑,“说不定我们这嫡长姐刚出去和情郎幽会,做了好事呢!看她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说不定…哟,啧啧。”
她们越说越离谱,两人一唱一和地就说定了路尹尹就是出去偷情一样。见着路尹尹也不反驳,她们越说越扯,尤其是路婀娜,她的说辞一点都不像个小姐了,就如同街头鸨母一样,说的些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
路欢再没接声,可她就站着看戏,也不拦着路婀娜。
路尹尹手上是没东西,不然她早就砸了过去。嘟嘟受伤,她心里难受,她也不想多说话,刚才赵之让她克制自己的脾气,不然她现在疯起来,她就要直接杀了路婀娜。
路婀娜说完了,见路尹尹一声不吭,就提,“你和爹说,我们花的是你娘的钱,是又如何?你能做什么?我们就花你娘的钱!你娘已经死了!她死了!你在给她争什么?我劝你省点力气,说不定我还给你的饭多加个萝卜。”
路欢也点头,“我们刚才吃的好饱,吃不完都倒了,不好意思哦姐姐,没想着让你回来吃剩下的,你现在还饿着吧?”
“我们把你锁在古庙里,这事还不是不了了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杀了我们?你丢了半条命又如何?只要我娘和爹说两句,爹会听你的话?”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她们把路尹尹从头到尾奚落了一遍,毫不在意地走了。路远难说路尹尹变得和个疯子一样,可她们说了这么久,路尹尹都没反应,她们想着路尹尹没变,还是像个怂包一样,别人欺负她她吱声都不敢。
两人走远以后,路尹尹抬起头来,她没有皱眉,也没动怒一样,脸上无比平静,接着她去柴房找了火把和稻草,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抱到库房门口堆着。
接着路尹尹来来回回抱了半个时辰,才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点燃火把,抬头对着库房,这几年全都是她娘的嫁妆,如今成了路家的底子。
用她娘的钱养这么些人?
也不问问她乐不乐意?
路尹尹想到赵之说,要她克制自己的脾气,她忍着气将路欢和路婀娜的奚落从头听到尾,得出一个结论,“我克制个鬼。”
要要回苑夫人的嫁妆还要和仲夫人打太极,路尹尹没那么多时间和兴趣,她现在就想一把火烧了库房。
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嘲弄,接着她将火把丢进稻草堆里,抹了抹唇,低声道,“算你们运气好,我刚才手上没刀。”
路尹尹眼里映出熊熊的火光,她擦了擦衣角的血迹,转身离开了库房。
夜里,路尹尹睡得极其不安稳。她一遍又一遍地梦到瑞王打她,她一次又一次地被惊醒,醒来总是满身冷汗,背后发凉。
“路尹尹,你做了坏事。”瑞王逼近她。
“我做了什么坏事!我不知道!”路尹尹躲到一个角落,哆嗦着,捂着脑袋。
“你放火!你放火呀!你想烧了我的瑞王府?!”李赐哲举着火把对着她的脸。
“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放火!”路尹尹哭着嗓子,可李赐哲不停地往她这边丢火把,她身边的火光越来越大。路尹尹绝望地看着周身的火光,她眼里映照出熊熊烈火,她捂着脑袋,低着头,“我错了,我错了。”
李赐哲也不救她,他就看着路尹尹,问,“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放火!我不该烧仓库!”路尹尹对李赐哲的惧意越来越浓,她一见着这张脸她就双脚发软。
“说!说你错了,说你不该放火,说你错了!”李赐哲踏进火里,可他周身并没有燃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路尹尹一边哭一边喊。
接着她猛的惊醒,口里大喊着,“我错了!”可她不在瑞王府,她还在富盈院,她周身没有人,只听见院门外不停有人来来回回地倒水声,和鼻尖隐隐闻到的烟味。
路尹尹心中松了一口气,可她接着又浑身发抖。巨大的无助感涌向她,她在被子里挣扎着,厮喊着,无声的恐惧快要压死她。
“嘟嘟,我烧了仓库。”
“嘟嘟,我没错。”
“嘟嘟,我好怕啊。”
“我好怕啊!”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