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夜没有回答,但他觉得他知道。
在来的路上,他和一辆黑色的SUV交错而过,当时他因为担心明玥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那辆车的司机曾经几次看他,估计明玥一定在车里。
他顾不得多说,打开车门跳上去。
晏名扬也追上来,打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
沈良夜把手机扔给他,“打电话问魏卓然,魏老太太在做什么,这事儿黄雅芬自己干不了。”
虽然晏名扬最讨厌的是魏卓然,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他用沈良夜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魏二慵懒的声音,“喂,沈哥,你是良心发现请我去喝喜酒吗?”
“丫你魏二哥傻X,喝个屁的酒,我问你,魏老太在干什么,你的人不会都吃屎去了吧?”
魏卓然一听是晏名扬骂骂咧咧的就来气,“晏名扬,你大清早的欲求不满吗?是不是欠干?”
沈良夜皱着眉头实在听不下去,“魏二,明玥被人带走了,我怀疑是魏老太找人下的手,你帮我查,只要找到人,上次的那件事我答应你。”
魏卓然显然也没料到,他飞快的说:“行,我知道了。就算你不提好处这事儿我也要负责,一会儿给你消息。”
那边,晏名扬也挂了电话,“叶子菱查了外面的监控,她问你是不是要追一辆黑色SUV,车牌号是海BJ350.”
沈良夜并不记得车牌号,但感觉就是,他提醒晏名扬,“车牌可能是假的,让叶子主要追查车型号颜色这些。”
晏名扬立刻给叶子菱发出信息,她办事很有效率,通过交通系统立刻查到了车子往桥隆海湾方向去了。
桥隆海湾?沈良夜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晏名扬的心也狂跳,“那个死老太婆要作死吗?桥隆海湾的山路是出名的难走,一边是山一边是深海,盘山而上还时常有大雾,她要去那里干什么?”
话刚说完他自己已经想到了,“难道是……”
“不要说。”沈良夜阻止他,“我不会让她得逞的,不会。”
晏名扬的手攥的紧紧的,“良夜,你放心,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找回玥玥。”
沈良夜抓着方向盘的手鼓起筷子粗的青筋,他咬着牙狠声说:“不要你的命,我们的命都是留着陪玥玥的,她的后半生是应该和亲人家人一起度过。”
“对,我们不能放弃。”晏名扬咬紧了牙关,可是那种无力感为什么会越来越浓重?
叶子菱不停的把交通系统拍到的车子图片发给晏名扬,其实后期的作用不太大,去桥隆海湾只有一条路。
沈良夜把车速开到了最大的速度,坐在副驾驶的晏名扬都觉得脸上的肌肉因车车速在颤抖,可是他却嫌不够快,恨不能车子插上翅膀飞起来。
他的车子是宾利慕尚,跑车的底子速度惊人,沈良夜开车的技术更是一等一的。在他这种不要命的追击下,离着黄雅芬开的那辆日产SUV越来越近,慢慢的可以看到了一个黑点儿。
沈良夜目露喜色,双手更是紧紧抓住了方向盘。
这个时候,车子已经到了半山腰,桥隆湾山路是出了名的九曲十八弯,一直弯到山上去,路也很窄,只能容下一辆车子通过。
车子上山是需要很大力量的,宾利慕尚一贯以力量和速度著称,自然上个山不在话下,很快的就跟前面的车子接近。
黄雅芬看着追上来的车子,一点也不惊慌,她还有空看了一眼昏迷在副驾驶座上的美丽女人。
苍老黑瘦的脸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她一脚把油门儿踩到底。
不过是几十万的车子,在这样的高速下地盘儿已经不稳,车身摇晃,看着要飘起来。
晏名扬的手紧张的抓在膝盖的布料上,“良夜!”
沈良夜明白他的意思,黄雅芬完全是不要命的样子。
该死的,她要去死随便,可为什么要拉上玥玥。
沈良夜一咬牙,也把油门儿踩到底。
距离越拉越近,近到沈良夜可以看清对方车里堆叠的婚纱,跟女人小半白皙的侧脸。
那样的白皙安静,除了他的玥玥还有谁?
沈良夜卯足了劲儿,冲着对方的车子就是一撞。
狭窄的盘山公路,已经开到最快的车子,怎么能抵得住沈良夜这一撞,顿时歪歪扭扭起来。
晏名扬抓紧了安全带,“良夜,别逼急了她。”
沈良夜眼睛血红,他此时恨不能跳到对方车上把明玥给抱下来。
“良夜,你听我说。叶子菱给我发来一份桥隆湾的地形图,前面有个拐道儿,专门为了错车修建的,那边有铁栏杆,你想法子把她给在那里逼停。”
沈良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我知道,这里我来了很多次,你别忘了我们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们以前这帮海城少爷们也学电影头文字D里赛车,桥隆湾的山路就是传说中的“秋名山。”
沈良夜自然就是秋名山车神,而晏名扬却玩不了这种极限运动,每次都只有摇旗呐喊的份儿。
当年能跟沈良夜争锋的除了楚江河,也就是魏二魏卓然,但因为沈良夜和楚江河的联合压制,他从来都没有胜利过。
想到了这些,晏名扬心才放松了一点,要是没有太特别的情况出现,黄雅芬在地形上占不到大便宜。
他打开车窗,明明知道危险,还是把头探出去。
这样快的车速,山风跟刀子一样打在他脸上,吹的肌肉变形颤抖。
晏名扬大喊,“黄雅芬,你赶紧停下车,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这么大的山风这么快的车速,黄雅芬只听到风中传来的一点男人声音,她看了看副驾驶坐上的女人,冷笑着说:“看来他是真爱你呀,这样还紧追不舍,不知道你死了他会怎么样?”
昏迷的明玥哪里能回答她的话,只是安静的躺着,似乎还沉睡在梦里。
晏名扬喊哑了嗓子,一点用都没有。
沈良夜对他说:“你赶紧坐好了,前面要到错车点了。”
晏名扬咬紧了嘴唇,一只手紧紧抓住车顶的把手,一只手落在沈良夜手背上,“良夜,玥玥就靠你了。”
沈良夜的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他怕,他很怕。
他对自己的车技有信心,要是车里是跟自己无关的人,他觉得自己会气定神闲的把计划执行下去。
可是现在却不能,因为车里的人是玥玥,是他孩子的妈妈,是他想要过一辈子的人。
关心则乱,他想要的是最大的胜利,却没有最大的信心。
可是,他没有别的法子。
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他一声低吼,拼了!
牙齿嵌入唇肉里,鲜血弥散在口腔间,他知道,他没有退路。
晏名扬的手紧紧抠住了他自己的大腿肉,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
车子全速前进,庞大的车身滑到了黑色SUV的左侧,大力的撞击过去。
按照人的本能,黄雅芬只有把车子往错车点的方向打,要不就会撞到山上。就算她不要命了去撞栏杆,车子也会因为阻力减速坠落下去。
她开的这款车子安全气囊功能非常好,坠落的时候安全气囊会全打开保护车里的人,而他们抢救及时就不会造成的的伤害。
果然,一切都按照沈良夜预想的方向发展,车子交错间,他甚至可以更清晰的看到明玥。
她穿着那件晏郢做的婚纱,婚纱上的水钻在闪闪发光。
晏名扬也看到了,“玥玥,她应该在昏迷,都不动。这个该死的老太婆,等到了我手里我扒了她的皮。”
沈良夜顾不得应和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气在双手,朝着黄雅芬的车子顶过去。
“玥玥!”一声低吼,山海动容。
也许是他的深情感动了上天,黄雅芬的车子打了个旋儿,一头撞在铁栏杆上,最后不动。
沈良夜和晏名扬狂喜,本来以为车子会掉下去,这样却是最好的结果。
没等车子停稳,沈良夜就跳下去,他步子大的扯的腿疼,却顾不上这么多,快速的跑过去。
5米,4米,3米,车子靠着的栏杆摇晃,有山石不断的掉落下去。
晏名扬在后头嘶吼,“快,良夜你快,车子要掉下去了。
沈良夜真恨不能自己长四条腿,尽了最大的努力跑过去。
近了近了,马上要到了,可是山石崩塌的声音越来越大。
沈良夜伸出手去抓汽车的尾翼,他不能让明玥掉下去。
“晏名扬,你快,快去打开车门。”
晏名扬快速跑过来,他看到了明玥,她躺在车头,额头有血,一动不动。
他也不管自己是一双肉拳,用力砸到玻璃上。
砰砰砰,他砸了几下,双手也血肉模糊。
万幸的是本来已经撞成蜘蛛网状的玻璃也碎了,他忙伸进手去要打开车锁。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不停闪烁的小红灯。
似惊雷在头上滚过,心里就像被万马践踏,“良夜,闪开!”
轰!天崩地裂,山海愤怒!
巨大的响声过后,汽车腾起一股浓烟,接着就看到山石滚滚连着汽车的残骸落入了大海中。
沈良夜和晏名扬趴在乱石堆里,一动不动。
天地仿佛都被这一声巨响给惊吓住了,这一刻万籁俱静,彷如地狱!
半山腰中,楚江河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也浮起一层凄惶,不是的,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这一年的10月6号,结婚的人很多,海城著名的四海广场,一对对新人徘徊徜徉,放飞了一对又一对的鸽子。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娶了你,嫁给你,就要好好过一辈子。
可是这些人里却没有明玥和沈良夜。
这一年的10月6号,海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大案子。判了无期的女杀人犯黄雅芬从医院里逃脱,开着一辆黑色的SUV把她即将举行婚礼的继女明玥弄上车,自爆于桥隆湾。
车子炸的粉碎,人也炸的粉碎,甚至连碎块都被闻到血腥味而来的鲨鱼给啃噬。
当天,前创世总裁的外婆,创合沈家的老太太魏素秋自杀在医院里。据警方说,她是这起绑架爆炸案的主谋,属于畏罪自杀。
有人说明玥的死是因为她抢了妹妹的男人,还把妹妹害死,所以继母才从狱中出来杀人泄愤;也有人说前创世总裁魏诚然爱明玥成魔,他的外婆才设计让明玥去地下陪着他。
人死了,什么说法都不重要了,明玥怀着一对五个多月的双胎,死无全尸。
唯一留下的一片裙角,一只鞋帮日夜被沈良夜捧在怀里。
当日的大爆炸,沈良夜和晏名扬都受了伤。沈良夜伤在腿,晏名扬伤在脸。
可是这又有什么,相比连一片肉都没有留下的明玥,这又算什么?
海城的天看着很蓝很高远,但某些人心中的天已经是塌了。
事故发生后的第十天,苏醒后的沈良夜从医院消失,把自己关在紫澜轩的婚房里。
他把自己关了五天,不吃不喝也不曾出门,直到楚江河和白景誉找人把门给撬开。
门一打开,屋里浓重的烟酒味道扑面而来。
屋里拉着窗帘,漆黑一片,他们以为是掉进了酒缸里。
楚江河打开灯,终于在床边发现了蜷缩的男人。
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头发蓬乱脸上有擦伤,浓密的胡子把半张脸都给盖住了,露在裤管外的一双脚别说穿鞋子,就连袜子也没穿,上面血肉模糊的,应该是踩到了碎玻璃。
碎玻璃,一地的碎玻璃,他把空的酒瓶子全砸碎了,亮晶晶的铺了一地。
沈良夜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抱着明玥的照片,因为突如而来的光线微微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红的不敢逼视,似乎能滴出血来。
不过是几天,他已经瘦的脱形,宽大的衣服里面就剩下一把骨头,脸颊也深深的凹陷,跟鬼一样。
最后面的晏名扬鼻子一酸,再没走进来,而是去外面的客厅坐着。
半月喵呜喵呜的叫着,跳上他的膝头。
晏名扬对着猫咪那双剔透的眼睛,再也忍不住,悲声恸哭。
白景誉的眼眶也是红的,他回头看了客厅一眼,却没有去阻止晏名扬。也许大家都需要一个宣泄的渠道,不如就哭一场吧。
可是沈良夜这样……
楚江河蹲下,他双手按住沈良夜的肩膀。
沈良夜除了最初抬抬头,好像没了其他的反应。
楚江河的双手用力,几乎掐到了他的骨头。
“良夜。”
沈良夜终于有了反应,他咧了咧开裂的唇,给了楚江河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算是呼应。
然后,又跟木头一样没了声息。
楚江河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他瘫着一张脸说了一句很长的话:“你不能这样下去,明玥的后事还等着你去处理。”
提到明玥俩个字,沈良夜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点亮色,他抬头,把身边的人看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那个人。
茫然间,他想起来明玥已经死了,从此变成一缕幽魂飘荡。他看不见摸不着,连想一想都变得那么飘渺的时候,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楚江河见他不正常,立刻喊白景誉,“景誉,看看他。”
白景誉立刻按住了他的手,可刚刚还那么颓废的沈良夜力气的的惊人,他一把推开白景誉,站起来赤脚踩在碎玻璃上。
鲜血再次把他凝固的伤口割开,他的手也紧紧抓住了玻璃碎,一次次握紧,指间鲜血淋漓。
自残,他在自残。
他受不了明玥碎裂在他前面的悲剧,他受不了明玥带着两个孩子死去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死?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去?
白景誉是有备而来,他快速喊他身后的蓝心柔,“快,给他打针。”
把一头疯狂的野兽注射入镇定剂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等针打完,白景誉和楚江河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
白景誉因为要护着蓝心柔注射,受的伤比较重,给沈良夜弄出了血,但总归护的蓝心柔毫发无伤。
楚江河给他打到了眼睛,左眼乌青一片,眼球有点充血。
把人给抬到次卧去,他们却没法子掰开他的手拿出他怀里的照片。
看着照片里笑的像昙花开放的女孩子,白景誉再也忍不住,他高大的身躯伏在蓝心柔肩头,无声的哭泣。
明玥,难道她真的只是昙花一现,再也不存在人世间了吗?
屋里回荡着晏名扬困兽一般的嚎哭,宛如人间地狱。
楚江河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他猛的上前去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外面,正对着小花园儿。
亭厦下铺着木地板,正好可以看夕阳看雨看雪。
还有个新做的秋千架,是他帮沈良夜亲手弄得,他说以后给孩子们玩。
也许,在沈良夜的憧憬里,他和明玥在晚霞漫天的傍晚,在这里喝茶聊天,看着孩子们在花园里嬉戏……
心就像给揪住,他的眼眸也湿润了。
大家都以为沈良夜会不堪打击颓废很久,至于什么时候好却不知道,但是却没想到的在镇定剂的作用消失后,他竟然站了起来。
去桥隆湾出事的地点,去RY,去结婚的教堂,去警局,他有条不紊的收拢着关于他和明玥的所有事物,镇定的让人心里发慌。
沈家自然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但对明玥的出事也没表现出多大的悲哀,倒是晏家,天天愁云惨淡,晏廷更是把明玥的出事归咎到自己身上,他和徐青相对落泪。
出事那天晏郢回来参加婚礼,在知道明玥出事后他真正表现出自己的冷血冷心,呆了几天就走了。
没有人在意他,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是谁都没有想有想到,明玥下葬那天他又回来了。
沈良夜终于要给明玥办葬礼了,她没有尸骨,墓地里只有她的几件衣服。
葬礼那天,海城一改往日的晴朗,天空里飘着萧冷的雨丝,密密麻麻惆怅入骨。
明玥葬在明蓉的墓地旁边,那里还埋着她和沈良夜的第一个孩子。
现在,等于三个了。
以后,明蓉、明玥,还有三个孩子,祖孙三代便住在这里。
沈良夜穿着一身黑衣,清瘦的面孔清冷淡薄,要不是发红的眼睛,几乎都看不出他有多悲伤。
但是了解他的人都很替他担心,这样绷着不是好事。
雨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看着最后一捧土埋好,沈良夜对晏名扬他们说:“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陪陪玥玥。”
大家自然不放心他在这里,晏郢示意他们走,自己留下陪着沈良夜。
沈良夜不说话,晏郢也不说话,他们在大雨里一直呆到了晚上。
当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如注。
沈良夜自杀。
发现他的人是晏郢,俩个人一起从墓地回来后这个最不会察言观色的人却觉得沈良夜不正常,便留在紫澜轩。
因为他的及时发现,沈良夜保住了一条命,可当晚就发高烧大病一场,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他想死的,死了就可以陪着玥玥。
可是偏偏他死不了,做个梦都梦不到明玥。
难道玥玥在恨他不能保护她和孩子,不想见到他吗?
沈家三口来医院探望沈良夜,沈文坤在医院里气急攻心差点嗝屁,李欣跪在沈良夜面前求他给沈家人一条活路,还跟他说,“沈薇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