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的眼睛好像能淌出血来,此时沈良夜的遗弃,无疑是对她最残酷的打击。
像鬼一样盯着男人足足有几十秒,她才有所反应,连滚带爬的下床到了沈良夜身边,抱住他的大腿哀求,“良夜,你不能被她蒙骗,她是最歹毒的女人。”
沈良夜对她很失望,这些破事儿她自己没个逼数儿吗?上次在酒吧闹让他被刀子捅,他就警告她别再到这种地方喝酒,可是她就是不听,大过年的来回闹腾,她不出事儿谁出事。
这样想着,越发对她厌恶,沈良夜揽着明玥就要走,“行了,事情已经说清楚了,玥玥我们走。”
这就走呀,明玥觉得好笑。就算说一千遍明玉也不会信的,何必多此一举。
其实明玥也懂,沈良夜这样做就是让明玉看到他对自己的信任,可还是觉得没必要。
明玉抱着他的大腿不放,“良夜,良夜,你别走,你不能不管我,要不是我当年从雪里把你给扒出来,你早就没命了,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着我。”
明玥本来是要走的,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停下来。
看来明玉是真的傻了,要知道以前只要有她在的场合,她绝对是不会提这件事。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心虚。
本来明玥不想再提这件事,她对沈良夜反正已经没什么心意了说不说都没意义,可是明玉现在竟然敢拿着这个要挟沈良夜,她就偏不让她得逞。
她转过身,细长的手指把脸侧的长发拨到耳后,露出一个明艳无比的笑容。
明玉刚才是给逼急了,现在她已经后悔,看到明玥的样子,更感觉到危险的迫近。
果然,明玥问她:“你说你把沈良夜从雪窟窿里扒出来?”
明玉只好拼了,反正这是件死无对证的事儿,她咬着唇用力说:“对。”
“那我问你,那雪地上的雪人有没有鼻子?”
不仅明玉愣住了,沈良夜也愣住了。
有什么在他脑子里像闪电一划而过,他忽然想起明玥被他推倒流产那天,跟他说过把他从雪里挖出来的是她。
只可惜那个时候自己为了黄雅芬的事儿迁怒于她,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反而觉得她敢拿这事儿出来说,简直是婊到了极点。
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吗?虽然还没有证实,但当年的旧事已经像个巨大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他脸上。
再去看明玉,明显的带着疑问。而出口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明玉,你说,雪地上的雪人有没有胡萝卜做的鼻子?”
明玉赶到的时候明玥已经把人从雪里挖出来,当时沈良夜昏迷着,而她直接从后面把明玥给推到了坑里。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埋着沈良夜的雪坑上面的雪人有没有鼻子。
咬咬牙,她觉得沈良夜肯定也不知道,不如就胡说一个,反正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自己,而明玥被自己推到埋他的坑里晕了过去,他压根儿就没看到。
那是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又没有人住,去哪里找个胡萝卜的鼻子,所以明玉大声说:“没有鼻子,明玥你太能编了,去哪里找个胡萝卜的鼻子。”
明玥听后微微一笑,一片的泰然。
她看着沈良夜,“你都听明白了吧,她说没有鼻子。”
沈良夜脸上的表情晦涩难懂,“听明白了,没有鼻子。”
明玉愣住,难道是有鼻子吗?
她着实着急了也混乱了,大声争辩着,“是有鼻子,我刚才想错了,是有个胡萝卜做的鼻子。”
明玥还是但笑不语,沈良夜却勃然变色。
他看着明玉,眼眸里深的可怕,好像深处有场飓风正在酝酿。
有鼻子也不对吗?明玉简直要抓狂,她觉得沈良夜看她的目光想要杀了她。
明玥幽幽叹了一口气,“没有鼻子也没有雪人,做了坏事哪里还有功夫堆雪人?明玉,你还是去晚了,你看到的只是我把人给拉上去,却不知道我是怎么挖开雪坑的,不过你推我那一下真够狠的,我的头磕到了石头,昏迷了俩个多小时,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脚后跟已经冻坏了。”
就像雪山崩塌,寒冷和雪粉呼啸而下,把沈良夜整个人给淹没了。
黑暗里那只拉住自己胳膊的温暖小手,还有一遍遍的呼喊,原来……都是来自明玥。
她脚上的冻伤,她曾经一次次欲言又止的告白都像灭顶之前的坍塌声和咆哮声,摧毁了他的认知。
当年,沈良夜是在明玉背上醒来的,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吃力的把自己半背半拉,每走一步都好像要用上吃奶的力气。
他自然就觉得明玉是那个拼了命把自己从雪窟窿里拉出来的人,暗暗咬牙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后来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其实,他自己有多冷情他知道,要不是有这件事,他根本不可能跟明玉在一起。
现在,他接受到的信息却让他的整个人生都颠覆了。
一个错误的开始,然后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想想他是怎么对待他的救命恩人明玥的,他简直想打死自己。
可是,明玥好像并不想他死,而是想把他给挫骨扬灰。
她看着他,嘴角的笑似乎更甜美了,“你该问问明玉,那天你睡在白景誉家的花园是枕在谁的腿上?给你寄到部队的明信片都写了什么?你爱喝的咖啡要放几勺奶几勺糖?你吃过的便当蔬菜牛肉都是哪里去买的?”
一连串的发问,是沈良夜越来越白的脸色,是明玉如死灰一般的眼神。
末了,明玥自嘲的叹了一口气,“看看,沈良夜,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却一直看不到。晏名扬说的不错,你是真的瞎。”
沈良夜还处在雪崩的状态下,脑袋瓜子嗡嗡的响成了一片,等他反应过来,明玥已经走出了病房。
他起身去追,明玉还紧紧扒着他的腿不放开。
没有迟疑,沈良夜一脚踹在了她的胸口。
明玉一声惨叫,“沈良夜,你好狠的心。”
说实话,这段日子沈良夜心里也不轻松,毕竟明玉是他呵护了很多年的姑娘,遭遇到这些,他挺同情她的,也有自责的成分。
可就在刚才,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为着所谓的救命之恩,他伤害了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对明玥弃之敝履却把一个骗子捧在掌心。
更糟心的是,其实他的那些感动那些欣喜全部都是来自他曾最讨厌的明玥,她默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他却不停的让她滚。
都是明玉,她欺骗他的恩情,欺骗他的感情。
怪不得她总是在自己耳边诋毁明玥,在他面前把明玥说成了一个阴毒刻薄的人,他怎么就傻的信了呢?
他恨自己,更加恼恨了明玉。
伸手把人给拽起来,他的眼睛里迸射出凛冽的杀意。
“明玉,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可是额角的青筋以及发白的指关节已经彰显了他此时的愤怒。
明玉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害怕,她了解沈良夜的,他能骂她说明还会管她,现在这样,他是真的不会管她了。
明玉嚎啕大哭,“不是的,良夜你听我说。我是真的爱你,那些不过是巧合,我是真的爱你。”
沈良夜看够了她这张虚假的嘴脸,“爱我就去跟别人鬼混还玩的那么重口?明玉,你的爱太廉价了。”
“沈良夜,你别走,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我保证改,你给我个机会。”
沈良夜一把推开她,“够了!明玉,过去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但是你也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否则我怪我不客气。”
“良夜,沈良夜,你回来,你回来呀,你是我的。”
阵阵的哭嚎跟鬼一样,却只能让沈良夜更痛恨和恶心。
他追出医院,贺峻却迎了过来。
“玥玥呢?”
贺峻也着急说这件事,“太太走了,和那位徐医生一起。”
“徐盏?”沈良夜更抓狂,明玥从回国后一直桃花运不断,身边总有各种优秀的男人围绕着,而这个徐盏无疑是最有力的对手。
他对明玥意义特殊,明玥对他也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亲密。
这可太诛心了,前头一个魏诚然已经让他半疯,现在来个徐盏不是要他的命吗?
见沈良夜沉默不语,脸上是少见的茫然神色,贺峻都看不下去了。
“沈总,要不要我去把夫人追回来?”
沈良夜摆摆手,“不用了,徐盏是她的心理医生,去跟他聊聊也没坏处。我们回公司,以后这里就不用管了。”
贺峻神色一凛,“您的意思是给明小姐找的律师也用不着了吗?”
“不用了,明家又不是没人,让他们自己去找。”
贺峻松了一口气,还是第一次,沈总竟然不管明玉的事。
其实,他早就烦了明玉,在沈良夜面前装小白兔白莲花,可一转身就特麽的是个白眼狼,替她做什么都是命令的口气,他贺峻虽然是个助理,可好歹跟部总经理平起平坐,她竟然把自己当个狗腿子使唤,特别糟践人。
不过沈良夜喜欢他也没办法,只能忍着委屈办事,不过现在好了,他终于可以摆脱了。
还是明玥好,给做什么都是客客气气的,还给与一定的尊重,这才是沈太太的风范。
沈良夜可没有心情理会他想的那些乱七八糟,虽然默认了明玥和徐盏在一起,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不舒服。
俩个人正准备走,沈良夜的手机却响起来。
他看到屏幕上是明玉这个名字,立刻拉黑。
她还敢给自己打电话,难道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他伸手问贺峻要了车钥匙,“你去处理一下后续事情。”
贺峻去拿车钥匙的功夫,他的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看后对沈良夜说:“还是明玉。”
“挂掉,不用理会她。”
贺峻从善如流,俩个人分头消失在医院里。
此时的明玉处身在血泊里。
鲜血从她身下源源不断的淌出来,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这么多的血。
小腹疼的就像是刀绞一样,她这才想起来,她肚子里还有个孽种。
这孩子本来早就该打掉的,可是遇上了变态勒索的事都让她无暇兼顾,本来想要等着出国后再处理,却还没上飞机就被那俩个变态给绑架了。
他们俩个变着法子的折腾她,一度她都以为自己要给折腾死了,却没有想到贱种就是贱种,这样都能在她肚子里呆住了,除了轻微流血,竟然没有流下来。
本来这几天要约流产手术,可是刚才沈良夜那一脚却踹到了地方,他刚走她就腹疼不已。
其实这个时候应该叫医生的,可是明玉以为只要卖卖惨可能沈良夜还会回心转意,为了让他内疚吗,她用腹部不停的撞击椅子和桌子,等鲜血流的实在吓人,才拨打他的电话。
可是,她白受了罪,却失算了。
事实证明,他说到做到,就连贺峻都不理会她。
血还在流,她觉得越来越冷,眼前也越来越黑,黑暗里有道血色的大门为她打开了,那是无间地狱吗?
明玥跟徐盏去了他的工作室。
好像外面什么地方都没有他那里舒服,现在是春天,他工作室外面花团锦簇的开了不少花,看着心情都要好起来。
给了她一小杯酒,他笑着说:“你也许更需要这个。”
明玥接过来抿了一口,辛辣的刺激顿时让她有种重返人间的真实感,“谢谢,不过要是再来一大杯就更好了。”
徐盏看着她摇摇头,“酗酒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不酗酒。”她手撑着额头,微卷的长发落在了手背上,丝丝缕缕的全是牵绊。
徐盏看着,眸子不由得变深,随即他把头转到了窗外,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
屋里响起明玥淡淡的声音,“我想我和沈良夜可能掰了。”
徐盏的手一顿,手里的咖啡差点泼出来。
他借势喝了一口咖啡,等着嘴巴里的苦涩香气弥散后才说:“他为明玉的事为难你?”
“没有,他只是知道了真像而已。”
说完,明玥也站起来,她走到了徐盏身边,看的却是外面开的热热闹闹的花树,柔声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徐盏是个心理专家,他从不觉得病人的话奇怪,相反的,不管病人说什么他都放在心里仔细的分析。
明玥没头没脑的念了一句诗,倒是让他心口一窒。
这两句出自晏殊的《蝶恋花》,诗词之间流淌着淡淡的哀愁,对酒当歌,落花满地,时光流逝,曾经的美好都消失不见让人惆怅。
明玥这是要告别过去,彻底跟沈良夜分开吗?
既然分开,可为什么又有旧燕归巢之说?忘记过去珍惜眼前,那这个眼前人又是谁?
不过惊骇也是一瞬间,徐盏很快就释然,他有些自嘲的想,自己什么时候也做起白日梦了?
明玥很快就把一小杯酒给喝光了,她笑着问徐盏要,他却坚决不给。
明玥忍不住撒娇,“徐医生,一杯酒而已,你放心我喝不醉的。”
“谁要喝醉?”叶子菱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一堆好吃的。
明玥看到她有些意外,“你今天不上班?”
叶子菱看到她今天的装扮不由得啧啧两声,“穿的可真仙。我本来是要到医院找师兄的,听说你们走了,就赶了过来。师兄,给我杯咖啡,我买了蛋糕。”
明玥帮她打开,全是高热量的甜点,也真难为她光吃不胖。
徐盏不由的皱起眉头,“谁又惹你生气了?”
明玥一问才知道,原来叶子菱是生气才爱吃甜食的,要是平时她基本不沾。
她明显的不想说:“没谁。给大姨妈补充能量不行吗?对了师兄,你去见过明玉了吗?”
徐盏看了明玥一眼,显然觉得她的问题问的不合时机。
但是叶子菱却不以为然,“你遮什么?玥玥本来就该知道。”
说着,她指着徐盏说:“那个明玉挺不简单的,她一口咬定杀人的不是她而是死者的同伴,而现场的凶器上确实也没有她的指纹,她可能脱罪,所以警队才请师兄去盘问。”
明玥皱起眉头,“她说的是真的?”
叶子菱摇摇头,“这个还真不好说,要是她,那么杀人的手法残忍,绝对不是自卫那么简单。但是她把自己当成人证,直接指控凶手同伴杀人她就变成了受害者,理由可以是分赃不匀,倒是也成立。”
明玥觉得还是小看了明玉,她看起来挺蠢的,干的事儿不过脑子,可是每每到了关键时候她胆子大的又骇人。比如十几年前把她给推下雪窟窿,比如这次的嫁祸杀人。
这点孤勇的智慧,明玥一辈子都比不了。
徐盏一直没怎么说话,等她们俩个说完了才说:“应该不是明玉干的,尸体我见过,伤口的深度长度都不是一个受了伤害的女人能做到的。但是不排除明玉对凶手的心里干扰,但是单凭这点,要定她罪很难。”
“难道就这样便宜了她?”叶子菱一向嫉恶如仇,十分的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明玥倒是坦然些,“希望她能吸取教训好好做人吧。”
正说着,叶子菱的电话响了,接完后她哈哈笑起来。
“说教训教训就来了,明玉流产了,因为大出血伤到子宫,以后是再也不能生了。”
明玥去拿蛋糕的手一顿,这个她倒是不知道,现在看来还真是天道好轮回。
“什么时候的事?”明玥还是问了一句,上午去的时候倒是看着她气色不错,不像是流产的样子。
叶子菱本不是个八卦的人,可因为明玉这人太讨厌了,不说她对明玥做的那些事儿,就是案发后她对着警方的那些不配合已经让叶子菱受够了。叶警官是个磊落的女汉子,最看不得那种娇滴滴离着男人不活的女人,而明玉恰恰是把这点发挥到了极致,所以才引起了叶子菱的不满。
“就是不久前的事儿。她去拉扯沈良夜给踹了一脚,又因为受了刺激当场自残,用肚子去撞桌子,结果当场就大出血。最可笑的是她一直嚷着要见沈良夜,结果你男人不接她电话,最后她爸爸来了才给劝下,却延误了最好的医治时间。”
明玥捻着指尖的奶油出了神,看来这次沈良夜是彻底恼了她,明玉这个名字已经终止在他生命里。
徐盏递给她一张纸巾,“玥玥,你还好吧?”
明玥低头擦着手指,密长的睫毛就像翻飞的蝴蝶轻颤着,“没什么,只是感慨良多而已。”
此时回到公司的沈良夜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人是明正杰,电话里他的声音发颤,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