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俺来巡山喽~~~”
不起眼的山,歪歪斜斜树,崎岖烂泥路,五短身材的妖,敲着破铜烂铁的锣,嚷着公鸭的嗓子,有气无力地打破了沉寂。
原本陷入沉睡的山,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
从山中各个角落里,钻出了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妖怪,睡眼惺忪地挑水、砍柴,然后面对树皮、野草之类的伙食,长长地,悲壮地叹气。
之所以说他们是 妖怪,实在是一个个都长得没有人样子。
有的后面拖着尾巴,有的耳朵还是猫儿,更多是连脸上的皮毛都没有褪干净。
一水儿的小妖,够呛能搭上妖族的边儿。
这些小妖,就是一个寻常农夫,只要胆量够大没给丑八怪们吓死,基本上提着锄头就能一个打几个。
在这一山的小妖儿苏醒过来后,各自唉声叹气呢,有一群小女妖怪飞也似地从山脚下往上奔,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双手上还端着盆儿,提着鱼篓,捧[ 着果儿不敢洒了,落了。
目送着她们向着山巅上跑去,其他的小妖羡慕得眼睛都蓝了。
那些小女妖当然是整座山里面首屈一指的“美妖”——嗯,仅在老槐树爷爷的干孙女儿小孔雀之下——不过那些小妖们可不是对着她们流口水,饱暖才思淫欲呢,他们还饿着哩。
这些小妖儿的口水,自是为了小女妖们手上捧着的东西而流。
“真不知那细皮嫩肉的是个什么东西?皮上都没长毛,难看死了,有啥好的,老槐爷和小孔雀都把他当成个宝,羡慕死俺了。”
类似的心声不知道同时在多少小妖的心中想起,可怜见的,这些小妖儿这辈子都没走出过这座小山。愣是连“人”都没有见过。
不错,享受着让这些小妖儿涎水直流待遇的不是妖,他是人!
小女妖们气喘吁吁地跑上山巅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
想看不到都不行啊。
所谓的山巅,也不见得什么奇峰怪石,就是稍稍平坦,地面上露出石头的一块地方。正中央所在,有一块几人都平躺得下的青石突兀地杵在那里。
青石上面,一个脸色苍白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久久地。胸膛还会起伏一下,怕是别人都会当他是个死人。
小女妖们飞奔上前,把那些让一山的小妖眼睛都羡慕蓝了的东西小心地放在地上,紧接着便到 山顶青石畔的小池子边褪去鞋袜,濯足,洗手
洗得干净了,她们从拥上了青石,七手八脚地开始——脱衣服!
脱那个人的衣服。
干净的山泉水温柔地擦拭,甘甜的野果挤出汁儿沾唇。还活着的鱼切片喂服,洗干净了的小手全身按摩……
山下的小妖是没看到这个待遇,若是不然,怕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活生生嫉妒死的。
在这些小女妖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山巅上长着的一株老槐树颤动了一下,粗壮龟裂的树皮模糊着,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着墨绿色衣服,走路都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爷子。
老爷子不知道多老了。须发上都好像结了蛛网般灰蒙蒙的,脸上的皱纹更是赶上了树皮龟裂,似乎随时都可能咽气的模样。
好在。他走到了青石边上都还喘着呢。
紧接着,从老槐树上飞下来一片五彩光,落地成一个彩衣小姑娘,翠绿中带着绚彩的衣服衬托得她娇艳无比,雀跃地过来搀扶着老槐爷。
这一老一少,一齐站在青石边上,凝神地望着青石上人。
“啊~”
突然,一个正在给“人”擦拭的小女妖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
老槐爷顿了一下拐杖,满脸紧张之色 ,让人怀疑他那些树子树孙出事他会不会紧张如此。
“他……,他……,好像动了一下。”
小女妖被槐树和彩衣小姑娘的灼灼目光都给弄紧张了,颤声说道。
“真的?我看看。”
彩衣小姑娘眼睛亮了起来,就要蹦上青石。
“小孔雀!”
老槐树连忙喝止,伸手拽住其胳膊,让彩衣小姑娘没有能如愿。
“干爷爷~~~~”
小孔雀瘪着嘴巴,尾音拖得长长地,让人骨头都酥了。
老槐树没有回答她,而是神色凝重地向着青石对面方向挑了挑下巴。
小孔雀循着老槐树的指引望去,当即噤声。
两人身前是青石,青石上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任由那些小女妖伺候,越过这些,在青石的另外一面,一个半透明身形的女子,与他们相对而立。
“……又是这个女人。”
小孔雀撇了撇嘴,却乖乖地缩了回来,不敢再踏足青石。
这个半透明女子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并不清楚,只知道在那个小女妖惊叫出声前,青石的对面还没有这个女子。
“不得对神祗无礼。”
老槐树低喝了一声,随即恭敬行礼:“雨师娘娘,小孔雀她不是有意冒犯,更非对这位无礼,只是惊闻喜讯,有些失态罢了,请原谅则个。”
神祗,雨师娘娘?
这个半透明的女子神祗自然便是——黄昏域中神祗,雨师妃!
雨师妃看护着,那当然就是——公子留仙。
雨师妃仿佛没有听到老槐树的话,只是在端庄的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欢喜,静静地看着楚留仙。
小女妖们手脚麻利,擦拭完毕后,重新给依然如睡着模样的楚留仙穿戴整齐。
整个过程中,雨师妃目不转睛,不曾放过任何细节,终于,在穿戴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楚留仙的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这颤动是如此的微小不可见,落入雨师妃的眼中,却放大成了浓浓的欢喜。
“干爷爷。他动了,他动了~~~”
小孔雀跳起来,双手拴住老槐树的脖子,雀跃欢喜。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只知道这个“人”很好看,没有脏脏的皮毛 ,身上还有一种很干净很干净,青草一样的味道,看到他,就莫名地喜欢。
老槐树一边求饶让小孔雀别再摇晃了。老胳膊老腿经不住这个,一边偷眼望向对面,看到雨师妃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楚留仙的身上,压根就没有往这边瞥上一眼,这才放心了下来。
“公子,你终于要醒了吗?”
雨师妃的确是没有去管这些妖怪们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她的心中只有楚留仙刚刚那轻轻颤动了一下的手。
这个男子,不再像以前平常一样。即便是睡眼惺忪,还是能看穿看透一切,没有什么能在他面前隐瞒;
这个男子,连手都只能轻轻地颤动。迥异于之前的一切尽在掌握。
雨师妃她与楚留仙的关系很是微妙,不是朋友,不是主仆,不是眷侣。更像是互相利用,就好像在他乡的路上,与一个偶遇同乡结伴而行。仅此而已。
在道宗山门外那惊天动地一幕发生前,她是这么想的。
可这一次,楚留仙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与困境,在危险的时候将一切托付她手,然后沉沉昏迷后,雨师妃却有了别样的感觉。
空空落落,无所依托。
楚留仙的昏迷不醒,甚至可能永远不醒,哪怕没有任何外来的威胁,仅仅是这一点,就让雨师妃觉得骤然失去了依靠,更有无比的惶恐,恰似迷途在歧路。
现在,楚留仙终于要醒了。
时间过去了多久?这对雨师妃这样的神祗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只是在单纯地欢喜,然后——相助!
老槐树偷偷望去的一眼还没有移开呢,雨师妃忽然动了。
她盈盈下拜,似是在祈天一般;
她优雅起身,举手投足,皆如最曼妙的舞蹈,感动着玄之又玄的天地伟力;
她轻启朱唇,一个“雨”字吐出,白皙如玉的手向前一指,天降甘霖。
“沙沙沙~~沙沙沙~~~”
甘霖凭空而现,细细密密,如万千只小手,温柔地抚摸在楚留仙的身上。
这些甘霖没有源头,再往上数丈,晴空如洗,放眼数十里,连朵厚点的云儿都没有;
这些甘霖亦如没有实质。
千万条雨线落下来,落在楚留仙的身上,偏偏不曾浸湿他的衣裳,好像那些都不存在似的,径直落在他的身体上。
甘霖及体,又是什么样的神异呢?
这点从楚留仙毫无遮挡的脸上就能看出一二了。
甘霖落在楚留仙的脸上,先是聚成珍珠般的细小水滴,既而悄无声息地沁入了皮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是在昏迷中,依然蹙着眉头,好像在痛苦,又仿佛似在思考着的楚留仙,在承接甘霖的时候,眉头终于平复下来,嘴角略弯,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
雨停的时候,就是他从漫长的睡眠当中,睡醒的日子。
雨师妃笑了,她知道;
楚留仙笑了,他知道……
莫名地,在甘霖不断地消失在楚留仙身上的时候,老槐树他们也知道了。
没有原因地就知道了。
“他要醒了吗?”
小孔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隐隐恐慌。她不知道她在害怕,害怕这个“人”如果醒了,她就不能在每天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了。
老槐树想的事情跟小丫头完全不同,他偷眼看着影影绰绰,当雨师妃开始施法后出现的七十二地煞道兵。
它们结成阵势,沉默地守护着,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
这一幕是何其的熟悉,老槐树又想起了眼前男子从天而降的一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