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开的口从没落空过, 有这句话在,不论最后是不是能改赛制,不被人追着黑至少已经不成问题。
宣发一颗心放下大半, 又想起林竹之前语焉不详的内容,生怕林竹脾气上来再去找天星卫视动手。在电话里反复和林竹强调了再要打架就找他们一起,才安心地挂断了电话。
林竹收起手机。
先是跟着聚了餐, 回来又被按在了茶话会。他今天见的人有些超量, 现在满脑子都在放着热热闹闹的小剧场,暂时还不太适合回到抬头就是人的屋子里去。
林竹靠在走廊里, 随手点开微博,临时补了补《光影之战》的花边热点。大致掌握了惯用的几个炒作套路,翻开通讯录, 发出去了两条短信。
节目是坑人的节目, 锅却不一定真是卫视的锅。
现在的综艺制作大都有相当宽裕的自主权, 除非名单里明令禁止封杀的明星,邀请哪个不邀请哪个都可以由节目组优先决定。
今天碰见那个资源部经理是去和节目负责人谈这件事的,天星台里应当还没收到报上来的名单。林竹没带火气, 把要求建议完完整整地说了, 就没再额外说多余的话。
发送成功的提示才消失, 公关的电话就风风火火追了进来。
“林老师, 听说您要为了钟老师去炸了天星卫视?!”
有了上次疑似公开出柜的教训,公关已经养成了听风就是雨的优良传统, 十分操心:“要公关吗?钟影帝长期受天星暗中挤兑!综艺掐话筒, 采访给假台本, 喝杯水都要加料!我们亲眼看见钟老师支撑到节目结束就倒在了后台,经纪人愤而出手——”
“好了好了……不是这么回事。你让宣发冷静,不要到处和别人说。”
林竹有点儿头疼,揉揉额角:“不关天星卫视的事,他们……对钟老师挺好的。”
林竹握握手机,稍一停顿,才又轻声道:“当初——钟老师决定暂时息影三年,他们是发布会的承办方。”
“那不是三年前了?三年前我都不知道天星卫视是什么呢。”
公关一怔:“钟老师那时候不是大明星吗?那事儿也闹得不小,怎么找了这么个承办方,怪不得我连水花都没听见……”
林竹没应声。
天星卫视火起来,的确不过就是这两年的事。
三年之前,天星还只是个不温不火的电视台,做一些中规中矩的娱乐采访。即使承办发布会,也不过就是提供场地人员播放平台,连来采访的记者都有一大半是冲着钟杳来的别家电视台和媒体。
公司当年被人称颂的所谓“对钟杳好”,就是在钟杳身心俱寒退意已决的时候,把他的的发布会安排在了一个二线电视台的小演播厅里,作为他不知是暂别还是彻底退出娱乐圈的最后一程。
……自己当初做的事儿也不算多冷静。一旦让公关知道,以后再稍有风吹草动,恐怕就能把草木皆兵的公关脑袋吓掉。
林竹按按眉心,念头悄然收起:“……总归就是这么回事,我跟他们有沟通,这次不会惹事的。你们多歇几天,好好过个中秋,等《无桥》杀青还有的忙。”
“您上回也是这么说的!”
宣发有多信他,公关就有多不信他:“还告诉我们说钟老师是人民的艺术家,走得正坐得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一年都用不着我们加班超过三次!”
林竹:“……”
林竹理亏,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百条规避黑点的注意事项。
《无桥》的杀青和《光影之战》的录制播出在前后脚,中间就隔了个三天的中秋节。公关生怕再一起折腾出什么动静,苦口婆心讲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在林竹的保证里意犹未尽地撂下了电话。
被他这么一搅,林竹原本就有点发涨的脑袋就更晕,接一捧水洗了把脸。
过不了多久就要杀青了,钟杳和剧组能相处的时间也所剩不多。林竹振作精神,准备先回茶话会,再多陪着钟杳坐上一会儿。
刚转过走廊,林竹的脚步忽然一顿。
钟杳靠在门外,正低头随意摆弄着手机。
他站的位置离洗手间不远不近,恰巧不至于听得到林竹的声音、也不至于对林竹有任何干扰。但只要那边有任何稍大一点的异样动静,钟杳就一定能及时反映,第一个赶过去。
林竹站在原地,胸口微微发烫。
他其实已经有所察觉——大概是在上一次透支心力谈下团队,一不小心睡过头之后,他就总能在一回身时恰巧看到钟杳。
未必是多近的距离,甚至钟杳都未必在看着他,只是在安然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既不会打扰他,也不会让他感觉到局促不安。
钟杳只是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地,将他拢在了身边随时看得到,上前一步就能护得着的范围内。
林竹眼眶有点儿不争气地发酸,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重新翘起唇角,快步朝他跑过去。
“谈完了?”
钟杳抬手稳稳接住他,含笑揉了下脑袋,摸出块云片糕塞过去:“里面太闷,我也出来透透气。”
“谈完了——这件事交给我,您只要放心参加节目,放心拿第一就行了。”
钟杳揉脑袋的手法似乎越来越熟练,林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绷紧了一下午的心神放松下来,探头往已经化身KTV的房间里看了看:“他们还在玩吗?”
“难得能休息一天,说是卫导不醒他们不睡。”
钟杳一笑,指腹落在他泛红的眼角上,轻轻揉了揉:“比不上年轻人精力好,我倒是真有点儿累了……陪我回去歇会儿。”
林竹微怔,不及开口,已经被钟杳揽着肩背绕过走廊,一路进电梯回了房间。
下午卫戈平召唤得急,两人堪堪倒过时差就被揪出酒店带上了车,怕有东西遗漏在外面,随手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屋里没被收拾过,几件衣服零散放在床上,枕头被子都软乎乎团着,窗帘半掩,外面的夜色已经深沉。
林竹站在门口,忽然有些恍惚。
钟杳开了灯,利落收拾起散落的东西,见他依然怔怔,眉峰微挑:“怎么了?”
“没有……”
林竹摇摇头,一笑:“就是——忽然觉得这儿像家了。”
进组后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出门回来之后,这里依然留下了些有关他们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
大概是太累了,脑子里的念头也有一出没一出不着边际。林竹揉揉眼睛,快步过去要帮忙收拾,却被钟杳轻握住手臂,引着他一块儿坐了下来:“对了,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林竹心跳微快,下意识抬头:“怎么——”
“中秋节去我家过?外面……外面正赶上过节,人一定多,旅游也不方便。”
钟杳微微低头,目光在经纪人眼下淡淡的青影上一扫而过,难得现出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我家客房的床比这个大,滚来滚去——不容易掉下去。”
林竹一呛,猛地咳嗽起来。
钟杳起身替他倒了杯水,轻轻拍着林竹的背,语气柔和斟酌:“中秋守夜——有说法吧?我记得有来着……”
林竹整个胸口都像是被温热的糖水泡着,抬手揉揉眼睛,抿起嘴角胡编乱造:“有,守夜送兔儿神,拜月亮。”
“……对。”钟杳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附和:“月亮难得那么圆,总得为它晚点儿睡。”
林竹闭了闭眼睛,把那一瞬的热意拦回去。
他还是头一次见钟杳这么紧张。
拿过影帝金杯,上过晚会访谈,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钟杳,这样认认真真地、温柔又笨拙地找着不着边际的借口。
他的钟老师……
林竹睁开眼睛,轻吸口气压压心底的念头。忍了又忍,唇角终归忍不住翘起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钟杳匆忙张开手臂,把他整个抱住,轻轻拍抚:“怎么了?你那边要是也有什么计划,咱们可以凑一下,不用光按着我的来。只要晚上赶得上送兔儿神——”
哪有什么送兔儿神。
林竹用力收紧手臂,在他肩头蹭去眼底湿漉,撑身抬头:“我没有计划。”
他的全部计划,就只有钟杳。
钟杳坐了片刻,轻轻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言为定。”
林竹的疲惫分明可见,钟杳不让他再跟着忙活,把人换了衣服哄上床,塞了个枕头给他抱着,自己简单收拾好了屋子。
林竹闲不住,趁钟杳不注意就溜下来,坠着他当尾巴,见缝插针地汇报工作。
“《光影之战》前科累累黑料太多,咱们不跟节目组合作,直接和台里对接,我会监督他们不搞什么幺蛾子。”
林竹说着,心里早已有了具体的时间安排:“我这边的渠道没问题,拍摄间隙抽个一两天去前期接洽,节后就能开始录制,您不用担心……”
“我听说了——宣发说你要去砸了节目组,公关说你要去炸了电视台。”
钟杳原本不打算说出来刺激他,终归没能忍得住,轻咳一声尽力敛住笑意:“听得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林竹:“……”
林竹决定找机会好好整治一下目前风气不正的经纪团队,深吸口气抄起手机:“我觉得咱们的团队有必要再招几个沉稳一点儿的,比如企划那种。等我们杀青之后有了余钱,我先考虑这个……”
他一直没看手机,刚按亮屏幕,就跳出来了整整一排的短信。
有天星那边急匆匆发来的联络解释,也有几个相熟同行听说他要接《光影》的厚道规劝。还有两条是林松发过来的,说是过几天就要动身,给他和钟杳挑了几个高级商务助理,只帮忙跑腿干杂活,随叫随到随轰随走,绝不会出现在钟杳面前超过一分钟。
林竹哑然,正要回大哥的消息,企划的短信忽然在手机上方一跳。
【企划:林老师,听说您要冲冠一怒为钟老师,直接买下天星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