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筝望着江怀溪,双眸中是掩不住的欣喜与感动,与江怀溪对视半刻,陆子筝弯了眉眼,微微踮起了双脚,仰头在江怀溪脸颊上印下轻柔一吻:“怀溪,一个月纪念日快乐。”
江怀溪的双眸亮了亮,有笑意浮现,低头吻了吻陆子筝的额头,道:“去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陆子筝带了些期待和雀跃,牵着江怀溪的手往前,疑惑地看着木栈道的栏杆上绑起的彩线下挂着的随风飘动的纸片,回过头眨了眨眼睛指着笑问道:“唔,这是什么?”
江怀溪松开了陆子筝的手,抿起了一抹淡笑,轻轻推了推陆子筝的肩膀,让她向前,答道:“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陆子筝便像个孩子一样,脚步轻快地一蹦一跳跑到了栏杆边,蹲下了身子,伸手把绑在彩线下的迎风飘动的小纸片抓住,就着栏杆上的灯光,她看见那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飘逸地写着:“不过是去个日本,还要拍张照片表示到此一游吗?幼稚。”
陆子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地把纸片翻了过来,想看一下,正面究竟是什么,能让江怀溪这样吐槽。
然而,她没有料到,纸片背面的照片,竟是异常地眼熟。陆子筝看着照片上那日本东京旅馆内榻榻米和镜头下的那一个大大的v字手指,不由地就是一愣。
这是她第一次和上司一起去日本出差后,给妈妈发的照片,告诉她自己到达目的地了,让她不要担心。陆子筝鼻子有些酸涩,一晃眼,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物是人非,妈妈,已经不在了……她转过头疑惑看向江怀溪,用眼神无声询问着她,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江怀溪只是站在光影中,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温柔地注目着她,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陆子筝抿了抿唇,取下了用夹子夹的第一张照片,转回头,蹲着身子,往前又挪了几步,抓住了第二张在夜风中飘动的纸片,这一次,她先看见的是照片的正面,上面,是一树开的正绚烂的樱花,陆子筝认出,是当年,她从日本出差回来去宿舍找江怀溪时,撞见江怀溪正在画的那一幅樱花。
陆子筝心尖微颤,咬着唇,翻过了照片,背面,是她熟悉的江怀溪的漂亮字迹:“你在做什么?去看樱花了吗?”
陆子筝的双眸渐渐被雾气模糊了,唇瓣的笑容,却忍不住扩大了。她取下了这第二张照片,迫不及待地就往第三张照片挪去。
第三张照片,是b市的一条商业街,v字的手势下,是b市的地标性建筑,当地的第一高楼。这是陆子筝第二次到外地出差时发给陆妈妈的照片。
她翻过照片,看见,江怀溪在背后写着:“景丑,人丑,我一点都不想去。手腕上,好像太空了一些,一点都不懂得打扮自己。”陆子筝忍不住又嗤笑出声,这真像当年江怀溪会对自己说的话。
只是,当她看见第四张照片的时候,陆子筝的笑,却又一点一点凝固住了。
第四张照片,与第三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背景,一样是b市的第一高楼,还是那个v字形手势。但不同的是,这一张照片露出手的纤细手腕上,多了一条银白色的细细手链。照片下方的时间,是自己去后的三个月后。
陆子筝颤抖着手,翻到照片背面,看见上面写着:“子筝,我还是忍不住,也来到了这里。”
那一刻,陆子筝捏着照片的五指,渐渐收紧,觉得,眼中有热泪,就要溢出。
第五张照片,是从高空往下拍的c市夜景,这一张照片上,陆子筝的手腕上,多了一条与江怀溪手上一模一样的细细小巧的手链,那是江怀溪送她的新年礼物。背面,江怀溪写着:“比我想象中的,更适合你。”
于是,第六张照片,陆子筝几乎分辨不出它与第五张照片的区别,一样的夜景,一样的手势,还有,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手链。唯一的区别只是,照片下方,拍摄时间是自己去过后的一个月后。
陆子筝停下了脚步,双手捧着照片,怔怔地看着,紧抿着唇,眸中水汽氤氲,一时间思绪万千。江怀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蹲下了身子,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陆子筝,在她耳边温声笑着说道:“对不起,一直都没有告诉你,那是情侣手链,我只在你看不到的时候,才偷偷地戴上。”
陆子筝一瞬间忍不住破涕为笑,把身体的重量交给身后的江怀溪,靠在她的怀里,声音因为先前忍着的哽咽有些低哑,娇嗔道:“你怎么这么狡猾……”
江怀溪狡黠笑道:“我更愿意你问我‘我怎么这么幸运让你对我这么好’?”
陆子筝轻轻笑出了声,离开了江怀溪的怀抱,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又哭又笑反驳道:“你简直不能更自恋了。”
江怀溪蹲在原地,笑着看着陆子筝挪动的背影,夜风吹起她的墨发,她的面容在夜色里朦胧又温柔。
第七张,第八张,第九张……后面所有的照片,都是清一色的景色加v字形手势,前后两张照片,几乎都只不过是有着照片下方拍摄时间的差别。江怀溪拍的照片,总是比她晚一些。七年时间里,陆子筝和江怀溪走过的风景,留下的照片,几乎要挂满了木栈道那长长的栏杆。
陆子筝看见,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月前江怀溪在沙滩上找了人帮忙拍的。照片上,江怀溪从背后伸手搂住了陆子筝,把下巴搁在陆子筝的肩膀上,两个人对着镜头一起比了个大大的v字,笑的是少见的灿烂。照片后的背景,是沙滩上她们一起一步一步踩下的长长足迹。那时候,陆子筝在前面悠哉地走,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江怀溪便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慢慢地踩着陆子筝踩下的脚印,跟着她,最后,与陆子筝站到了同一个地方,伸手,搂住了陆子筝。那时候,陆子筝问她在做什么,江怀溪只是笑而不语。
今天,陆子筝翻过了这张照片,看见了那行清隽的字迹,才一瞬间了然了答案,泪水夺眶而出。
江怀溪写着:“偷偷地跟着你跑遍了全中国,今天,终于,追上了你,和你出现在了同一个镜头下。”
江怀溪在陆子筝的身后席地而坐,伸出手搂住了陆子筝,陆子筝便顺势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坐进了江怀溪的怀里。她低头温柔含笑看着陆子筝,伸手轻轻地拭去陆子筝颊边的泪水,取笑陆子筝道:“看起来,你果然就是这么矫情,喜欢这样的礼物。”
陆子筝闻言又羞又恼,吸了吸鼻子,侧过脸就咬住了一口江怀溪为她擦拭泪水的手指,声音还带着哭泣后的喑哑:“江怀溪,你这个跟踪狂,竟然偷偷地跟了我这么多年。”
江怀溪眨了眨眼睛,抿唇淡笑,用下巴蹭了蹭陆子筝的额发,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却是温柔的戏谑:“那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这样的跟踪狂?”
陆子筝咬着唇,低下了头不看江怀溪,许久后,声音几不可闻地回了江怀溪一句:“喜欢……”
江怀溪弯了眉目,心满意足地笑了。她微微弯腰,凑到陆子筝的耳边,温热地鼻息,轻轻地挠着陆子筝。陆子筝听见她在耳边轻声对她道:“子筝,我这辈子最不愿意认输,但我愿意为你破例,承认一次。都说感情游戏里先爱上的人就输了,尽管曾经我很不愿意承认,但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要坦白,子筝,我输了,输的一塌糊涂。
所以,我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追上了你,谢谢你愿意带着我一起看你生命中接下来的风景,谢谢你,让我的这场感情追逐,最后以必败之始赢取了双赢之果。”
陆子筝靠在江怀溪的怀里,听着她的温柔耳语,心都软了,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江怀溪,最终,却只是柔了声音,问了江怀溪一句:“怀溪,你今天是不是偷吃了什么蜜糖?”
江怀溪叹了口气,轻笑出声:“笨蛋,那你是不是应该趁着我吃了蜜糖,央着我多说几句好听的给你听。比如‘怀溪,说我爱你’之类的。”
陆子筝在她怀里认真地摇头:“我才不会说这样的话。”
江怀溪逗她:“什么?说什么样的话?”
陆子筝才不上当,假装认真地翻看手中捧着的厚厚一叠照片,默不作声。
江怀溪眼波流转,狡黠一笑,道:“好吧,你不说,那我说吧。不过我要换个新鲜的,教教我,日语的我爱你怎么说。”
陆子筝一愣,江怀溪说日语,她当真没有听过。她抬起头看了看江怀溪温柔认真的模样,果然上当,略一踌躇,便脱口道:“大好きです。”
江怀溪薄唇微抿,双眸中笑意加深,低头轻吻了陆子筝额头一下,笑道:“真乖,再说一遍好不好?”
陆子筝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一时间羞恼地就坐了起来,伸手要去挠江怀溪的痒痒:“你诓我……”
江怀溪陪她闹着,笑着闪躲,直到最后,两个人都闹的没了力气,再次安静了下来。
江怀溪与陆子筝并肩坐着,感受着海风轻轻拂面的温柔,江怀溪久久地看着陆子筝恬淡美丽的侧脸,忽然一点一点凑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子筝,大好きです,大好きです。”声音,竟是是江怀溪说中文时未有过的温软。
陆子筝的眼睛瞬间睁的大大,大喜和甜蜜过后,忍不住便惊诧地想问江怀溪怎么会日语。
江怀溪却像是了然一般,勾唇一笑,狡黠道:“これは秘密です。”说话间,她从口袋里变出了一个录音机,递给陆子筝,而后,她把耳机,轻轻地塞入了陆子筝小巧的耳内,淡声道:“子筝,这个,送给你。”
有清冷悦耳的女声,顺着长长的耳机线,传到了陆子筝的耳里,陆子筝把头靠在江怀溪的肩上,听见江怀溪在她耳边轻唱着:“你的爱值得信赖,你的心靠在身边。只要你在我就有许多梦想,只要你在我就有更多力量。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亲爱的,我多么盼望,就从这一刻起和你分享所有感觉。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
陆子筝听着听着,渐渐又红了眼睛。她揉了揉鼻子,咬着江怀溪的耳朵,和着录音机里的乐声,哑着声音在江怀溪耳边轻吟:“亲爱的,我多么幸运,人海中能够遇见你……怀溪,这也是我想说的。”
木栈道上的光影,把她们肩靠肩,头靠头的影子,温柔地拉的长长,渐渐,融为了一体……
江怀溪的声音,伴着海风,轻柔地有些飘渺,她问:“子筝,再过几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很多年后,你想起我们在吉安的日子,会想起什么?”
陆子筝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漆黑得海平面,脸上,一点一点展露了开怀甜蜜的笑颜。
江怀溪目光如水,深深地看着陆子筝,唇角,也一点一点有了温柔笑意。
子筝,要一直一直这样笑下去。
我想在你的回忆里,在每一个我们留下过足迹的地方,为你留下一个如地标一样的快乐记忆,让你想起来,就想微笑。
我不知道,我这一生能够有多少这样陪伴着你的时间,但希望,能这样陪你的时间里,给你的能够是满满的快乐。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离开,子筝,不要怪我,不要怨我,不要后悔好不好?
那天夜里,凌晨四点多,江怀溪忽然醒了过来,胸口闷闷作痛,喉咙痒痒的,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她忍着腰侧的痛,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光着脚丫,进了卫生间,弯着腰在马桶前,尽可能小声地咳了起来。
半晌后,喉咙里堵着的东西像是终于吐了出来,江怀溪捂着胸口难受地无力地直起了腰。
伸手要去按冲水按钮的一瞬间,她余光中忽然瞥见,马桶的清水中,浮现了几缕鲜艳的红色血丝。
江怀溪觉得,冷意一瞬间从赤着的脚底,直传心脏。她捂着胸口,感受着腰侧持续的隐隐疼痛,看着水里的那丝丝鲜红,听着洗手台上陆子筝脱下的手表发出的走针声,目光,渐渐地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