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1)

江忘脱力地靠在电梯墙壁上,摊开手掌,怔怔地看着。掌心里,许柏晗长长密密的睫毛轻轻刷过的触感还清晰可觉,她遗留在她手上的额头温温的热度,还在一下一下灼烫着她的心,那样真实可感。

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自己心底的悸动与喟叹,几乎瞬间,要软了双腿站不住身子。

泪眼朦胧中,多少次祈盼过,从此,再不相见;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也无数次设想过,如若再见,会是何种情景。是相见两相忘,许柏晗在淡淡地笑她在静静地看,还是相见两不欢,许柏晗愣了她呆了,却独独没有料想过,原来,自己早就失去了再见她的勇气。因为,爱也不对,恨也不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看见许柏晗即将滚落下去的那一刻,她心底除了慌张,竟无暇在顾及其他,那折磨过她多年的不敢与怨恨,竟在那一刻,都被抛却在了脑后。

江忘渐渐握紧了手掌,脸上露出了一抹痛楚地苦笑。她问自己,云泊,十二年还不够吗?还要多少年,你才能真正忘却,才能改掉,情不自禁爱她的这个习惯?

她爱许柏晗,超出了一切,包括她自己。这些年里,她每次想起许柏晗,想到心里发疼,想到心软,她就把那些伤害拿出来一次又一次地复习,把心底里那些已经结好了的痂,一次又一次地抠掉,看着它,渐渐渗出鲜血,痛到不可呼吸,才会慢慢坚定不爱的信念,告诉自己,不爱了,都忘了,伤疤好了,疼该记着。

她再一次重温起多年前她与许柏晗缠绵后的夜里,她抱着许柏晗光裸的身子,满心眷恋与柔软地向她求证着:“柏晗,我真的,好爱好爱你,你爱我吗?”那时候,许柏晗只是背着身子,沉默以对,她还是期待,宁愿把自己放低到了尘埃里,小心翼翼地再次问她:“哪怕是一点点也可以啊,柏晗……”可是许柏晗的呼吸,沉沉稳稳的,像是已经睡熟了一般。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时,她还不知道,她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直到,那一年,她不顾一切,换来她的再一次转身背弃,大海湮没她的身体,吞噬她的意识,冰冷咸湿的海水让她无法呼吸,她才绝望地明白,不爱,许柏晗从来都不爱她,永远都不会爱她……

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爱。她就像一颗仙人球一般,在感情干涸的沙漠里顽强的生长着,长满了一身的刺保护着自己。直到遇到许柏晗,她心甘情愿地拔掉自己浑身的刺,榨干自己的所有养分,开出了一朵娇嫩的花,期望自己的真心能够得到她的细心浇灌,可最终,许柏晗告诉了她,没有刺的仙人球,最终,只能像球一般,任人赏玩后随意处置,抛之后快……

爱这种东西,多么珍贵又多么奢侈,以心相交,不一定能够得到别人的以心相待。

江忘的右手狠狠地抓着那只触碰过许柏晗温度的左手,捏的那只手,几乎要发青发紫。她在心底里冷冷地告诫自己:“江忘,你只要爱自己就够了。”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江忘的脸上早已换上了一贯的冷清淡漠,眼眸中再无半分波动,身姿撑得笔直,昂扬阔步地走了出去。

那个不顾一切爱着的云泊,早就,葬身在了那冰冷的大海里了。

陆子筝听到江怀川说江怀溪找她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跃起了身子,顾不得披上衣服,跳下床匆匆地套了鞋子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早上江怀川来给她送饭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想他打听江怀溪消息的时候,江怀川只是淡淡地告诉她,江怀溪想见她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她。于是,她便一直一动不动地在病床上呆着,怕江怀溪不想见她不敢贸然前去,不敢贸然离开怕江怀溪想见她了又找不到她。

陆子筝一路狂奔到了江怀溪的病房前,可即将伸手触到病房门即将推入之时,她却突然有些胆怯犹豫了……

怀溪会不会,对自己很失望了?

江怀溪早便听到了走廊外响起的急促的脚步声,听着那脚步声,一声一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房门前。她的声音有些无力沙哑,淡淡道:“子筝吗?进来……”

陆子筝这才轻轻地推开了门,往内踏了几步,合上门,站在门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怀溪。

怀溪好憔悴,脸色比平日更苍白了。她看见江怀溪的如墨般的双眸淡淡地打量着自己,而后,眉峰渐渐聚拢起来,神色似是大为不悦,陆子筝的心,一瞬间揪紧了。

果然,江怀溪皱着眉,眼神凌厉地盯着陆子筝,声音冷冷清清道:“子筝,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清楚。”

陆子筝茫然无措地看着江怀溪,她好怕,江怀溪用这样的语调和她说话,那一瞬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怀溪冷道:“你听着,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除了我,谁都不能够伤害它,包括你自己。”说完,她一字一顿问道:“你听明白了吗?”

这样乍暖还寒的三月天,她竟然穿着一件单薄的单衣就跑了出来,她就真的,一点都不懂得好好爱惜自己,让自己放心吗?江怀溪不由地有些薄怒。

陆子筝闻言一愣,她怔怔地看着江怀溪,余光中,瞄到了江怀溪用纱布紧紧缠着的手腕,顿时就红了眼眶,低下了头,哑着声喃喃道:“怀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江怀溪却紧紧盯着她,凌厉道:“子筝,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一些无济于事的话,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这世界上,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爱憎嗔怨。”

陆子筝咬着唇,无言以对,在江怀溪冷厉的目光下,她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双手紧张地交握抓着,长长的睫毛已经挂起了泪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知所措与慌张。

江怀溪不忍心看她委屈的模样,转过头看着窗外,淡淡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抱歉的话,就为我做一点事。我出院后,要到吉安去静养,需要一个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你和我一起去吧。”

陆子筝看着江怀溪苍白美丽的侧脸,咬着唇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把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才是正确的,越是接近,越是渴望,于是便越是不甘,越是害怕。她害怕,她会再一次,伤害到江怀溪……

江怀溪久久没有听到陆子筝的答复,回过头,淡漠道:“不愿意?觉得委屈你了?”

陆子筝急忙慌张摇头澄清……

“那是……?”

陆子筝的拳头紧了又松,许久后,才下定决心低声答道:“我愿意陪你去。”

江怀溪却还不够满意她的态度,补充质询道:“心甘情愿?”

陆子筝抬头直直地望进江怀溪的眼里,沉沉的目光中满是坚定:“心甘情愿。”

江怀溪看着她,脸上这才渐渐有了笑意,嘉许道:“很好……”。她看着陆子筝红红的眼眶下黑黑的眼圈,心中微微一疼,舒展了眉目,有了温柔的眸色,朝着陆子筝微微招了招手,唤道:“过来。”

陆子筝被她眸色中的温柔迷晕了眼,怔怔地一步一步轻轻朝着江怀溪走去,最后,停在她的床边。

江怀溪意外地掀开了被子,轻声道:“上来。”

陆子筝一愣一愣地看着江怀溪,不明所以。

江怀溪有些不耐地蹙眉道:“是想要着凉让人担心吗?”

陆子筝见江怀溪好像有些不高兴了,连忙二话不说一骨碌地爬了上去,下一个瞬间,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化去了她一身的凉意。

她听见江怀溪双手紧紧地环抱着她,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低声喟叹着:“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放心……”

陆子筝把头靠在江怀溪的胸膛里,只觉得自己像一只飞行了许久无处着落的野鸟,终于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一瞬间,心安定地想要落下泪来。

江怀溪的下巴轻轻的抵着陆子筝柔软的发,温声问陆子筝:“困吗?睡一会吧。”

陆子筝抬起头,看着江怀溪平静却难掩温柔的神色,黯淡的双眸,渐渐有了光亮。她用头发轻轻地蹭了蹭江怀溪的下巴,轻声答应道:“嗯。”

可是,闭上了眼睛许久,她又睁开了眼,一直注视着陆子筝的江怀溪,自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疑惑道:“怎么了?”

陆子筝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太亮了……”

江怀溪弯了弯眉眼,目光温柔如水,从陆子筝的腰间抽了一只手,轻轻地覆在了陆子筝的眼睛上,用平生鲜有的温柔声音哄道:“不亮了,快睡吧。”

于是,她见到陆子筝在她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唇角,露出了一抹满足的笑,从她的怀中传来一声轻轻地“嗯”,而后,没有了动静,沉沉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陆子筝听见,耳边隐隐有人对她说:“子筝,对不起,我爱你……”

陆子筝实在太累太困了,在这样眷恋温柔的怀抱里,她舍不得睁开眼睛,如果,能够一直在这样的怀抱中,她愿意,就此一睡不醒……

江妈妈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怀溪抱着陆子筝,一手搂在陆子筝的腰间,一手微微抬起,放在陆子筝的眼睛上,沉沉地睡着。

江妈妈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有些心疼江怀溪,这样的姿势,哪里能睡好。她轻轻地踱到江怀溪的身边,伸出手拉住江怀溪抬着覆在陆子筝眼睛上的手,想要帮她放下,却不料,刚一碰到,江怀溪就睁开了眼睛。

江妈妈有些尴尬,讪讪道:“吵醒你了?”

江怀溪看了眼怀里睡得正香的陆子筝,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一直没睡着。”沉默了一下,她抬头看向江妈妈,突然要求道:“妈,帮我打电话给吉安那边的人,让她们把房子收拾准备一下,过几天出院后,我要和子筝一起到那边住一段时间。”

江妈妈一惊,下意识就要阻止道:“怀溪,出院了回家不好吗?你身体这么虚弱,我们怎么放的下心啊。哪里都比不得家里呀,奶奶已经把帮子筝把房间都收拾好了,就在你的隔壁,我们一家人,帮你一起照顾子筝,爱护子筝,不好吗?”

江怀溪一愣,目光沉沉地看着江妈妈,半晌,才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陆子筝,轻声解释道:“让子筝一个人生活,我不放心,让子筝住在我们家,我怕她会不自在。去吉安,正好可以给她换一个环境,兴许,能够让她忘记一些这里的痛苦。”

江妈妈看着江怀溪少见的温柔神色,不禁心里有些酸楚,她早知道,自己一贯是拗不过江怀溪的,再是不舍不放心,也只能咬牙答应道:“好,怀溪,但是你要答应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能……再不能让我们担惊受怕了……”说完,江妈妈红了眼圈,转过身就要离开。

江怀溪却伸出了手,拉住了江妈妈,认真道:“妈,一直以来,都,对不起……”

江妈妈转过了身,掉了眼泪,看着愧疚看着自己苍白虚弱的江怀溪,心疼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摸了摸江怀溪的脸,又摸了摸陆子筝的头,叹息道:“傻孩子,妈妈都懂得。妈妈只要,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江怀溪弯了弯眉眼,对着江妈妈欣然一笑。

梦里,陆子筝梦见,寻寻觅觅疑无路的森林,终于有了一条隐隐透着光亮的出口之路,旁边有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告诉她:“子筝,不要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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