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妤是早上回来的, 赶了最早一班机, 来接她的是刘标一个人, 她四下看看,不见其余认的脸孔。
她立即有些不高兴,满以为沈砚行会来接的,可眼下也的确不见他踪影。
都说男人是到手了就不珍惜, 这还没多久呢,就这样了, 以后还指望得上?
叶佳妤心里胡思乱想,气就开始存了起来,她面无表情的问了句:“沈砚行呢?”
刘标不知她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只一面接过她的行李,一面如实应道:“先生早起见有些发热, 我让他留在酒店休息了,方莫照顾他。”
“怎么了, 怎么就发热了?”叶佳妤闻言已经顾不得刚才的想法,心里又急又气, “快快快, 快回去,都说了让他注意,怎么就这么不听劝……”
她嘟囔了一声,又问:“他吃药没有?”
“大约吃了罢。”刘标出来得早, 不知道后来方莫有没有给沈砚行找药。
叶佳妤无奈的捂了捂脸, 嘴唇蠕动几下,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回到酒店,进门就见茶几上放着一个保温瓶,方莫不在,屋子里静悄悄的。
叶佳妤吸了吸鼻子,闻见一缕淡淡的姜汤味道,她走过去把保温瓶打开来,一股重重的姜味立刻就在空气中飘散。
一声压抑的咳嗽声从室内传来,她走过去推开门,见床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像一个蚕蛹似的,偶尔还蠕动一下。
她走近前去,一掌拍在被子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噗”,沈砚行似乎被惊住了,愣了一下才勉强的转过头来,“阿渝……你回来了?”
“怎么,看见我回来了这个表情,是吓到了?”叶佳妤一面应,一面伸手拉了拉被子,让他把脸露出来。
因为发热的缘故,他的精神有些萎靡,脸也有些发红,额边上的碎发有些湿了,贴在了额头上。
叶佳妤伸手替他抚开额头上的发丝,又伸手探了探他的后颈,发觉的他出了汗,凉凉的,还有些发黏。
她进门前,心里原本还有些生气,气他不知照顾好自己身体,可是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仿佛一点活力都没有了,心里又难受得紧。
“能不能起来?”她用手替他擦了擦汗,又皱了皱眉,“得把汗擦了,不然要着凉。”
沈砚行点点头,费劲吧啦的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然后才扯开缠在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
叶佳妤摸了摸他的背后,有些滚烫,还湿了一大片,她叹了口气,“把衣服脱了。”
“……这、这这不太好罢……”沈砚行眨了眨眼,脸色绯红成一片。
叶佳妤看着他湿漉漉的眼,忍不住咬着牙戳了戳他的脑壳,“赶紧的,把衣服换下来,我再不挑吃,也不至于现在就对你下毒手。”
沈砚行咧咧嘴,顺从的脱了衣服,然后换上她递过来的短袖套头衫。
叶佳妤问他:“吃早饭没?”
他摇摇头,叶佳妤就又问他:“那吃药没?”
他又摇摇头,嘟囔着道:“药不好吃。”
刘标此时进来了,拿着方莫刚刚买回来的退热贴,叶佳妤接过来,道:“标哥,替我打电话跟夏总请个假罢?”
刘标点点头,知道她今天不会再出酒店了,于是又问:“那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办么?”
叶佳妤摇摇头,说了声没事,他就和方莫一起走了,屋子里又只剩她和沈砚行两个人。
她起身去拿了药过来,递到他眼前,“吃了罢。”
沈砚行面有难色,抿着唇迟迟不肯伸手来拿,叶佳妤嘿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扭捏,病了不吃药,你还想不想好了?”
沈砚行闻言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阿渝,你好凶……”
叶佳妤一口气哽在咽中,好半天才缓过来,板着脸教训他,“早就告诉过你,要注意,你偏说没事,这不就感冒了,既然病了就该吃药。”
说完见沈砚行垂着眼不说话,分明一副左耳进右耳出我行我素的模样,她忍了忍气,好声好气的劝道:“你听话啦,把药吃了,我给你煮粥,好不好?”
沈砚行抬眼看了看她,知道躲不过了,只好退一步同她谈条件,“那、那你得喂我喝。”
“……行,你把药吃了我就答应你。”叶佳妤有些无语的点点头应承道。
见叶佳妤应了,他才脸臭臭的接过药片,等他皱眉闭眼的吃了药,叶佳妤把姜汤递给他,转身就要去煮粥,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的掌心有些烫,叶佳妤哆嗦了一下,转头纳闷儿的看住他,“又怎么了?”
“你得等我喝了才能走。”沈砚行抿着唇,一脸的坚持。
叶佳妤抬手扶了扶额,干脆又把姜汤拿了过来,亲手递到他嘴边,“我喂你行了罢?喝!”
沈砚行就着她的手乖乖喝了姜汤,她总算可以暂时离开片刻了。
套房里一切都是齐全的,包括厨具和食材调料,煮粥的小锅刚刚放上灶,却听见沈砚行喊她的声音,“阿渝,阿渝……”
“怎么了,怎么了?”她忙跑了回来,看见他正抱着被子滚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
见她进来,他就笑了笑,“阿渝,我想喝水。”
“……喝水自己倒啊。”叶佳妤有些奇怪的应了声,这点小事难道还要她来么?
沈砚行撇撇嘴,“可是我生病了啊,我难受……”
叶佳妤一想,也是啊,他病了,于是她就倒了杯水,又喂他喝了。
接下来沈砚行却不让她走了,一会儿要量体温,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又要喝水,甚至还要抱抱。
“你怎么这么矫情啊?”叶佳妤被他搞得头大,可是又没法拒绝,只好一边吐槽一边围着他忙前忙后。
沈砚行抱着她腰枕在她腿上,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答非所问,“阿渝,以后我死了你不要改嫁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呢,感冒而已,说什么死不死,而且,你都挂了,我为什么不能改嫁?”叶佳妤玩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的反问,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沈砚行沉默了片刻,把脸埋进她的小腹处,“要是你改嫁,就去别人家了,我以后怎么和你合葬,阿渝,我很贪心的,你知不知道?”
叶佳妤愣了愣,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涌上来,只好眨了眨眼,笑道:“我只知道你很矫情。”
她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你上一次感冒还是冬天,不但严重,还拖拖拉拉,俸清还说你壮,我是没看出来。”
沈砚行见她不肯正面回答那个问题,也不在意,只声音嘶哑的笑了两声,“……是啊,一点都不壮。”
他从小就这样了,每年总要感冒几次,每次都来势汹汹,家里不管怎么给他调养都无济于事,好像从那年开始,他就一直是这样了。
叶佳妤又叹了口气,捏捏他的鼻子同他商量,“你不让我走,就得吃白粥了?”
“那就吃白粥。”沈砚行应得飞快,抱住她的手又紧了紧。
叶佳妤无奈,只好替他拉了拉被子,望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原来,他也是会撒娇的。
尽管病了,但沈砚行的工作却并没有完全停下来,下午的时候他退了热,精神好了许多,就要叶佳妤打电话替他把夏明远叫来。
夏明远来了,见他正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叶佳妤喂过来的粥,不由得莞尔,“感冒发烧,你连手也病了?”
“……嗯。”沈砚行咽了口里的粥,得意的望着他应了一声。
叶佳妤怕他饿,两三个小时就喂他一碗粥,此时已经是最后一勺,她淡定的收了碗,朝夏明远颔首,“让夏总见笑了。”
夏明远笑笑,等叶佳妤走了,他才看着恢复镇定冷静的沈砚行啧了声,“真是羡煞旁人。”
沈砚行眨了眨眼,直接说起了工作来,“剧本带了么?”
他想起剧本中不符合要求的地方,对夏明远道:“我说你记,让编剧赶紧改,免得耽误演员看剧本。”
夏明远一哂,“他们……唉算了,咱们做好咱们的就罢了。”
他混过那么多剧组,见过许多的演员,能好好背台词的演员不是没有,而是不多,尤其那些一线的当红明星,他们忙,能没场戏都亲自来拍就很不错了。
“剧本里的造办处要改成修内司,造办处是清朝的,两宋只有修内司,南宋时另选新址设的是郊坛下。”沈砚行把笔记本摊开在床上,一手撑着床,一手指着笔记本上的笔记。
夏明远在电脑上做好笔记,点点头,“还有呢?”
“去掉剧本里的笔筒,目前的传世品多为明代中晚期的,墓葬出土的笔筒也不见有宋元笔筒。”沈砚行又说了另一点,“虽然似乎也有专家说瓷制笔筒应该产生于宋代,但没有看到实物出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用了罢。”
“还有另一点,关于食物的。”他顿了顿,又指指另一处,“这里提到槐花麦饭,这个要用洋槐花来做,但宋朝只有国槐,国槐花是不能吃的,所以那时应当也没有槐花麦饭。”
叶佳妤又端了水进来,听见沈砚行说这一点,忙插嘴道:“那还有一个跟吃有关的,两宋没有咸粽子,至少目前不见有文献证明。”
宋朝文献上就记载粽子味道十分明确,是“水团冰浸砂糖裹,有透明角黍松儿和”,而《武林旧事》中再次用“糖蜜巧粽”四个字再次验证了当时粽子的口味应该是甜的,直到明代中期才在《竹屿山房杂部》这本书中有粽子馅儿是\"猪肉醢料\"这样的记载。
“这样看来,是先有甜后有咸啊?”夏明远有些惊讶。
沈砚行点点头接过了话来,“而且有人考证过这本书的作者是现在的上海人,所以有人推测,有可能是上海人把甜粽子慢慢变成咸粽子的。”
生活有着无数的巧合,这些巧合或许无关紧要,但当你发现时,会觉得很好玩,并且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沈砚行接着又说起了称呼问题,因为朝代立足于宋,因此有些地方需要改一下,“对正经人家的女孩儿要叫娘子,不能叫小姐,那是叫□□的,皇后叫圣人,妃嫔叫娘子,宰相的儿子要叫东阁,权贵子弟才称衙内,奴仆称男主人为郎君,女主人是娘,主人未出阁的女儿可以称小娘子,普通女子没有自己的名字,只在姓氐前加个‘阿’,比如阿王、阿李,或者是姓氐 +排行+娘,比如孙二娘扈三娘……”
这样改了一通,这回全部的称呼都对上了,细心的的观众很容易就能对上是哪朝哪代的故事了。
夏明远做好改动记录后没坐多会儿就离开了,他还要去找编剧和郑耘。
沈砚行伸了伸腿,然后张开手来,“娘子,来,让我抱抱。”
“……你喊谁呢。”叶佳妤脸一红,不肯靠近前去,低声嗔了一句。
沈砚行望着她,调侃道:“别想歪了,两宋时叫娘子跟叫美女是一样的,难道你不是?”
他说着在床上略抬了抬身子,伸手拽了她过来紧紧搂住,叶佳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哼了声,“……是不是占我便宜你心里清楚。”
沈砚行扬起头来看看她,眯起眼笑得狡黠,“换了别人,这便宜我都不稀罕占。”
叶佳妤低头和他对视,想说什么,最后却红着脸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