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寿从延和居离开了,叶佳妤并没有将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放在心上, 和沈砚行说了话后就又跑去找莫桦了。
莫桦已经在厨房, 她走近门时看了一眼里面,只见穆牧正站在莫桦身旁洗菜, 两个人的背影并排在一起, 显得十分搭衬。
她立即就停住了脚步, 躲到了门边儿上悄悄的往里看, 想起沈砚行告诉过她的话, 于是又忙转身蹑手蹑脚的往回走。
“不是去找小莫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沈砚行端着茶盅站在门口,一转身就看见她又从厨房那边回来了。
叶佳妤蹭到他身边去, 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 “穆牧在呢,我不好打搅的。”
沈砚行低眼看看她攀在自己手臂上的葱白手指,皮肤感受到她手心的柔软和温暖,心头忍不住有些缱绻在缭绕。
他伸了另一边手过来, 把茶盅里还温着的茶喂给她,这样的亲密的动作他已经在短短是时间里就已经习惯, 习惯到有时候会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叶佳妤咂咂嘴, 拉着他往回走, 然后听见他道:“明天早点过来, 我们去看古家具特展, 好不好?”
叶佳妤哦了一声, 想起明天是周五,于是她认真的打商量,“午后可不可以?我早上要写稿子的。”
沈砚行应了声好,她见他嘴角噙着笑,心情明显很不错,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同他提起了要求来,“我陪你去看展览,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你先说是什么。”沈砚行扭头望了她一眼,自忖还没被美色迷惑了心思。
叶佳妤坐在美人榻上,榻矮,沈砚行又站着,她坐在上面就得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她抿着嘴唇笑,“那要是这件事你不想做,是不是就不会做了?”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沈砚行在书案后坐下,一扭腰就和她面对面对视着了。
他的眼里有明显的笑意,叶佳妤睨了他一眼,“当然是要听真话。”
“那我告诉你,如果这件事我不想做,我首先会想办法说服你,如果你实在不能通融,那我也许是会去做的,因为我不想因为一件事就让你不高兴。”沈砚行把手掌平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她的眼。
他顿了顿,眼角弯了起来,“不过,我相信你不会让我为难,对不对?”
这已经算是他的攻心之术,叶佳妤瞪着眼望着他,有些迷茫,有些困惑,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他对自己说的话。
多少男人会为了哄女朋友或者太太欢心,明明很不乐意做某件事,偏偏还要装作很乐意的样子,同她讲:“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没有错,但却会让他觉得委屈,而他潜意识里的不情愿,或许就会投射在做这件事时的行动上,提要求的人看了也未必会开心。
叶佳妤仿佛又多认识了一点沈砚行,他眼底盛满的坦诚让她觉得心折,这样很好,他们能够知道彼此的真实想法,这才能互相体谅和迁就,谁也不必觉得委屈。
一段感情走到最后会如何,一是选择,二是经营,你选择了一个人,要和他一起经营这段关系,经营手段不一样,结局也就不一样。
沈砚行盯着她看,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这样的对峙,就像一场你来我往的试探和交锋。
“好呀,你要是不愿意,我一定不勉强你。”叶佳妤抬了抬下巴,掷地有声的回了一句。
但她也顿了顿,然后语气软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可怜巴巴,“可是我觉得,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女孩子最大的优势或许就是在这种时候,因为这个人喜欢你,对你没有防备和底线,所以你可以随意的向他撒娇,并且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砚行好笑的挑挑眉败下阵来,“我说祖宗,你能不能先说是什么事儿?”
“我老板看了上次你出镜的视频,觉得很好,想请你和我们长期合作,嗯主要是和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他说可以付出场费的。”叶佳妤托着腮,眨巴着眼睛同他打商量。
尽管上一支视频拍好后还没有播,但罗老刀看过之后却觉得沈砚行和叶佳妤配合得极好,而且沈砚行的外形条件很好,所以希望他们以后能经常一起出镜。
沈砚行闻言眉头一皱笑了起来,“那你们打算给我多少?”
叶佳妤张嘴就要说,却被沈砚行伸了根食指过来抵住了唇,她安静下来,沈砚行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他利落的打开了微博个人主页,递到她眼前,“你看看我这个号,配合你出场,收多少钱好?”
个人主页上的头像左下角有个闪闪发光的金V标志,粉丝已经几百万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V了,叶佳妤惊讶的望着那个叫“纸上春秋”的账号,“原来这是你么?”
“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这是我。”沈砚行耸耸肩,眼角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叶佳妤把手机塞回去给他,嘟囔着道:“……你让我静一静。”
自己的男朋友居然是个比自己粉丝还多的大V,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叶佳妤有些难以消化,她望着沈砚行有些疑惑,“有什么是你不懂的么?”
沈砚行的表情立即变得哭笑不得,他揉了揉叶佳妤的头,叹了口气,“很多都不懂,好了,我答应你,而且如果你能说服工作室以后把有我出场的拍摄地点都放在这里,我可以分文不收。”
“……为什么?”叶佳妤怔怔的,仰着头看已经站了起来的男人。
他低下头来,在她的唇上啾了一口,哄道:“因为见你比挣钱更有乐趣啊。”
当然了,那鸡碎一点的钱不要也罢,就当是家属支持工作了。
可是叶佳妤却忽然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另一句话,“你不是觉得赚钱比谈恋爱更有趣的么?”
沈砚行已经走到了长桌旁,闻言脊背一僵,沉默半晌才出声,“此一时彼一时。”
叶佳妤撇了撇嘴,在他背后有些鄙视的冲他吐了吐舌头,吐完之后又忍不住笑,趴在美人榻扶手上望着他笔直的背影,眼睛渐渐就有些发直。
好歹算是解决了眼前这件事,吃过饭后她就回去了,回到家门口还特地跑去和跟着她的刘标和方莫打招呼,“又麻烦你俩了。”
刘标和方莫和这位大小姐熟,知她是个好说话的,于是调侃道:“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有姑爷跟着了,就不用我们啦。”
叶佳妤红着脸点点头,冲他们挥挥手,然后转身跑了,走之前又按照大哥交代过的那样,把第二天的行程告诉他们。
到了第二日和沈砚行约好的时候,刘标和方莫也跟着去了延和居,只是沈砚行却道:“特展在早上刚刚布置好,我们是提前去看的,人员上……恐怕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两位也带进去,如果相信我,可以在门口等我们么?”
刘标和方莫自然应好,到了省博,沈砚行和叶佳妤下了车,从员工通道进了博物馆,迎面就看见摆放的海报。
海报上是一把精致的黄花梨圈椅,还有工作人员在调整海报的位置,叶佳妤忍不住问沈砚行,“明天就能看了,为什么要今天来?”
“我们提前来,人少,能看到更多东西,明天既是第一天又是周末,来了只能看人。”沈砚行带着她往里走,路上遇到熟悉的工作人员,还寒暄了两句。
博物馆里只有寥寥几人,全都看得认真仔细,交谈声音也很低,所有展品都摆放有序,甚至仿佛有人在使用一般,充满了生活气息,隔离带还没有拉上,只有工作人员在旁监督,有些展品都可以近看甚至用手去摸。
叶佳妤看到一个红木制的妆奁,奁身为六瓣花形,分作三层,各层以子母口相套合,上有盖,下有托盘,盖面还雕刻了团花牡丹,奁身外壁则刻迎春、荷花、秋葵、梅花等四季花卉,卡片上写着是“唐团花纹奁盒”,雕刻纹饰精美而细致。
她下意识想伸手,但又不敢,到底是古物,万一碰坏了怎么办,她的手停在半空,听见身旁一个年轻的女声道:“没关系的,木头的东西,碰了也不容易坏。”
叶佳妤回过头,见到是个不认得的人,于是表情有些迟疑,对方却认得她,眨眨眼道:“砚行哥现在带你来,就是因为这个时候有的展品是可以触摸的,正式开展就不行了。”
原来是这样,叶佳妤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沈砚行要赶在开展之前来了,对于普通参观者来讲摸不摸碰不碰是无所谓的,但对于沈砚行这种行家来讲却并非如此。
手眼并用总比只用眼去看要准确得多,很多肉眼看不见的小差异,用手却能触摸得到,因此现场大部分都是和沈砚行一样的人,他们看得极其仔细认真。
她同那位工作人员道了谢,又认真的摸了摸那只漂亮的妆奁,扭头看见沈砚行正站在一张拔步床边上,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她并不想打扰他,于是自己走到了另一边。
省博的这次特展布置得很有意思,让人仿佛看见主人在使用这些物件时的模样和场景,极其生活化。
一张黄花梨的书案,案上有闲搁的笔,刚研的新墨似乎还散发着清香,宣纸平铺在案上,压着一对和田玉麒麟镇纸,似在等待主人来书写,刻有仙鹤的端砚雕工精湛,书册在桌边随意摞起,好像主人刚刚离开,并且不久就会回来。
叶佳妤觉得极其有趣,不由得驻足观看,正看着,忽然听到旁边有一把惊讶的女声传了过来,她下意识的转身,却碰上了一个脚步不稳的女人。
女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利落的女士西服,手里似乎抱了一摞书,又不小心被展区的护栏绊了一下,和护栏一起摔了下去,工作人员一面道歉,又一面扶起了被撞倒的护栏。
女人已经爬了起来,正蹲在叶佳妤的跟前收拾散落的书还有文件,叶佳妤忙蹲了下来帮忙,对方连声道谢,还吐槽自己道:“真是没有带脑子出门,难得提前来看一次展览,没学到多少东西,反而让自己摔了。”
“您也是搞文物工作的?”或许是因为沈砚行的关系,叶佳妤先入为主的猜测着对方的职业。
女人点点头,笑道:“是啊,你也是么?”
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但目光却是幽幽的,叶佳妤看不明白她眼里的内容,只是摇摇头,“不是,我陪家里人来的。”
叶佳妤站起来,把收拾好的纸张递还给了女人,女人刚想和她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了声,“阿渝,过来。”
叶佳妤听出是沈砚行的声音,转头看了眼,又忙同女人道了声不好意思,转身就小跑着回到了沈砚行的身边。
女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笑了笑,男人叫的可能是女孩的名字,对于这样无意中得到的信息,她挑挑眉,转身走了。
叶佳妤到了沈砚行身边,发现他还在看那个拔步床,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一回,“这张床,是不是和你房间的有点像?”
“只是有点像,你看以前的拔步床,床边还有梳妆台和马桶,现在的哪里有,只不过是借了个形,实际上差得远了。”沈砚行拉着她的手,指着展区里那张拔步床一点一点的给她做着讲解。
时间已经临近下午闭馆的时间,其他正常开放展区里的观众好像也逐渐离开了,外面的声音已经变弱,叶佳妤站在沈砚行的身旁,听讲间隙抬头看了眼他的侧脸。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匀称,像精雕细琢而来,他的目光沉稳而坚定,叶佳妤挪开视线,继续在他低沉悦耳的讲解里继续看着眼前的拔步床。
一张床能承载多少重量呢,也不过是一双人一生一世的同床共枕罢了。
明明很轻,等到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就更轻了,可是又很重,那是一生的重量和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