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下午虽然在加班, 但或许是因为周末本来就是休息日的缘故, 叶佳妤和康恺做事都慢悠悠的,晃荡着就到了下午三点多。
沈砚行有午睡的习惯,叶佳妤起先劝他回去, 可他哪里肯, 硬是不肯走, 叶佳妤怕他打了瞌睡脑袋犯迷糊, 便找了张躺椅支在屋外能晒到阳光的屋檐下,让他略歇歇眼。
躺椅正对着工作室种的花丛,一眼看过去全都是绿色, 下午的阳光并不灼热,温温的,还有微风吹过来, 沈砚行很快就觉得眼前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旺财似乎也有些困了, 乖巧的匍匐在他脚边, 大尾巴偶尔甩甩, 像是在驱赶蚊虫。
杨洛进门的时候见到花丛边上露出半个不认识的狗头,吓得差点就喊出了声,左右看看见没人, 到处都安静得很,这才努力压下内心惊讶,有些犹豫的往前走。
直到快到门口了, 眼睛往花丛后面看了看, 见那里支了张躺椅, 有个男人躺在上面,他侧着脸,双手叠在小腹,可又不是康恺和邬慕桐,更不是罗老刀。
杨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她收回目光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面,见叶佳妤正在边吃蛋糕边打字,于是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你怎么来加班还带家属?”
叶佳妤抿抿唇,有些无奈,“他不肯回去。”
杨洛啧了声,抢过她手里的蛋糕自己吃了,含糊道:“你可真够了,不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是公德好么?”
叶佳妤眨眨眼,笑着转过头去,继续敲着键盘,杨洛吃完蛋糕,又去茶水间寻摸了点东西出来,跑到门外把旺财勾了过来。
“你小心些,别惹了它,万一被咬了就完了。”叶佳妤有些担心,心里惴惴的嘱咐一句。
杨洛点头说知道,又叹了口气,“要不是认得它,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天会把一只藏獒当二哈。”
叶佳妤扭头瞟了她一眼,不由得失笑,摇摇头又继续写自己的稿子去了。
或许是天气正好,即便是在躺椅上,沈砚行也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小时,醒来时正是杨洛把旺财哄进室内的时候。
他头一低就发现脚边没了狗影,支起耳朵仔细听听室内动静,然后放下心来,转头左右看看,发觉这地方景致不错,仰着头能看见外面邻居统一中又各有特色的外墙装饰。
沈砚行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来刷微博,有几天没上了,一登录就收到了几十条私信。
他一条条的看过,有兴趣的就回复,没兴趣的就略过了,最后看见有好几条都问他耀州窑的私信,他愣了愣,然后仔细的看了他们转发的微博。
发现大多是因为新近热播的一部清宫剧中出现了耀州窑瓷器,又有热心的网友盘点剧中精美的食物和摆设,这才引起了不分网友的兴趣。
沈砚行翻了翻手机,又跑去博物馆官网去下载了些图片,埋头编辑起来,“耀州窑是北方青瓷的代表,宋代青瓷胎体较坚簿,胎色灰褐或灰紫,釉质莹润透明,釉色青绿如橄榄,釉薄处呈姜黄色,有的继承并发展了越窑秘色瓷的如玉般滋润不透明的质感,有的比越窑釉色透明一些。器型丰富,盘 、碗、杯、碟、瓶、壶、罐、炉、盒、香薰、注壶、注碗、盏、钵、灯、枕等均有,器物造型多变,有花瓣式、瓜棱式和多折式,外形美观。其中力士炉颇具特色,炉身底座四周跪有力士。这一时期的主要装饰手法有印花、刻花、划花、堆塑、贴塑等等。”
一条微博所能容纳的字数有限,多了怕是没人有耐心看完,所以他字斟句酌删删写写,十几分钟了才写完发出去。
到底是玩微博多年也成了个大V,他又有没有关评论,很快就收到了很多的评论,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要做,他倒是有心思开始回复起评论来。
有的粉丝是很久以前就关注他了的,虽然没真正见过面,但在网络上来往多年,看着熟悉的ID都觉得有种老友相见的感觉。
有人问他怎么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回复大家的评论,他就拍了张躺椅前面的花丛的照片,说:“今天休息。”
外头他觉得休息得很好,里头叶佳妤敲键盘的手速越来越快,紧赶慢赶的在五点前完成一篇稿子,然后拽着外套和包包招呼旺财出门。
沈砚行见她出来,连忙从躺椅上起身,“这就要走了?”
叶佳妤脚步猛地停住,扭头看见他一脸的茫然,不由得也觉得有些纳闷起来,“对啊,都快五点了,你不觉得在这里无聊么?”
沈砚行把躺椅收起来,耸耸肩,“没有啊。”
叶佳妤将信将疑的溜他一眼,又笑了起来,她也没问真假,因为不需要,“那咱们回去呗?”
“旺财跟谁一起?”沈砚行看着跑在前面的旺财,有些犹豫。
叶佳妤笑笑,还没说话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车前,她拉开门,然后听见沈砚行提高了声音道:“旺财,过来。”
然后她就见旺财在沈砚行的指挥下,利落的上了后座,她的车不如沈砚行的宽敞,大块头的旺财有些拘束,换了几个姿势才趴得舒服了,支着头好奇的看车窗外的沈砚行。
叶佳妤扭头看看它,“我们回家咯。”
从罐头梦工厂工作室回到延和居,穆牧迎了过来,告诉他们辜俸清和冯薪要过来吃饭,沈砚书也会一起过来,莫桦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晚饭了。
叶佳妤忙脱了外套就去厨房帮忙,莫桦见她进来,笑容变得有些暧昧,“今天做个拔丝地瓜好不好?甜甜蜜蜜的。”
“……嗯?”叶佳妤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忙拍了她手臂一记,“别胡闹。”
“哪里有胡闹,你看今天辜警官他们都过来了,我还买了这么多菜,就是想替你们庆祝的。”莫桦凑近她跟前,一脸的认真。
叶佳妤迎着她露出笑意的眼,心下不由得感动,半晌才道了句谢。
她帮莫桦洗着菜,过了不久却忽然听见背后沈砚行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渝,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啊?”她的手还在水盆里没离开,只是扭过头来问了句。
沈砚行来拉她,“我哥和老辜他们过来了,说要见你。”
都认识这么久了,从前都没一次特意说要见她的,这次忽然点名,不用细想就能知道是为什么。
叶佳妤脸一红,觉得有些别扭,下意识就甩开了沈砚行的手不肯跟他走。
沈砚行抓着她手腕的手一空,他愣了一瞬,随即哭笑不得,再度走上前来扶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
出了厨房门往右走几步就要进前堂,叶佳妤仍然觉得别扭,一个劲的往后缩,面色有些发苦,“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才认识……”
沈砚行掀起门帘来,拉着她一边走往外拖,“走罢,都这时候,你还害什么臊。”
叶佳妤不敌他的力气,最后只能顺从,被他强行搂着就进了前堂,一出来就听见辜俸清吹的口哨声。
她咬着唇被沈砚行半搂半推的带到他们面前,听见冯薪笑着温声道:“原来是真的在一起了,恭喜啊。”
“……多谢。”叶佳妤点头笑笑,满脸的羞涩。
沈砚行则要大方许多,面对几个同伴显得意气风发,“快,叫弟妹。”
辜俸清被一口茶呛住,咳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看一眼正翻白眼的沈砚书,转头戏谑的望着他,然后才对着叶佳妤喊了声,“弟妹好,我们是来蹭饭的。”
叶佳妤的脸早就红透了,她慌乱的摆着手,只觉得沈砚行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灼烫到不可思议的温度,那热气源源不断的穿透衣物,烘得她浑身都出了汗。
她咬咬牙,终究是甩开了沈砚行的手,旋身从他身旁离开些许,然后抽手拍在他背上,“你都胡说些什么呢!”
拍在身上的力道软绵绵的,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恼羞成怒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嗔意,沈砚行知道她没有真生气,于是笑吟吟直勾勾的望着她,直到她别过脸又转过身跑回厨房去。
在场的几位观众立即就是一片嘘声,辜俸清指着沈砚行大笑,“沈二啊沈二,这回你可算是孙猴子带上紧箍咒了,我等着看你以后对媳妇儿服服帖帖。”
“我在气管炎俱乐部等你们。”沈砚行并不着恼,微笑一如既往,淡定得很。
冯薪把玩着手里的白釉金边细瓷茶盅,抬眼看着沈砚行,“沈二,就这么定了?”
“要是没意外,就这么定了罢,阿渝多好,我就专心把她哄好了,最后给哄回家去,省得麻烦那些有的没的。”他低眉垂目,将公道杯里的茶汤徐徐注入自己面前的茶盅。
穆牧此时正给旺财喂牛肉,哄得它围着自己团团转,闻言抬头应和了句,“这样最好,谈恋爱其实真的挺麻烦,女孩子不矫情,男人觉得她没女人味儿,女孩子一矫情,男人就觉得她……就是矫情。”
“哟,穆牧你有长进啊,失恋一次成感情专家了?”辜俸清向后仰了仰身子,调侃的望过去,却只见穆牧已经和旺财跑出去了。
此时全场最认真的是沈砚书,他昨晚已经看够了他老弟秀恩爱的得意,现在已经免疫了,只是认真的品着茶——上等的大红袍,不喝就浪费了。
互相调侃过一阵,辜俸清却笑容一收,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喊了一声,“沈二。”
沈砚行抬抬眼,“什么事?”
“我觉得你可能被盯上了。”辜俸清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扔出来这么一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大家伙儿都愣住了,沈砚书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阿行又得罪什么人了?”
冯薪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对啊,是不是沈二生意上跟谁有什么纠葛?”
相比于沈砚书和冯薪的着急,沈砚行淡定许多,面前的笑纹丝未动,“你查到什么了?”
“什么进展都没有。”辜俸清面色一沉,语气多了两分凝重,“不过今天早上有一起失踪案,跟报案者丈夫一起失踪的,还有一件北宋耀州窑的瓷器。”
沈砚行哦了一声,“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还记得何钦么?”辜俸清身子往前倾,声量也降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沈砚书和冯薪实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辜俸清叹口气,左右看看他们俩,“我和沈二都在调查二十八年前那群人,我们都觉得他们又回来了,并且和近段时间几起大案有关系。”
“……就因为每个案子都丢了宝贝?”沈砚书只要仔细想想近来案子都有哪些就都明白了,只是他仍然将信将疑。
冯薪则想得更多些,他面色一白,“那……你是怀疑这次他们是冲着沈二来的?”
“可能我们的动作有点多,打草惊蛇了。”辜俸清耸耸肩,做出了个猜测。
沈砚行面上的表情动了动,“原来是何钦啊,那就怪不得了。”
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在其他三个人面上缓缓划过,突然勾起唇角来,笑得有些诡异,“说不定早就在监视我了,要知道当年他们本来就想要我一条命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对面三个人立即变了脸色,沈砚书是凝重和担忧,辜俸清和冯薪则是担忧中又多了一抹无法掩藏的恨意。
室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打破这种瞬间变得压抑的沉默。
“准备吃饭!”叶佳妤欢快响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就像是停摆的闹钟重新放了电池,时间又开始流动。
沈砚行回过神来,笑着道:“先吃饭罢,有什么事吃饱肚子再说。”
他的笑容温暖,刚才那点诡异来得突然又消失得迅速,且无影无踪,辜俸清抬眼,见他已经起身笑着迎向了叶佳妤,接过她手里的菜盘子又转身折返。
心里忽然就有些惴惴不安,他也是一个积年的老刑警了,遇到很多事总会先做最坏设想,可这一次,他不停地在劝自己,这都是自己多疑罢了。
他们都习惯了平静安稳的日子,可以嬉笑怒骂吃喝玩乐,不愿意更不想在此时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