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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宫如意头也不抬, “白长这么高, 要我仰着头和你说话?”
卫天有些手足无措地愣了两秒钟,最后恭恭敬敬地把手放在大腿上坐回了椅子上, 战战兢兢地只敢放了半个屁股。
“如果要走,想去什么地方我都替你安排好。”宫如意没坐到宽大的书桌对面,她靠在桌子旁摆弄了一下手边的镇纸,纤细的手指尖上透出一点健康娇俏的粉色, “武市怎么样?我记得你上次去公干的时候回来说那边环境你很喜欢。”
“您……要赶我走?”卫天脸色一白。
“这得问你,你想走吗?”宫如意反问,“你哥哥已经被带走了, 他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不会捞他出来的。你们是亲生兄弟, 不恨我吗?”
卫天急切地抬头,“我怎么可能恨您……!”
“那就是不走了?”宫如意脸上露出个浅淡的笑容, 她微微弯下腰,将从餐厅带走的那支蔷薇花别在了年轻人胸前的口袋上,“正好, 我接下来有事情想交给你去做。”
卫天愣愣地低头看向娇艳欲滴的鲜花,觉得那花和自己根本不相称, 衬着大小姐春葱似的手指才会令人移不开目光。
“城外郊区有个地方, 大家常说那个地方叫‘贫民窟’, 你听说过吗?”
“万安巷?”卫天表情一肃, “那地方很乱, 大小姐要去?”
“不,我和那地方天生犯冲。”宫如意轻描淡写,“我想你去一趟,替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景川的人。”宫如意顿了顿,改口,“一个叫景川的孩子,他今年八岁,在那里还算有名,你进去随便问问就能找到他了。”
“我去。”卫天毫不犹豫地点头,“找到他之后呢?”
宫如意没有马上给出回答,她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征询卫天的意见,“你觉得呢?一个未来会杀死自己的巨大祸害,怎么处理才是最好的方法?”
“当然是尽早一刀除去了。”卫天不假思索。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宫如意垂眼又想了几秒钟,“你找到他以后,就将他带来见我吧。”
“……那个孩子会成为大小姐的威胁?”
宫如意若有所思,“这一次不好说。”
景川杀了她很多次,但她也不是没给对方送上大礼过,虽然输多胜少就是了。
第十次重生又会怎么样呢?
卫天很不赞同,“既然是潜在的危险因素,您怎么还能带到自己身边。我知道大小姐您心软不忍心对一个八岁孩子做什么,您尽管交给我去办。”
宫如意失笑地敲敲年轻人的脑袋,“不许这样说话,人家听到会以为我们是黑道,景川那边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中年长的皇帝对一个皇子百般宠爱,将他纵成了个吃喝玩乐以外什么也不会的废物,为的就是不让这位皇子有任何登上皇位的机会。
皇帝这么做的缘由,隔了太多年,宫如意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但这个方法确实不是第一次在她脑中闪现了。
可刚死在景川手中、又重生的时候,宫如意实在是忍不下自己的戾气,卯足了劲想要也把景川弄死,花了好几辈子才慢慢让自己的怨恨平复,终于能用平和的目光去看待景川,把重生当成了一盘能反复读档的游戏。
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赢过景川,也许直到这个目标实现的那天,重生的轮回才能够终结。
终于心平气和了不少之后,宫如意再次想起了自己先前考虑过的方法——亲手把景川养废。
景川当然是天纵奇才,精英中的佼佼者,不然宫如意也不会栽在他手中这么多次。
可如果这样一位天才从八岁开始就被人悉心往二世祖的方向培养呢?宫如意很好奇他能不能被养歪。
“小天,听过一个词吗?”宫如意笑着问,“——捧杀。”
*
万安巷,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过年时会喜庆地挂起红灯笼的热闹街道。
可实际上完全相反。
万安巷的上空似乎永远笼罩着散不开的阴云,到处都流着酸腐味的污水,从狭窄肮脏的路面到直接坐在路边的人,色调都是阴沉沉的,好像早已死去多年。
景川快速地在街道中穿梭,凭借着自己孩子的体型优势硬是从一条窄得吓人的缝隙里挤了进去,顺利地通过迷宫般的阴暗小道,消失在黑暗中。
原本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两个男人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声离开。
“又被这泥鳅似的小杂种溜了!”
景川警惕地从小道另一端探出头,左右张望几秒钟,确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之后才从里面出来。
他就在口子的位置坐下,从破旧褪色的衣服兜里掏出个磕烂一角的苹果,皱眉看了一眼,有点心疼地擦擦才低头咬了一小口。
一个才拳头大的苹果,他珍惜地小口小口吃着,动作却很快,像是担心有人会来打断他的进食似的。
可他才吃了一半,就听到了陌生人的脚步声,立刻竖起耳朵。
——那是个体型健壮、身体很好的人,脚步声非常坚实,一听就知道不是万安巷里的人。
景川立刻把没吃完的苹果往怀里一塞就要起身往小道里跑去,可刚站起来,后领就被人紧紧地给揪住了。
来人动动手掐住景川后颈,跟提只猫似的把他拎了起来,打量一眼,问身边点头哈腰的瘦小男子,“他就是景川?”
听到自己的名字,景川睁大眼睛看向一旁的矮个子,认出他是万安巷上的某个黑心商贩。
“绝对没错,就是这小子!”商贩几乎是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整个人显得异常卑微讨好,“他总是时不时地到我那儿偷东西,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而且他身上有个很明显的胎记,大家都知道的,喏,就在他脖子下面,那里颜色是不是不太一样?”
提着景川的年轻人翻看了一眼,确认无误,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就扔给了商贩,“拿去。”
商贩眉开眼笑地接住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塞得满满的纸币现金,顿时喜得连眼睛也看不见了,“谢谢这位爷,下次来万安巷有事儿您还找我,保证给您办妥帖了!”
景川一言不发地盯着商贩远去,那双带着狠劲的眼睛像是要在他身上剜一块肉下来似的。
年轻人皱着眉看了眼景川,低斥道,“老实点。”
说完,他就这么拎着景川往外走去。
走了没几步,景川怀里吃了一半的苹果没兜住掉了,咕噜噜滚出好几米远。
景川顿时急了,没轻没重地挣扎起来。
年轻人面色不虞地避开他差点挠到自己脸上的手,“一个烂苹果而已,掉地上不能吃了。”
景川跟没听见似的,手脚并用试图下地捡起那半个对他来说似乎十分珍贵的粮食。
年轻人和他僵持了一会儿,没办法地回头几步,低头去捡地上的苹果。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么一两秒钟时间里,景川突然伸手从自己后裤腰的地方抽出一块尖锐的陶瓷碎片,向着年轻人的手臂刺了过去。
“——!”年轻人一惊,迅速反手捏住景川的手臂撅开去,可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他划出了长长一道血痕,伤口不浅,立刻流了不少鲜血出来。
叮地一声,景川吃痛,瓷片掉到了地上。可他仍然咬着嘴唇没发出声音,用力一脚蹬向年轻人的腰腹,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吃过一次亏的年轻人当然不会再栽到在同一个坑里,他毫不留情地制住景川枯瘦如柴的四肢,四下一望果断找了根脏兮兮的塑料绳将他跟只死猪似的绑了起来。
在景川又试图咬他一口之后,年轻人黑着脸把景川给打晕了过去,扛着不省心的小崽子离开了万安巷。
……这个倒霉的年轻人,当然就是被宫如意派去寻找景川的卫天。
卫天这一趟任务出得还落了彩,宫如意听到消息时哭笑不得又有些意料之中。
卫天是觉得对方不过才八岁的小屁孩没上心,但不知道那狼崽子从小就心肠都是墨水里浸过的。
当年的她,不是也吃过一样的亏吗?
“人呢?”她淡淡地问。
“卫天来时您还没下课,我见他伤口也情况不好,就直接让人把他们送去医院了。”山伯弯腰道,“刚才回了话,说是小孩营养不良又饿了好几天,在医院里挂水呢。”
宫如意嗯了一声,又想了会儿,把书包往旁边一放,“我去一趟医院。”
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安全起见还给打了针破伤风。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卫天察觉不到,他满脸阴鸷地盯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小屁孩,恨不能在宫如意来之前就一刀捅死这不省心的扫把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