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趵突泉确实很美, 尤其在这空气还没有什么污染的八十年代, 韩桃领着甜甜在趵突泉边玩了一整天, 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的林艺彩也才刚到家。
甜甜一回家就抱住林艺彩,问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和自己玩, 林艺彩笑着点一下女儿的鼻子说:“妈妈去工作了, 刚回来, 甜甜呢,去哪里了?”
伸出手, 露出手腕上的一个塑料手链,甜甜脆生生说道:“阿姨带我去趵突泉,很好玩。”
今天甜甜穿了昨天韩桃给买的新衣服, 一身粉色, 加上头顶一个米妮发箍, 看上去更加可爱了。
如林艺彩所言, 她今天又去跑了一整天,效果不错,“我今天又找了两个还不错的,其中一个有上下三层, 是个院子,里面可以停四辆车, 不过这一个他们不太想出租, 他们想要卖出去, 位子在解放路东头。因为是急卖,所以三千块钱就行了。这个我觉得要是能租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当然他们家好像是急需钱,所以要是不同意,那也没办法。还有一个在山大路最南头,那边也有个三层楼出租,可惜的是,我觉得那房子前后都不太方便停车,以后咱们货要是多起来,没个停车的地方,我觉得实在不太方便。”
韩桃边打开自己买来的晚饭,边说:“挺好,加上昨天你找的那三个,我们已经有五个选择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咱们尽早定下来。过来先吃饭吧,你跑了一天也累了,这是鲫鱼汤,这个是排骨冬瓜汤,还有一个老鸭汤,快过来吃。”
林艺彩心里很过意不去,可是这时候再客套似乎又显得太过不合时宜,于是她无奈一般摇摇头说:“怎么都是汤?”
韩桃抬抬下巴,说:“问问你女儿啊。”
甜甜笑眯眯地跟林艺彩说:“妈妈,我渴了。”
林艺彩和韩桃对视一眼,都是拿甜甜没辙的宠溺。
第二天韩桃和林艺彩还是把甜甜先交给了一个关系不错的阿姨看着,两人则一大早就开始四处跑,到了晚上七点多回家,她们俩这一天跑了大半个济南。
这天她们还收到了别的朋友的讯息,说是还有合适的地方在出租,于是这天过后的第二天她们又跑了一整天。
两天下来,韩桃和林艺彩一共跑了九个点,其中仨仓库,剩下的都是院子或者店铺,最后韩桃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城南市郊的一个大型仓库,还有一个就是林艺彩说的那个有停车位的院子。
两人这天晚上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还是觉得那个院子比较合算,如果买下来,以后连房租都省了,就交点水电费就行,而且三千块的价格真的不贵了,虽然说着价格可能是一个普通工人三十年的工资总和,但是对一个公司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不过韩桃给胡飞翔打电话的时候,胡飞翔却很是歉意地说:“桃儿,不是我不支持你,是你忘记了吗,你给了我两万块钱,我自己又借了一万多,凑钱买了第二台机子,我现在其实还欠债一共两万多呢,上个月的利润我直接又投入生产了,这三千块钱哥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桃儿,不行你还是租那个仓库吧,行吧?”
韩桃想了想,说:“哥,那这样吧,这房子我个人买下来,买下来之后,我一个月三十块钱租给咱们厂,这样行吧?”
“那当然行,不过桃儿,你上次不是说要给厂子七万吗,你得留点钱啊,不能把所有收入都投进来了,吃饭啥的,你总得留好钱。”
握着话筒的韩桃轻笑出声:“我饿死了,不是还有你和嫂子吗?”
胡飞翔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犹豫一下说:“桃儿,我怎么觉得我这是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呢。”
韩桃随意看向远方,但是眼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了,她说:“那要不你闺女送给我好了,父债女还。”
“桃儿,你也学坏了。”
心情舒畅地挂了电话,韩桃准备把房子尽快过到她名下。这事儿应该不算麻烦,毕竟现在是卖家缺钱,韩桃只需要找好律师就行。
其实买卖房子哪儿需要律师参与,但是韩桃觉得毕竟是济南,很多事情防不胜防,她还是决定谨慎一点,省得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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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桃从决定要买,到最后签字,一切都非常顺利,而律师的参与其实也让准备再的提高点价格的卖家放弃了这想法,总之五天之后,韩桃将这边房子搞定,顺便还买了两个办公桌,两个资料柜,最后她和林艺彩将济南已有客户仔细梳理一遍,确定各个客户的订货量,销售速度等问题后,韩桃问她:“我来济南八天了,这边的事情也已经搞定,艺彩姐,你还愿意跟我一块回长青吗?”
抱着正啃苹果的甜甜,林艺彩低头不语。她当初答应了要帮韩桃忙,可是当韩桃把这个问题再次摆在眼前,她又犹豫了。她的生活到底会不会改善她还不确定,这么贸然回去,父亲会是什么表现?
近乡情更怯,林艺彩不敢想现在的父亲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老了,是不是和以前有很大不同,还会不会认出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吗,自己让他失望了吗?
千千万万问题在脑海中打转,林艺彩左右为难。慢慢抬头,林艺彩看到韩桃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对待别人时显得有点凉薄,可是对自己却十分温柔,拥有这双眼睛的女孩名叫韩桃,她凭着一个地址找到自己,帮了自己,而自己到现在都还处于犹豫中。
“如果实在不想去就算了。”韩桃的语气依旧温和,没有半天责备或者不满,仿佛这个小丫头能原谅林艺彩的所有似的。
愧疚蔓延开去,林艺彩深呼吸一口气,轻声且坚定地说:“我去,但是,桃妹,如果我爹不愿意认我,或者他不相信我还活着呢?”
这个问题韩桃也考虑到了,她甚至考虑到刘庆军可能直接赶林艺彩出门,然而不尝试谁又知道结果到底如何呢?
轻轻拍了一下林艺彩的手背,韩桃目光真诚,“艺彩姐,你是爱着你父亲的,对不对?”
林艺彩顿了一下,她似乎很不习惯“爱”这个字,一顿之后,她还是点了头,因为十一岁之前,她的父亲就是她的港湾,在这港湾中她可以畅游,可以安心地做一个小公主。
韩桃又轻拍了林艺彩的手背两下,轻轻安抚着林艺彩,“我相信他也是爱你的。”
说罢,韩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不然你就戴个口罩,我就说是我朋友,这位朋友感冒了。到时候你见机行事,要真是觉得不愿意露面,口罩就别摘了,要是愿意那就再把口罩摘了。这样你就不会太别扭了吧?”
韩桃的安抚很有用,林艺彩终于笑了,她戳一戳抱着的甜甜,跟她说:“你阿姨真是太好了,对不对?”
甜甜嘴里正塞着一大口苹果,两边小脸都肉鼓鼓的,听妈妈这么说,她非常给面子地回答:“对。”
因为嘴里苹果太多,她一开口,嘴里还喷出一小撮苹果碎,全数落到了林艺彩衣服上。
韩桃给天天擦擦嘴,揶揄甜甜道:“咱说话就说话,别喷话,行吧,甜甜?”
甜甜点点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嘴里碰过再次被她喷出来。
林艺彩也笑起来,戳戳自己女儿,嗔怪道:“甜甜,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韩桃把甜甜抱到自己怀里,拍拍她后背,笑道:“怎么还怪我了,分明是妈妈你在我吃饭的时问我问题,对不对,甜甜?”
林艺彩无语,甜甜捂着嘴咯咯笑,韩桃也跟着笑起来,气氛和睦且温馨,就好像她们仨是一家人一样,没有半点隔阂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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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艺彩和韩桃第二天到长青市是下午一点半,韩桃先领着她和甜甜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后三人坐上了开往石榴村的公交车。公交车上,林艺彩紧张地脸色发白,腿还有点发抖,坐在她旁边的韩桃最终还是不忍心,拿出了一个口罩递给她,“按我昨晚说的做吧,到时候你要真不想露面就别露了。”
林艺彩接过口罩,迟疑半晌还是戴上了,戴上之后,她拿出了一个包着东西的手绢,将手绢放到韩桃手里,林艺彩说:“这里面是四十块钱,我现在有工作了,存着的这点钱本来是以防万一的,也不用了,我到时候要真是不争气,你帮我把这钱给我爹,行吗?”
捏着手里那方小小的手帕,韩桃百味杂陈,人啊,有时候真的太脆弱,就好比此刻的林艺彩,也好比此刻心疼林艺彩和甜甜的韩桃。
到了石榴村,林艺彩走路都有点飘,没办法,只能韩桃领着甜甜,慢慢朝前走。
刘庆军刚好下地回来,雨鞋上还挂了泥,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换鞋,满头白发被风吹起,显得十分狼狈。
大门敞开着,韩桃敲敲门,刘庆军抬头看她一眼,没拒绝韩桃的进门,不过也没给韩桃好脸色,换好鞋子,就自顾自进了堂屋。
韩桃没法,只能领着甜甜进了堂屋,只是进屋之后,韩桃才发现林艺彩没跟进来。赶紧出门,韩桃见到在院子里发呆的林艺彩,小声说:“艺彩姐,你不进去?”
林艺彩一低头,一大滴眼泪落下来。赶紧把眼泪擦了,林艺彩自嘲:“你看到那棵枣树了吗,我小时候特喜欢吃红枣,我爹赶集的时候专门给我买的,后来我长大一点,那枣树也长大不少,他就给我弄了秋千,你看那边断掉的两根绳子,就是我小时候荡秋千的绳子,这么多年过去,绳子都断了。好了,好了,不说了,进屋吧。”
林艺彩自始至终没有提起刚才在门口处看到父亲时的紧张和难过,她极力压抑着心头的不安,跟着韩桃走进堂屋。
堂屋里刘庆军正在擦拭一个相框,而那个相框里的两人,应该就是刘庆军和年少的林艺彩。相框里面的相片还是老式的黑白照片,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笑得都很甜,若是仔细看,里面那个小丫头和甜甜还有五分相像。
刘庆军脾气不好,不理她们,韩桃只能不管这份尴尬,自己开口道:“刘叔,是这是我朋友,她感冒了。这是甜甜,甜甜,过来叫爷爷。”
甜甜很乖,立刻脆生生地喊:“爷爷。”
正在擦拭相框的刘庆军回头看一眼甜甜,这一眼看过去,他就傻了,因为甜甜怎么那么像小时候的女儿?
韩桃看刘庆军眼神,就知道他这应该是想到了女儿,赶紧说:“刘叔,我先给您道个歉,我查了您过去的资料,然后又拜托朋友帮忙找了找您的几个孩子。两个大儿子我们没找到,但是我们可能找到了您的女儿。”
韩桃也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拐弯抹角,而刘庆军当场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韩桃,刘庆军双唇发抖,说出的话,前后都不连贯,可狂喜、紧张、惊讶等等情绪在脑内汇聚,他根本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我女儿?找到……儿子?什么资料……女儿呢?我的闺女……这小丫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你确定?”
刘庆军浑身发颤,他想要靠近韩桃一步说话,然而步子一迈出去,他才发现腿早就软了。整个人向前趴去,刘庆军胡乱地找身边的东西想要支撑一把,最后他被林艺彩给扶住了。
没心思去管林艺彩,刘庆军还是极力朝韩桃靠近,“姑娘,你说了啥?你说了啥?”
刘庆军的嗓子瞬间沙哑得仿佛沙漠中行走了十天的旅人,他焦急地想要跟韩桃确认,可是话问出来了,他却又不知所措起来,他挥挥手,似乎又不想听女儿的消息了,“好了,你别说,别说,我不想知道,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活着就好,她生活怎么样?比跟着我肯定好,一定是比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好。”
韩桃拿出林艺彩给的手帕,将那手帕放到了刘庆军手里,视线看着不明所以的刘庆军,韩桃说:“她现在不叫刘义彩,她叫林艺彩,当年被一对夫妻收留。她在济南,生活得……”
说到这里,韩桃看向扶着刘庆军的林艺彩,林艺彩露出的眼睛已经通红,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不让韩桃说出她的困苦。
韩桃了然,继续说:“她生活得很好,她也有了一个女儿,女儿很可爱。这四十块钱,是她让我带给您的。”
其实若是深究韩桃的话,刘庆军完全可以不信,因为这些全部都是韩桃的一面之词,她完全可以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然而韩桃很确定李庆军信了,因为他内心深处太希望女儿还活着了,就算韩桃说的是个谎言,他也绝对会相信,他宁可希望有个人这样骗着自己。
紧紧攥着那个包了四十块钱的手帕,刘庆军老泪纵横,他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刘庆军没有去问女儿为什么没来看自己,在他眼里他不配当一个父亲,所以没有任何抱怨,只要知道女儿还活着,就足够叫他高兴。
韩桃看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哭成这样,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林艺彩一直扶着刘庆军,刘庆军嘴里不住重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十几分钟后,刘庆军终于能控制自己情绪了,他抽出自己被扶着的胳膊,进了里间,再出来他也拿出了一个包着东西的手帕。
“姑娘,你帮我一个帮行不行,我把地让给你们。”
韩桃刚转回身子,手里就多了一个手帕,刘庆军红着眼睛,恳求道:“姑娘,我脾气不好,这里给你道个歉。我知道你想要那片地开厂子,我现在同意了,我一个老头怎么都能活,就想求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
韩桃没吱声,刘庆军接着说:“这里面是一百六十块钱,我没用,攒了这么多年就这一点,你能不能捎给我闺女?这是你刚才给我的四十块,也给我闺女送去吧,凑个两百,好听。但是我闺女这手帕子我就留下了,给我当个念想。”
忍不住动容,韩桃看看林艺彩,问道:“你不想去看看她吗?”
刘庆军擦一把眼泪,挥手说:“不去了不去了,你也别跟她说我,那丫头心善,当年指不定多委屈呢,我对不起她,哪儿有脸见她?知道她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这时甜甜走过来,伸着小手想要给刘庆军擦眼泪,刘庆军蹲下丨身,以便让甜甜够到,他边笑边哭,“我闺女小时候跟甜甜一样,又乖又懂事,特别……唉,特别招人疼。我也没想到那俩儿子是这种混蛋,都是我的错,生了俩那种玩意。”
甜甜给刘庆军擦了眼泪,然后她盯着刘庆军看了半天,随后想到什么似的说:“爷爷不哭,我回家,给你吃饼干。可好吃了,阿姨不让我多吃,一天三个,哎,阿姨,我今天没吃饼干,我给爷爷吃好不好?”
韩桃将甜甜抱起来,戳戳她小脸蛋说:“今天不吃了,因为我们没带过来,等你回去再吃吧。”
“那好吧。”
甜甜说完,回头看向林艺彩,“妈妈,你怎么也哭了?”
刘庆军这才看向带着口罩的林艺彩,随后他心头一惊,因为林艺彩捋了一下额发,想要掩饰她的尴尬,而额发下方正好是一块小拇指大小的痣。
浑身剧颤,刘庆军再次老泪纵横。
林艺彩则缓缓摘下口罩,轻声说了一句:“爹,是我。”
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瞬间仿佛傻了,林艺彩一步步上前,轻轻抱住了自己父亲。
韩桃悄悄抱着甜甜出了门,她知道父女二人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也有不少泪要流,甜甜这么看着有点不合适,所以韩桃找了个小铲子,又找了个塑料袋,领着甜甜去地里挖荠菜去了。
甜甜今天穿的衣服也是韩桃给买的,是个特别暖和的羊绒外套,每次韩桃一摸甜甜小手,都是热乎乎的。
韩桃自己却怎么都暖和不过来似的,不过韩桃也习惯了,原主的身子并不好,韩桃穿越过来之后,努力改变了,可健康这条路还是要长期坚持下去才能有效果。
根本不认识什么叫荠菜,甜甜只是在广阔的麦地里奔跑,还不到人脚踝的麦子就像是草坪一样,叫甜甜很是喜欢,她咯咯的笑声在田野间飘荡,韩桃放下手里铲子,看着那个走路都还不稳当的小丫头,心内感慨:能重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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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甜甜玩了整整仨小时,韩桃才领着她又回到刘庆军的家,回去之后她俩就发现了一桌子的饭菜。
甜甜早就饿了,一看到饭菜,迈着小短腿就冲了过去:“我要饿死了。”
韩桃被她这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笑,林艺彩则张罗着:“韩桃,快过来吃饭,坐下,快点,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刘庆军笑眯眯地发筷子,随后一人给盛了一大碗羊肉汤,才坐下,说:“甜甜,到姥爷这边坐。”
甜甜刚偷了一块香肠,正吃得香,听刘庆军这么说,歪歪头,疑惑地问道:“你不是爷爷吗?”
刘庆军笑眯眯地把甜甜抱到自己腿上,说:“我是姥爷,姥爷是妈妈的爸爸。”
“可是妈妈说甜甜没有姥爷了呀。”
林艺彩有点无奈,抬头跟刘庆军解释:“收养我的父母都去世了,那时候我跟她说起过。”
韩桃喝了一大口暖身体的羊肉汤,问道:“艺彩姐,我也没问,甜甜的爷爷奶奶呢?”
“我那位是个孤儿,所以甜甜也没爷爷奶奶。”
“那也无所谓,就让甜甜叫爷爷吧,当亲孙女一样,也别外孙女了。”
林艺彩无所谓地说:“爹,我也没什么意见,你就叫甜甜叫你爷爷吧,回头实在不行我把她姓给改成你的姓,这样咱们家也有后人了。”
刘庆军点点头说:“叫爷爷叫姥爷没关系,不过姓别改了,咱家又不是有皇位,什么后人不后人的,甜甜只要高兴,她爱干什么干什么。”
一顿饭几个人都吃得高兴,虽然韩桃还能看到林艺彩和刘庆军通红的眼眶,可总归风雨已经过去,两人以后的日子大概总算能看到彩虹了。
吃过饭,林艺彩拉住了要离开的韩桃,说:“桃妹,我准备带我爹去济南了,这边的地他也不管了,他说不能当了我们俩恩人的拦路虎。”
心内长舒一口气,韩桃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而且她还莫名其妙买了济南的一套房子,这也让韩桃不得不感慨,人生际遇有时候真的很难说,谁都猜不透自己未来会遇到什么,过这样的人生。
“明天我带着甜甜先回济南,我爹在这边把事情全部处理清楚,处理完了,他就去济南找我们。”
真心实意的,韩桃说:“挺好,你们父女总算相聚了。”
林艺彩微微一笑,说:“嗯,我也觉得挺好。”
那之后韩桃始终没有提她两个哥哥的事情,两个混黑丨帮的小混混,怎么可能对林艺彩和刘庆军的生活有益呢?二十年前,林艺彩已经被这俩哥哥坑过一次,韩桃不希望她和刘庆军被坑第二次,所以她选择了隐瞒。
这天过后的三天时间,韩桃快速把土地租赁合同搞定了,当然效率之所以这么快也有村长的功劳,他也很怕拖下去再生变故,所以韩桃积极,村长更积极。
土地搞定之后,韩桃立刻打电话给了胡飞翔,胡飞翔则接着就找人开始建厂房,当然这些事情韩桃就不管了,她已经完成了自己最大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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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已经是两个星期之后了,凤栖一中的所有人都忙着准备期末考试,韩桃也不得不跟着好好复习。
期末考试开始前一天,韩桃见到了一个老熟人,这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韩国栋,只是因为他青紫的脸上没一处能见人的地方,所以韩桃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来。
满面疑惑,韩桃问:“你是谁?”
韩国栋见韩桃比以前漂亮多了,脸色也好看多了,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赚钱的,但总归也放下心来。
嗓子已经被毒哑了,韩国栋说话只能用气音,气音也仿佛一个破旧的风箱,听上去有点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感,“桃丫头,我是爸啊,我要走了。”
韩桃惊讶地看着韩国栋,问:“你嗓子怎么了,脸是被谁打的?”
韩国栋似乎不愿意说那些,只是深深看着韩桃,说:“桃丫头,爸对不住你,爸要走了,也没钱能留给你,爸就想来看你最后一眼。”
韩国栋说话非常费劲,他的声带应该是全毁了,韩桃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父亲,实在想象不到这一两个月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上次他来看自己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这一次来就成了这么一副非人非鬼的恐怖模样?
“桃儿,以后千万别回家,千万不要。爸走了,桃儿,爸真的对不住你。”韩国栋的眼睛红肿,太阳穴附近肿的老高,说话的时候,韩桃注意到他后面好像少了好几颗牙齿,他鼻子上还贴着一大块胶布,胶布上渗出暗红色血渍,两边脸也都是青的,有点像是被人狠狠掐过似的。
韩桃并不喜欢这个懦弱不堪的父亲,可是韩桃也不希望他变成这样,所以韩国栋转身要走的刹那,韩桃一把拉住他的手,问:“怎么回事?”
韩国栋窘迫地笑了一下,说:“没事,你妈那边的人不放我跟你妈离婚,我就逃出来了。桃儿,听爸最后一句话吧,永远都别回那个家。”
说完,韩国栋走了,他衣衫褴褛,脚上蹬着一双露出脚趾的单鞋,头发凌乱不堪,好像很久没理过发,脸上全是青紫,身上还不定什么样,他蹒跚着脚步,却没有回头。
韩桃看着这个孤独的背影,沉默几分钟之后,还是追了上去,这次她一句话没说,只是塞给了他两张十块的纸币。
给韩国栋二十块钱后,韩桃再也没看他,任由他离开。
若是没遇到林艺彩,韩桃可能还是不愿意理会韩国栋,但是林艺彩的经历让她知道永远别对爱自己的人太狠心,可终究韩桃也不能和韩国栋和解,因为她依旧无法原谅这个懦弱不堪的父亲,然而再如何,她终究还是不希望韩国栋死去。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他衣衫单薄,身无分文,如果韩桃不资助他一点点,他很有可能会死,而这并不是韩桃想要看到的。
韩国栋走了,流着泪走的,他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家人可以是这样的,然而他都做了什么?
他帮着周凤霞让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寒了心,他无能,他懦弱,他真的不配身为韩桃的父亲。
手里捏着女儿给的二十块钱,韩国栋出了凤栖一中校门后,就坐在大路边哭了,他这一个多月来,被周凤霞一家子折磨得痛不欲生,每天,他一下班,周凤霞那人高马大的哥哥就等在门口,随后他就被这样“护送”回家,回家之后,他就被绑起来,周凤霞过来问他是不是还要离婚,他只要坚持说离婚,那么就会收到一顿暴打。
每天都被打个半死,可是他依旧没有松口,或者坚持和周凤霞离婚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然而终究他也没有离成,因为户口本早就被周凤霞收起来了。面对每天生不如死的日子,韩国栋终于选择了逃跑。
今天是他逃跑的第一天,他甚至还不知道所以后准备去哪里,可是他总算逃出来了,至于以后怎么生活,捏着手里女儿给的二十块钱,韩国栋眼泪又不住地落下来。
当天晚上,韩国栋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在火车的轰鸣声中,韩国栋心里轻轻为女儿祈祷:“桃丫头,我希望你以后一切顺利,永远不会被家人绊住脚步。”
韩国栋的来访仿佛只是一个小小插曲,那之后韩桃的生活并没有被他改变,只是偶尔独处时,韩桃会记起这个世界她曾经还有个父亲,这个父亲叫韩国栋,想对自己好却碍于老婆淫威,不敢对自己好;再后来他走了,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韩桃生命中。
回校当天晚上,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韩桃被安平柯叫了出去,在男生的疑惑女生的嫉妒中,韩桃问他:“什么事?”
“没事,听说你回来了,问你明天要不要一起跑步。”安平柯站在韩桃身边,显得他个子特别高,韩桃不得不仰着头跟他说话。
楼道的灯光并不算明亮,可就是这灯光让安平柯略显冷漠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他低沉的声音是落入韩桃耳际,激得韩桃赶紧后退半步,和安平柯拉开一点距离。
“去。”
“我明天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接你。”安平柯的话不是询问,只是在陈述这个事实,那就是不管韩桃同不同意,他都会等在女生宿舍门口。
韩桃也想起上次发生的事情,点点头,韩桃没有拒绝:“好,明天见。”
“嗯,明天见。”
和安平柯说了这几句话后,韩桃回教室就被王艳艳和孙来希堵住了,孙来希神秘兮兮地问:“韩桃,快说,你是不是喜欢上安平柯了?”
韩桃瞪孙来希一眼,说:“就你聪明,就你看出来了,你还看出什么了?”
“我还看出来安平柯肯定很喜欢你,不然怎么你一回来他就来找你?一定是急着想见你。”
用力拍孙来希脑袋一下,韩桃再瞪孙来希一眼,“不好意思,我是早上回来的,现在我都已经回来一整天了,什么叫我一回来他就找我?”
王艳艳也说:“可是韩桃,你真的不喜欢他吗,他可是咱们学校最帅学习最好的男生。”
韩桃也瞪王艳艳一眼,“然后呢,他是咱们学校学习最好长得最帅的男生,我就必须喜欢他?还是说你们喜欢他,不好意思说?”
“韩桃,你……你别胡说。”王艳艳赶紧转身离开。
孙来希笑眯眯地说:“你别说,他要是追求我,我肯定答应。”
随后孙来希就被邱虎拍了一巴掌在脑门上,董国豪在后头说:“安平柯是我兄弟,我上次问了,人家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几位同志都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孙来希瞬间来了兴致,趴董国豪桌上问:“啊?真的吗?他喜欢谁?”
韩桃坐到自己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心绪不宁起来,仿佛心里原本有个满满的角落,刹那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