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寻音第一次听到季循的声音。
带着专属于少年的干净，却又比同龄人稍低沉些，磁性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戏谑，配上他脸上漫不经心的嘲讽笑容……
让人听着想犯罪。
两人对视良久，谁都没有率先打破僵局的意思，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下一刻，姜寻音身后的主任办公室传来关门声，吴时亮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姜老师？你……”
看到手里拿着两根烟蒂的季循，吴时亮一顿，嗓门立马大了起来，“季循！我看你是无法无天了！”
一边说着，吴时亮快步走上前来，一把夺过季循手里的两支烟蒂，“当着老师的面都敢抽烟！你这书到底还想不想读了！”
吴时亮唾沫横飞，奈何季循却一眼不看他，反倒一瞬不眨地盯着边上的姜寻音，似是等着姜寻音开口。
姜寻音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循。
吴时亮更加生气，“你盯着人家姜老师干什么！”
吴时亮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把八班这烂摊子甩出去，可不能因为季循这一出吓着人家。
这么想着，他语气严厉起来，“还站在这儿干嘛？回教室去！”
季循依旧不动，目光仍停留在姜寻音身上，眸色沉沉。
仿佛在质问她为何不帮自己解释。
姜寻音肩膀微不可见地耸了耸。
又不是我说你抽烟。
季循看着她。
你知道真相。
姜寻音勾起嘴角。
我为什么要帮你解释？
季循眯了眯眼，突然掀起唇，唇缝里泄出一声冷哼。
他拍了拍手中残留的烟灰，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看吴时亮一眼。
姜寻音看着季循的背影，嘴边细微的弧度平整下来，转身看向吴时亮，“吴主任，您找我什么事儿？”
季循听着身后毫无波澜的女声，微微挑眉。
好一个姜老师。
*
晚自习不是姜寻音的课，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她便拿起包，对身边的王文琳道了声再见，施施然走出了办公室。
她蹬着高跟鞋来到校内的小型停车场，拉开车门，上车，启动引擎，一脚油门便离开了校区。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对自己新来的学校和刚接下的班级表现出一丝留恋。
八班的窗台边上，目送着姜寻音上车离去的陈琒扬起嘴角。
他看着疾驰而出的红色MINI，手腕一抬，手掌化作枪，眯眼对准那辆MINI，嘴里发出拟声，“砰砰砰——”
夏茹白他一眼，“你幼不幼稚。”
陈琒收了手，正想回嘴，余光突然瞥见正在整理书包的季循。
他快步走过去，“又不上晚自习？”
“嗯，有事。”季循淡淡回他一句，背着包走出了门。
站在原地的陈琒幽幽叹了口气，“不就是去打工么。”
夏茹“啧”了一声，“你烦不烦。”
陈琒吊儿郎当地撇嘴坐下，“你说他这是何必，和我们一起哪需要他花钱，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夏茹心中不耐，斜眼看他，“你懂什么，这叫有原则！”
“是是是，他有原则，”陈琒无所谓地点头，又拿起漫画书看起来，小声嘟囔，“原则能当饭吃么？”
“行了，你别管他了，”夏茹将桌上的化妆品一股脑装进包里，“我晚上有局，先走了啊。”
陈琒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我看完这一章也走了。”
夏茹点头，脱下身上的校服，里面是一身黑色紧身吊带，也不管他人的眼光，拎着包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她不放心似的回过头看陈琒一眼，“那个姓姜的，你别太过。”
陈琒翻页的手指一顿，轻笑一声，“知道。”
*
第二天一早，姜寻音来到教室时便没看到季循三人，尽管王文琳反复提醒她不该管的别管，她却还是向冯玉要了三人的电话。
冯玉担心季循三人找他麻烦，咬着牙不肯给，姜寻音却直接翻出三人家长的联系方式，遗憾表示如果冯玉不给她就只能联系三人家长了，这才让冯玉松了口，给了电话便匆匆离去。
一旁的王文琳看了，忍不住开口相劝，“姜老师啊，昨天我说了那么多，你怎么还管这些个臭麻烦呐？”
姜寻音笑得一丝不苟，“我是班主任嘛，该管还是得管。”
她这时候不管，到时候三个人出了事家长学校追究起来，可够她喝一壶的。
姜寻音不傻，自然看出来王文琳对自己若有似无的敌意；她的确懒得管，但至少表面功夫得做到位，才能让人说不了闲话。
姜寻音从不否认自己懒，却一向认为自己懒得很有水平。
比如说她找冯玉要了电话联系三人本人，就比联系他们家长会惹来的麻烦少得多。
王文琳张张嘴还想说话，便看到姜寻音拨通了夏茹的电话。
可惜的是，夏茹的电话关机无法接通，姜寻音只好继续给陈琒打电话，这次电话通了，却没两秒被人挂断，姜寻音耐着性子打了三个都得到同样的下场，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文琳冷眼看着，嘴边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指望他们三个接你电话，几率就跟中彩票一样。”
姜寻音没说话，看着屏幕上季循的电话号码，又想起昨天两人无声的交锋，指尖一动，拨通了电话。
漫长的等待音让姜寻音心下微松，正准备挂断，却发现那边突然没了嘟嘟的音讯声，再仔细一看，通话时间已经开始读秒了。
姜寻音立马开口，“季循吗？”
那边传来一道慵懒男声，轻轻“嗯”了一声。
办公室里只有姜寻音和王文琳两人，姜寻音图方便开了扬声器，以至季循的声音清晰滑入了王文琳耳中。
在王文琳难看的脸色下，姜寻音拿起手机关闭扬声器，“怎么没来上课？”
姜寻音没说自己是谁，那边的季循也没问，却淡淡答了句“困”。
尽管声音懒散，音量也不大，但和没睡醒的声音还是有差别的，这人明显是在敷衍她。
姜寻音沉默半晌，问他，“和陈琒夏茹在一起吗？什么时候来上课？”
季循言简意赅，“不在一起，下午。”
姜寻音：“嗯，早点来。”
两人的对话太过简单，隔着扬声器都能感受到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姜寻音听到那边沙沙作响的声音，鬼使神差下开口，“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季循轻笑了一声，醇厚的嗓音带着细微的波动，“姜老师嘛……”
季循的嗓音清澈干净，在说“姜老师”三字时还带了丝戏谑，尾音微微翘起，姜寻音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麻。
姜寻音“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像是想起什么，末了她还笑着对一旁的王文琳说，“要不今天我去买张彩票？”
王文琳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出声。
*
下午姜寻音去八班上课时，还是没有看到季循，反倒是陈琒和夏茹已经在各自的座位上了。
姜寻音只当没看到，反正她该做的也做了。
一堂课平安无事地过去，陈琒并没有再和姜寻音针锋相对，夏茹也老老实实做着自己的事，姜寻音这节课上得相当轻松。
事出有异必有妖，姜寻音深谙此理，下课铃一响便离开了教室。
陈琒看着姜寻音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夏茹和陈琒从小玩到大，说粗俗一点，陈琒尾巴一翘夏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现在看到陈琒的笑容，夏茹眉眼一挑，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干什么了？”
陈琒装傻，“我能干什么？”
夏茹瞪他，“刚就觉得你不太对劲，姓姜的昨天才给你下了脸，你还能这么平静？老实交代，你到底干嘛了？”
陈琒撇嘴，“真没干什么啊……”
夏茹翻了个白眼，正欲说话，教室后门被猛地拉开，一脸疲惫的季循单手提着包走了进来。
季循坐下，却没像平时一样趴下睡觉，反而看向前排两人，“你俩怎么来了？”
陈琒和夏茹两脸莫名，“你怎么来了？”
季循没有搭理两人，直接趴在桌上浅眠。
两人一向知道季循把学校当酒店，也没出声。
只是这一打岔，倒也让夏茹忘了姜寻音那茬儿，一直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也没再想起来。
随着下课铃响起，班上同学鱼贯而出。
陈琒和夏茹看了一眼身后的季循，默默留在了教室。
反正他们都不是上晚自习的人，也不用赶休息时间去吃饭。
待教室人走空了，陈琒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抱胸看着楼下，俨然是一副好戏即将上场的模样。
夏茹看了看季循，轻手轻脚走到陈琒身边，朝着他的目光望去，停车场里一辆红色的MINI格外夺人眼球。
夏茹用手肘怼他，“看什么呢？”
从窗台望过去，姜寻音已经快步走向那辆MINI。
许是觉得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陈琒终于扬了扬下巴，“我给那辆MINI加了点料。”
夏茹一愣，看着楼下已经走到车跟前的姜寻音，终于意识过来这就是陈琒的报复。
“加了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男声，季循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也不知站在两人身后多久了。
他睡眼稀松地看着楼下的姜寻音，微微挑眉，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夏茹被季循的声音吓了一跳，倒是陈琒兴奋地摆摆手，“快来看，她上车了。”
季循眉间闪过一丝不耐，“我问，你加了什么？”
陈琒一愣，老老实实回答，“我在排气管里粘了几个打火机……”
夏茹倒抽一口冷气，“你他妈疯了？！”
下一秒，季循猛地转身冲出教室，只听“砰”的一声，教室门被甩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琒立马追上去想拦住季循，追到门外却只能看到转角处飞速闪过的颀长人影。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低声骂了句脏话。
季循以最快速度冲下了楼，一边往停车场跑一边寻找红色MINI的踪影，直到他看到姜寻音仍站在车前，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加快速度跑过去。
饶是季循体能一向不错，来到姜寻音面前时也已经气喘吁吁，用手撑着膝盖缓冲。
他抬起头，正欲说话，便看到姜寻音正一脸兴味地把玩着手里黏在一起的三个打火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
季循一愣，正好姜寻音转过头看他，两人四目相交，空气里只剩季循还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
姜寻音姣好的面容上沾染了一丝调笑，白藕似的手臂一抬，便将手里的打火机扔到季循怀里。
季循皱眉，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想象的有些偏差。
这边姜寻音已经上了车，一脚油门便扬长而去，带出阵阵尾气。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