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珞是在认真和赵铖沟通,试图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婚约问题,也试图努力和他好好相处。
可是赵铖却并没有认同她的努力,对她那么些弯弯绕的心思更不感兴趣 - 也不是不感兴趣,而是在他看来,她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他明明已经答过她,她还是要翻来覆去的说。
这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对她非常特别了 - 以往他和人说话,绝不用也不会说第二遍的。
好在她说她不嫁他,并不是因为她心有所属,而她想要嫁给景灏的理由大概也就是可以远嫁西蕃,逃避家族的掌控而已 - 他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对明家十分厌倦 - 想到荷花亭一事,还有她特意提起她舅舅入京任职受阻一事,他便怀疑是明家试图操控她操控到她忍无可忍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再想些什么话来哄她一哄,可是耳边却听到内室那边传来了一些细碎的脚步声,应该是陈嬷嬷带着那些宫女们回来了。
所有哄她的话也变成了简明易懂之辞,他道:“阿珞,我说过,我会娶你。所有你嫁给西蕃王世子可以得到的,我也全部可以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无用之语,想来太后娘娘也很快就会赐婚,你不若安心在家备嫁。”
明珞:.......他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明珞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谈判的耐心又崩塌,心底还生出阵阵熟悉的无力感和气愤恼怒 - 她想起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只要他认定,决定的事情,她从来都动摇不到半分,无论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听,他认定她的罪名,就会给她定罪,然后禁锢她,最后让她死,也都是他一个人决定的事!
现在,她和他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可他已经理所当然的,说娶你,你就一定要嫁,她的婚事,他决定了,却都根本不容她说半句不字!
新仇旧恨,让她一时又被激起,将各种心理建设抛去了脑后,忍不住恼怒道:“可是我说过,我不想嫁给你!”
赵铖皱眉,她的话和不知为何恼怒的语气让他不悦,但他看着她面颊上甚至耳垂都因为气愤而染上鲜艳的绯色,眼睛因为怒火而格外的明亮,娇妍艳丽之极,脑海中竟然又将幻境中的她在他怀中面染飞霞的画面重叠起来,让他的心又软了下来,一时竟是有些情动。
他听到宫人们已经走近大殿,眼角余光甚至已经看到宫人绿色的裙摆,他根本未再细思,就突然伸手将她拖入到他怀中,然后在她大惊挣扎中抱着她微转了身,然后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的宫女过来了。阿珞,我想要娶你,和你父亲有关系,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只是我想娶你而已。你放心,以后,明家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帮你料理清楚。”
她被他拖到怀中,听到他说那些宫人过来了,这才有些茫然的停止了挣扎,但受惊中,对他的话有些反应不及,对他的行为更是不可置信。
而他看着她瞪大着眼睛带着些惊惶着自己,细如凝脂般的肌肤上透明的微细绒毛都清晰可见,而她身上的清香更是在过往幻境中从来不曾体验过的,这种真实的,她就在他怀中的感觉更令人心跳不已,甚至意乱情迷。
他差点忍不住就想要再进一步,还好他的自制力甚佳,那念头也不过也只是想一想而已,毕竟他如果继续做什么,她大概会更惧怕自己,所以在宫女们进入殿中惊慌的上了前来之时,他已经很快的放开了她 - 刚刚这一切不过只是做给她的那些宫女看的,他刚刚倾身低语的情形从那些宫人的角度,几如他正在倾身吻她一般。
他一放开她,明珞就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刚刚站定,琳琅已经快步上前跪在了她身后,有些惶恐和惊慌的唤道:“三姑娘,您,您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
明珞站稳之后根本不想看赵铖,也不想看琳琅故作惊慌的模样 - 这些人都很会做戏,她胸-口起伏,再次觉得她前世就是一个傻子,她生活中的每一个小细节,都可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意外”,而她就是被玩得团团转,还傻乎乎跟着欢喜跟着忧的傻子。
她转头看窗外,此时的雨已经小了,甚至斜斜的还有一些亮色透过来,便吐了一口气,道了一声“我们走”,便根本看也不看赵铖就往着大门那边去了。
一个时辰后,慈寿宫。
明太后坐在凤椅上,慢慢阖着茶碗,待清桂的香气慢慢爬出来,她才转头看向站在堂下的琳琅,带了些笑意问道:“阿珞她睡下了吗?”
琳琅忙恭声答道:“回禀娘娘,三姑娘沐浴后喝了安神汤,现下已经歇下了。”
又请罪道,“先时是奴婢考虑不周,一时疏忽,让三姑娘在榕春园受了惊吓,还请娘娘责罚。”
“惊吓?”明太后似乎是愣了愣,随即就摇了摇头,温和道,“哦,你是说让阿珞淋了雨?这事也怨不得你,不过这孩子身体弱,待她醒过来,就让太医给她瞧瞧,开上两副驱寒的药,别引了旧疾,让寒症又加重了。”
琳琅忙应下,不过她接着便又道:“娘娘,不止是淋了雨。三姑娘在榕春园还遇见了肃王殿下 - 殿下他,他很喜爱三姑娘,一时情难自禁......”
“叮”一声,明太后手上的杯盖磕到了杯上,她收了笑容,皱了眉,重复道:“情难自禁?”
琳琅便有些艰难的将当时在榕春园她看到的情形 - 主要是肃王强吻了明珞,让明珞受到惊吓一事报告给了明太后,明太后听言显然有些生气,可是显然顾忌着那个是肃王,默了好半晌,才道:“琳琅,依你看,你觉得那肃王到底是真的钟情于阿珞,还是,只是一时为色所迷?”
琳琅听了问话似乎认真斟酌了一下,这才肃容道:“娘娘,肃王殿下早过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但不说正妃侧妃,就是一个侍妾一个传闻都没有过,可见其对女色上是非常自律的,绝非孟浪之人。而且,奴婢看肃王殿下看三姑娘的眼神,绝对是真心喜爱三姑娘的。”
“奴婢侍奉娘娘之时,偶有听说朝中大臣们多有不满肃王殿下不顾民生疾苦,兴武好战的,更有御史弹劾肃王的下属部将在战时不守军纪,敛财扰民,为安抚臣民之心,奴婢听说肃王府已有臣属建议肃王殿下和朝中大臣家联姻,可值此之际,肃王殿下仍坚持求娶三姑娘,可见对三姑娘之用心。”
明太后点头,神色才慢慢缓了下来,叹道:“阿珞这孩子,自小没了爹娘,也算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她待在哀家身边比皇帝待在哀家身边的时间都还要多,在哀家心里,就是亲生的女儿一般了。”
“如今她渐渐大了,这婚事也成了哀家的心事 - 过往来求娶的人家虽多,但既是真心又能配得上这孩子的,委实没有几个。原先哀家看景灏那孩子也不错,又是和阿珞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品性什么的都清楚,堪为良配。可是西蕃离京城有千里之远,历代嫁去西蕃的公主郡主们,哪个不是和西蕃王世子青梅竹马长大,可是有好结局的又有几个?届时她若是过得不好,哀家想给她做主都不成,哀家实在不舍得将她嫁去西蕃啊。”
琳琅道:“娘娘疼爱三姑娘之心,三姑娘必然知晓。肃王殿下身份尊贵,现在肃王殿下这般钟情三姑娘,娘娘以后也不必忧心了。”
明太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又缓缓问道:“琳琅,那你今日跟着阿珞去了凝秀阁和榕春园,依你看,这孩子对他们二人,可是有什么偏向?”
琳琅笑道:“回娘娘,三姑娘心思纯净,依奴婢看,此时应是并无对何人产生什么情愫。如果娘娘一定要奴婢说,依奴婢妄测,三姑娘虽然和景太妃相谈甚欢,但主要还是因着景太妃曾经认识少时的明将军,三姑娘问的也多是明将军的旧事,虽有些情绪波动,也只是因着对明将军的孺慕和思念之情,所有谈话过程中,根本半句都未曾问过西蕃王府之事,三姑娘也并不关心景世子之事,即使景太妃娘娘偶然提起,也会因着姑娘不感兴趣而匆匆结了话,可见三姑娘对景世子其实并无丝毫男女之情。”
“反是肃王殿下那里,奴婢看到三姑娘虽然对肃王殿下好像十分惧怕和排斥,但却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十分在意敏感,娘娘您知道,三姑娘性情温厚纯善,一向大方爽朗,什么时候对谁那般别扭过 - 但姑娘面对肃王殿下时却屡屡失态,所以依奴婢拙见,三姑娘在乎肃王殿下要远较景世子要多,只是三姑娘尚年幼,懵懂不自知罢了。”
明太后听言缓缓点头,道:“听你这样说,倒也有一番道理。”
琳琅笑道:“这不过都是奴婢的拙见,太后娘娘疼爱三姑娘,为她样样考虑周全,只要有太后娘娘在,三姑娘就必定会幸福安康的。”
明太后笑道:“唉,为母之心,就怕考虑的不周到了,这婚姻大事,可是干系了她这一生,待你将来有了孩子,你便会懂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摇头道,“好了,今日你也淋了雨,也先下去喝些姜汤驱驱寒气吧。”
“谢太后娘娘。”琳琅躬身谢过便退下了。
明太后看着她出了内殿侧门,这才转头对着另一边的侧门慈声笑道,“好了,琳琅都已经下去了,你这孩子,鬼鬼祟祟的,既然过来了,就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