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斯看了看结成冰的湖面, 莫莉提醒道:“老大, 这个季节水里可能有冬眠的水虫,若是吵醒它们,我担心……”她看了眼幺崽儿。
水虫,无肢无脚, 柔软的肉体在水中却十分灵活。若在冬眠期被吵醒,强烈的饥饿感会激发它捕食的欲望,动作之快可以在数秒内将水边的成年士兵拖下水去, 水中还隐藏着更多的水虫, 几乎不会给人营救的机会。
这种虫类,并不适合经验不足的幼犬来当做训练对象。
蓝斯并没有拿这个吓狗子的打算, 只是盯着水面, 若有所思, “让格巴顿派士兵尽快勘察这颗星球上的虫族种类, 尤其是冰川上和水中, 让大家做好准备。索隆那个疯子, 不可能放弃这些好‘道具’不用。”
莫莉一下子惊出身冷汗, 以往的实战演练, 若是放在虫星,双方默认都不会主动去接触虫类, 重心全放在士兵交战上。
可是这次, 他们的对手是索隆。若不是蓝斯提了醒, 到时候那个疯子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让他们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老大!我这就去安排!”莫莉匆匆走了, 蓝斯这才带着幺崽儿来到了白皑皑的雪原上。
一望无际,入目苍茫,仿佛分不出天与地的交界处。
幺崽儿丝毫不受影响,兴奋地跟在蓝斯脚边跑来跑去。
雪!是雪啊!
从前它住在深山上,活了近百年也总共没见过几次雪,上一次下雪还是它五十多岁的时候,那时候就连它成熟稳重的大哥哥都没忍住,变回原形在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
“汪汪!”它朝蓝斯叫,想让他一起来打滚。却见蓝斯神色有些认真,正在雪地里辨别着什么。
“嘘——”幺崽儿好奇地凑了过来,被男人轻轻比划了一下,听他轻声道,“看,这里有巴比虫的足迹。”
幺崽儿低头,果然见雪地上有着非常轻微的细小痕迹,它拿鼻子靠近嗅了嗅,疑问地仰头看向蓝斯。
“汪?”你要找这个吗?
跟着它走,随随便便就能刨出一堆。
蓝斯垂眸看着自己脚边瞬间堆成山的巴比虫,不远处,白团子还在卖力地抛着,摇着尾巴给他叼回来,一副你随便玩,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找来更多的模样。
“……”男人沉默片刻,伸手摁住了又要扭头跑开的白团子,有些闷闷地道,“够了。”
直起腰,摸了摸微微有些冷的鼻子。失算了,忘了这崽子鼻子比什么都好使。
他又很快恢复镇静,带着它往雪原更深处走去,“圆柄虫,喜欢挖洞,并且洞口还不止一处。狡兔三窟,想要捉住一只圆柄虫,同样很不容易。”
“阿波罗。”蓝斯在一处洞口前站住,“现在我们来逮捕一只圆柄虫。”
“嗷呜?”幺崽儿并不专心地摇了摇尾巴,把鼻子插进洞口,又很快退了出来,打了个喷嚏。
蓝斯皱了皱眉,从背包中抽出了件魂契犬用的马甲,不由分说给它套了上。
幺崽儿挣扎,他道:“这里不比在家,生了病必须以最快速度好起来。你若想打针,到时候我也不会有时间每日抱你去。”
幺崽儿不再挣扎了,倒不是怕生病,它现在根本不会生病。而是蓝斯眼中淡淡关切的光。虽然嘴里说着不怎么好听的话,但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幺崽儿看着看着,就有些入神,蓝斯给它扣好扣子,一抬头,与它四目相对忽地愣住了。
那里面温和亲昵的神色,根本不像是一只犬拥有的,清澈、纯真,倒仿佛有了——人的灵魂。
成形期,所结的内丹在神识领域慢慢凝化成形,从内在开始越来越脱离兽的形态。
蓝斯不知这些,微微扯了扯嘴角,将脑中这个荒唐的想法甩掉,一拍狗脑袋,指向不远处的另一个洞口,“你去那里守着。要专注!不许走开!”
幺崽儿觉得今天的蓝斯格外任性,总是想要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虫子,为了这个小要求,连雪都不跟它一起玩了。
那可是雪啊!不比小虫虫有意思的多吗?!
但作为一只乖狗,在需要的时候满足主人的小心思,还是有必要的。它恋恋不舍地从蓝斯腿边走开,一步三回头,孤独地坐在了另外一个洞穴门口。
蓝斯见它准备好了,提起激枪,也静静等候在了洞口。
围猎圆柄虫,讲究的是耐心和速度。这种虫类逃跑的速度极快,智商也比其他同类要高,有时甚至会耍着捕猎者玩。
寻常训练魂契犬的耐心和速度,都会在训练场进行,形式古板,比如命令它长时间爬服不动,做到了再给奖励。但蓝斯却认为,实践中带给人的成长与提高,那种达成后的成就感,要比训练场上有用的多。
他不禁想到当年父亲带他去围猎,父子两人风餐露宿,终于追寻到了野物时的兴奋与刺激。这种记忆之所以宝贵,不止是捕到了猎物,更因为,那是跟重要的人一起制造的。
阿波罗是他的同伴,共同围猎圆柄虫,也将是他们之间的记忆。
幺崽儿在雪地里老老实实蹲了一会儿,杏眼总忍不住往蓝斯那边瞟,见他一动不动,犹如一尊华丽优美的雕塑。悄悄的,活动了活动小前爪。目光忽然被不远处冰河边被积雪隐藏住的蓝色小花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朵很奇特的小花,色泽不知是不是在白雪的衬托下,晶莹到近乎透明,璀璨又纯净。
幺崽儿一步步地,靠近了过去,河边的雪有些结冰,脚步有些打滑,但它依旧目光直直,来到了小花跟前。
拿鼻子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咬断,叼在嘴里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蓝斯就在这时,发现了什么,倏地提起枪——
可突然的,一只滚圆硕大的硬甲虫从幺崽儿面前的那个洞冲了出来!它的样貌丑陋,身前还有两个挥舞的大钳子,猛地一打照面,吓的幺崽儿猝不及防,连着打了两个滚,在雪地上滑开老远。
这只圆柄虫似乎非常凶悍,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冲着幺崽儿爬去,惊慌下,幺崽儿脚下打滑地刨了两下,朝着蓝斯的方向疯狂奔去。
向前一扑,就要往他的怀里跳。蓝斯抬起枪,砰——!
猎物倒地了。
他放下手臂,没有去接毛绒绒的大团子,任由它又掉到了地上。俊脸沉了下来,刚想训斥,幺崽儿就呜呜呜地把嘴里的小蓝花,吐到了他手心,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蓝斯深深倒吸了一口气,酝酿地吐出来,“你以为拿一枝花来讨好我,玩忽职守这事就算过去了吗?”转过脸去,冰冷而冷静,“今晚只有营养液吃。”
“嗷呜呜呜……”他转身了,见狗子还趴在地上不肯跟上。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嗷嗷!”幺崽儿扬起头,眼神重现光彩。
蓝斯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面出现了两个字:眼睛。
“嗷嗷、嗷呜呜!”
——像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蓝斯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热,呆呆拿手盖了上去。手中的蓝色小花,也跟着滚烫起来。
他夹在指尖捏了捏,不知该放在那里,借着背枪的姿势,将小花滑进了军服胸前的口袋里。甩开头,瞪了它一眼,“走了!”
幺崽儿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咧开嘴吐出舌头,欢快地跟了上去。
营帐已经搭好,他们晚上也只有营养液吃。
蓝斯敲开一支红色的,仰头灌入口中。修长的手指碰了碰旁边蓝色的,幺崽儿无动于衷,他也不强求,不打开浪费。
走出营帐,外面格巴顿已经带人巡视完周围,心情看起来不错,爬到了一棵大树上,捡着上面的树虫。树下,黑子晃着长尾巴,馋馋地等着。
格巴顿把捡到的小树虫丢了下来,它一仰头,准确地接到嘴里。
看见幺崽儿出来了,“汪汪”叫了两声喊它过来!
“嘿,阿波罗,今天围猎成果如何?”格巴顿看见它,笑着招呼道,朝它丢下一只蛹状的树虫,“接着!难得的美味,高蛋白!”
幺崽儿不开口,虫子砸到它鼻头上,又掉到地上。看着地面,十分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
“这里没有小厨房,不吃这些,就只有喝营养液了!”
幺崽儿继续纠结,一旁的黑子冲它鼓励地刨了刨爪,它才低下头,试探性地,把它咬到嘴里。
等到蓝斯巡营结束回来,看到的就是格巴顿在树上扔的开心,下面蹲着两只狗子,你一只我一只吧唧吧唧吃的正香。
直到把附近几棵树上的树虫都扒干净了,格巴顿才跳了下来,拍拍手,“没有了!你们俩胃口还真好!”
一黑一白两只仍意犹未尽地继续跟在格巴顿身后,像两条小尾巴……
大块头没办法了,一哂,冲蓝斯摊手,“老大,趁着今晚无事,兄弟们刚刚剿灭了好几只肉多的,丢掉怪浪费,烤了?”
蓝斯对此没有什么意见,格巴顿立刻唤来人,将营帐外天然冷冻的虫腿搬运了进来。这颗星球生火困难,但他们带的有工具,很快在中间空地上燃起来了一片。
火光通明,闪闪烁烁,仿佛整个夜间都有温度了起来。
年轻的士兵们都分到了一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格巴顿这边亲自把虫腿掰开,放到架子上,不一会儿一面泛红了,又翻转过一面。被烤熟了的虫肉散发出天然的鲜香,幺崽儿直吸了吸鼻子。
第一块被格巴顿递给了莫莉,她独自坐在一旁,也不吭声,还在对白天蓝斯的话忧心忡忡。接过虫腿时心不在焉,还被烫了一下。
“小心!看着点儿……”格巴顿叹了口气,直接给她剥了开,“张嘴!”
莫莉听话地张开,就被鲜嫩的冲肉撑了满嘴,眼睛瞪了滚圆,嚼了两下,回过了神,仿佛被治愈了般冲他比了个大大的拇指,含糊不清赞美道:“你这烧烤水平,跟在学校时比一点没退步!”
“嘿嘿。”格巴顿乐呵呵地,又翻转过两块,幺崽儿一直等在一边,不争不抢,等终于轮到它了,就见它出乎意料地没有自己吃,而是叼着回到了蓝斯身边,放给了他手里。
正在烤火的蓝斯手一顿,他对食物上没有什么追求,一支营养液已是足够。看着自己手心里外焦里嫩的虫腿眼神有些复杂。他怎么也没有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投喂。
还是这么一个小崽子。
他敲开了坚硬的虫壳,挑出里面的肉质,修长白皙的手指做起这件事也格外流畅漂亮。他把肉喂到了幺崽儿嘴边,幺崽儿哼了两声。
“我不吃。”他低声道,“你吃吧。”
幺崽儿又看了他几眼,见他真没意思要吃,心想也许他不喜欢这个呢,就像自己讨厌营养液一样。
也不再客气,张开小嘴心满意足地吃到了肚子里。
蓝斯耐心而专注地给它剥起了虫壳,格巴顿负责烤,烤好了就递过来。蓝斯做这一切的时候,似乎忘了才说过的,晚上只吃营养液的惩罚。
见白团子吃的毛绒绒的耳朵一动动的,伸手在上面随意一戳,那家伙就像一个毛球一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露出肚皮朝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