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翀坐在一边,脸上带着期待、急切、激动,努力维持着他帝王的孤傲与冷静。
百里破风握着弥生一节手腕,纤细脆碎的手腕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鲜血。
沐雪死死盯着面前少年那张绝美的脸庞,少年垂着眼,一脸平静。
明明是灵修的脸,但沐雪觉得她不会认错的,除了弥生,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拥有那样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了,但少年有着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眼睛的颜色也是冰蓝一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又没有美瞳,居然连瞳孔的颜色都可以改变吗?
沐雪抬眼去看百里破风俊美的脸,百里破风感受到沐雪的目光,忽而对她笑了一下。沐雪的心猛得一跳,突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端着玉碗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屋里谁也没有说话,渐渐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等到集齐了小半碗鲜血,百里破风将弥生的手腕翻过来,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往他手腕的伤口上撒了些白色粉末,然后用丝帕缠住。
百里破风接过沐雪手中的玉碗,对冷子翀说。
“皇上,请你先离开一下,待臣将佛子之血喂过太后,再请皇上进来。”
冷子翀犹豫了一下,看百里破风神色无异,又知他一向懂些秘术,便站起身来。
“穆夫人不出来?”冷子翀看向沐雪。
百里破风一脸淡漠,匀了匀手中的玉碗,鲜艳的血红在精致白玉碗中轻荡,看起来有种触目惊心的诡异美丽。
“就让穆夫人留下帮忙吧!毕竟穆夫人和太后娘娘同时妇人。”
冷子翀的目光在沐雪脸上停了一瞬,同意了,走出了太后寝殿。
等冷子翀的身影消失,沐雪再也克制不住,伸手一把抓住弥生另一只没受伤的手:
“你是弥生,对吗?”
“是不是弥生?”
弥生抬头,冰蓝的眼睛如一汪静静的湖水。
百里破风看着两人四目相对,轻笑了出声:
“穆夫人认出来了?”
沐雪心中熊熊的愤怒翻滚着,甩眼瞪着百里破风:
“你到底对弥生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看着沐雪发怒,百里破风笑了:“本国师一直搞不懂穆夫人和弥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牵挂他?”
“既然牵挂他,为何又放任子煦将他送到本国师府里来?穆夫人难道不好奇弥生在国师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沐雪紧闭了嘴,狠狠瞪着百里破风不说话,百里破风这是在试探她,她不是傻。
但是,她心疼弥生!
真的心疼弥生,愧对他!
百里破风将手中的玉碗放下,对弥生开口:“过来。”
沐雪拉着弥生的手不放,百里破风便站了起来。
“子煦设计要让本国师交出灵修,本国师就再造一个灵修出来,知道穆夫人心疼弥生,所有我选了弥生来代替灵修,穆夫人,有没有觉得这个主意很棒?”
“百里破风,你这样做,你会后悔的!”沐雪死死咬着牙,很辛苦才忍住没把弥生才是真正的佛子的真想说出来。
百里破风不理,欣赏着沐雪脸上浓浓的怒气,把手搭到弥生脖颈之处:“穆夫人,这就生气,这就心疼了?”
百里破风修长的手指一动,解开弥生的衣领,眼睛落在沐雪脸上,拉开。
沐雪欺气愤的骤然站起身来,放开了弥生的手。
脖颈之间斑斑点点的红色暧昧吻痕,还有那些欢爱的青紫痕迹刺痛了沐雪的眼睛,刺伤了她的心。
弥生颇为不安,想要躲开百里破风的手。
百里破风如何能让他逃避开去,一手按住弥生的后腰,让他不得动弹,直接当着沐雪的面,一手将弥生的外衣层层剥落,如此羞辱的动作。
弥生的衣服全部跨在腰间,浑身上下那些激烈的痕迹,几乎让沐雪心疼的呼吸不过来。
“百里破风,你这个畜生,你太残忍了。”
“你竟然敢这样对弥生,你……”
沐雪压着声音嘶喊起来,明亮的大眼睛因为愤怒变得血红。
“穆夫人,可是你们亲自将弥生送上门来的。”百里破风残忍的提醒了一句。
沐雪身心煎熬折磨,看见弥生低着头,露出着上身,满是青紫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眼泪不受控制的唰就流了下来。
她扑上去抱住被百里破风控制着无法闪躲的弥生,急切又悲伤的的轻声说:
“弥生,别害怕。”
“弥生,你不脏,脏的是别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沐雪手忙脚乱的去拉弥生的衣服,想要给他穿上。
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泪流满面。
弥生本不在意百里破风对他的粗暴,只因为那个人是百里大人,师傅叮嘱了他要跟随的人。
但让沐雪看到自己这样的不堪,让她为自己伤心难过,弥生心里感觉愧疚自责不已,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沐雪见弥生始终低着头,安静的,呆呆的,怕他想不开,心里恐慌不定,伸手去捧起他的脸,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
“弥生,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要记得,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爷的错,是国师的错。”
“佛祖不会嫌弃你的,弥生…。”
……
“我们有罪,我们都该下地狱去。只有你,弥生,你不一样,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干净的…。”
呜呜……
泪水模糊了沐雪的眼睛,她从来没有那么想保护一个人,但却又这般无能为力,这一刻,她为自己的自私,为穆楚寒的狠毒而羞愧。
弥生眼中沐雪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心里的不安被为沐雪的担忧代替,急急蠕动嘴唇说:
夫人,不哭。
弥生无事的。
沐雪看懂了,哭得更凶,急切的,胡乱拉起弥生的衣服,想要遮住他满身欢爱的痕迹,抱着他哭的浑身颤抖。
百里破风在一边冷静的看着抱着一起的两人。
心中疑惑不已,子煦的女人对弥生的真情太过了,却又不是男女之情,弥生似乎也很担心她,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再一次亲眼看见弥生被百里破风折磨后的样子,沐雪心中的悲痛如洪水涌过,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沐雪转身将弥生挡住自己身后,悲伤的双眼瞬间变成两道锋利的刀子,死死盯着百里破风:
“百里,如今离十七还早,你身上的毒有没发作,你竟对弥生做出这样的事儿,你还有脸说你信佛,你信的哪门子的佛?”
“若我是佛祖,定会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百里破风:“穆夫人真会假惺惺,明明是你和子煦设计了本国师,又将他送来的,何必又装出这副模样来?”
百里破风眼神冷下来,盯着沐雪,沐雪好不惧怕,与他对视。
弥生知道自己进了宫,是替灵修生祭的,怕沐雪知道了伤心难过,又看她为自己与百里破风争锋相对,拉了拉沐雪。
沐雪回头,弥生做了唇形,一脸焦急:夫人,你快走。
“我不走!”
百里站起来,突然端起那碗弥生的鲜血,一饮而尽。
唇边染着弥生的鲜血,说:“她不能走。”
“穆夫人,既然你那么关心弥生,那你就留下来看着他被生祭吧!”
百里破风本就长了一张异域妖邪的俊脸,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更加让他显得鬼魅邪门。
弥生看着百里破风手中空空如也的玉碗,那不是要给太后娘娘喝的吗?
怎得百里大人自己喝了?
喝了他的血?
沐雪看着百里,他唇角还流着弥生的血。
疯了!
沐雪觉得穆楚寒说的没错,百里破风这个人真的很邪门危险。
百里破风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他根本不在乎太后的生死,本来说什么佛子的血可以救太后的命,生祭佛子可以驱除凶兆,本就是无稽之谈,全是子煦设计的阴谋,目的就是要他亲手献上佛子。
只是如今,他终于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百里破风看向沐雪身后的弥生,这辈子就当他百里欠弥生的,弥生的血,他不想让太后玷污。
只能他喝了,骗过冷子翀。
伸手抹去唇角的血,百里破风突然喊了一声,皇帝冷子翀从外面进来,沐雪想不通百里破风为何喝了弥生的血,也没时间去想,在冷子翀走近的之前,赶紧低头用帕子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低眉顺眼。
“母后,母后,你怎么样?”冷子翀摇了摇床上的太后,见太后没什么反应,回头问百里破风:
“国师,天后…。”
百里破风又恢复了风轻云淡:
“皇上放心,臣已将佛子之血喂给了太后,若是真有用,想来不久太后就会好起来。”
冷子翀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弥生,眼睛落在沐雪身上:
“此次倒是麻烦穆夫人了。”
沐雪知道此时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但说什么生祭弥生,听起来就特别恐怖残忍,她又十分担心弥生。
挣扎了一刻,沐雪觉得以自己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此事,还是得回去找穆楚寒商量,他答应过她要留弥生一命的,他应该会有办法的。
“皇上,若是无事,民妇就告退了。”
如今穆楚寒不再是穆侯府的世子,只能算是一介白生,沐雪的称谓自然就变了。
冷子翀心里担心太后,点了点头。
奇怪的是,百里破风也没有阻止。
沐雪最后在看了一眼已经面目全非的弥生,忍着心中的悲伤和剧痛,快步退了出去。
穆楚寒他一定有法子的!
抱着这样的希望,沐雪强撑着回去宅子,直接去了书房找穆楚寒。
“爷,弥生被百里破风带到宫里去了。”
沐雪直接扑到穆楚寒身上,穆楚寒伸手抱着她,听她语气焦急,眼睛红红的,白润的脸蛋上还留有泪痕。
“娇娇,你哭了?”
“来人,去打水来。”
沐雪阻止穆楚寒,开口:“爷,国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弥生弄成了灵修的模样,要用弥生代替灵修去生祭!”
穆楚寒伸手爱怜的拢了拢沐雪耳边的发丝:“娇娇,你先缓缓,别那么着急。”
“爷,我如何不急?他们要生祭弥生啊!”
穆楚寒刀刻般英俊完美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神色不变,盯着她的一双桃花眼,满是温柔,似乎没听到沐雪说的话。
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沐雪的脸庞,不发一语。
沐雪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穆楚寒:
“爷,你是不是早猜到会是这样?”
“……”
“在爷设局的时候,是不是就猜到国师会用弥生去替代灵修?”
穆楚寒终于开口:
“如今灵修在百里心中才是真正的佛子,他又怎么轻易把佛子交出去?更何况是要用佛子生祭?”
这就是承认了?
沐雪突坠冰窟,浑身冰凉发颤,望着穆楚寒英俊的脸庞,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还是柔情万分,可从他薄唇中说出来的话,却瞬间将沐雪的心刺痛了。
“爷,你答应过我,要留弥生一命的!”
沐雪死死咬着唇。
一次又一次,穆楚寒在刷新他在沐雪心中的冷血残酷指数。
见穆楚寒不说话,沐雪拉着他的衣襟,固执的重复:“爷,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
“什么时候?”
“在床上的时候!”
穆楚寒低头看着沐雪咬着牙,仰着小脸,眼神坚定,多久没看见过她这般倔强的小模样的,不想今日,却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偏偏还是百里的佛子。
穆楚寒收拢手,紧紧抱着沐雪,哄着她解释:“娇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你知道,爷做事绝对不留后路,不知对别人如此,对爷自己,也是如此。”
意思就是不会放过弥生了?
操!果然,男人在做艾的时候说的话,怎么能当的真!
“但弥生不是爷的敌人,他救过我的命,若爷真的爱我,就该当他是恩人!”
沐雪死死推着穆楚寒的胸,仰着头盯着他的眼睛。
“爷要用他对付国师,他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便是现在让国师知道真相,也已经足够摧毁他的精神,为何一定要让弥生死?”
穆楚寒残忍:“只要佛子死了,百里才能永远都无法补偿他的罪孽,只要他一想到是他一手毁了佛子,杀死了佛子,才能让他生不如死!”
沐雪摇摇头,看着抱着自己这个男人。
简直无法想象他对百里破风有多恨,才能做出这样的局来摧毁百里破风,折磨他。
一边心疼穆楚寒受到的伤害,一边又心疼弥生的无辜,沐雪不知她到底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悲伤,眼底涌出泪花,瞬间泪花就盛满了眼眶,一滴一滴无声的落下来。
穆楚寒静静的看着,伸出手指温柔抹去沐雪眼中的泪水,抹完了,眼泪又冒了出来,接着再抹,眼泪还是不断的冒出来。
看着怀中人咬着唇,双眼含泪的模样,穆楚寒那颗无比坚硬的心还是软了,妥协了。
他禁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将沐雪的脑袋按入胸膛,紧紧抱着她娇软的身子。
“娇娇,你如此心软,可叫爷如何放心离开。”
即便是他逼走逼死了百里,穆楚寒还是不免担心,自己离开后,怀中这个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娇娇会不会因为心软心善被人暗算,吃亏。
这要如何是好?
想要给她一世安稳,下一步,他又不得不离开。
没有他在身边护着,他这小娇娇,可会受人欺负?
沐雪赶紧穆楚寒要将她整个身体都嵌进他的身体一般,将她抱得如此之紧。
“爷,你要去哪里?”
穆楚寒没有回答,低头亲了亲沐雪白润的耳尖:
“娇娇,别伤心了,爷答应你,想法子留他一命。”
皇宫。
皇帝答应了百里破风生祭之事要隐秘进行,但太仪掌使那般是不用瞒的,便吩咐了太仪掌使下去准备东西。
自大朔建国以来,还从来没有拿活人生祭过,反倒是大朔起源的漠北一直有拿活人生祭的习惯。
两百年以前元祖率兵南下,一举攻破皇城,江山易主,跟着一起来盛京的那些漠北贵族,从上到下反而学起了中原的礼仪,中原接受不了用活人生祭,觉得太过残忍。
不同于殉葬,漠北的生祭,是将活人绑了,在祭祀台上,四肢划开血口,让浑身的血慢慢顺着祭台的纹理流淌,一边还有人唱赞歌,直到那生祭的人就这样把身体的最后一滴血流干为止。
太仪掌使暗中接了这个任务,吓得双腿打颤,连路都走不动,还是给皇帝冷子翀的心腹大内侍官架出去的。
当夜,百里破风和弥生留宿皇宫。
原本安排了两间屋子,百里破风拒绝了,晚上与弥生躺在一张床上。
弥生不敢挨着百里破风的身体,努力将自己的身体缩了又缩,缩到最里面。
花了一夜匆匆做出来的人皮面具,不能坚持多久,百里破风怕露了馅儿,晚上便将面具从弥生脸上揭了下来,重新修整一番,又将假发取了下来。
只是弥生那双眼睛,却不能恢复原本的颜色了。
看着因为恐惧,离自己远远的弥生,百里破风感觉此时心里有些酸楚,愧疚。
黑夜中,百里破风问:
“弥生,你恨不恨江氏女?”
弥生好几息才反应过来百里破风说的是沐雪。
弥生摇摇头。
百里又说:“你可知子煦多宠她,只要她求一求,子煦没有什么不答应的,子煦为了她,可是连命都不要。但她却眼睁睁看着子煦将你送到国师府来,你说,她是不是很虚伪?”
弥生依旧摇头:夫人对弥生很好。
百里侧头久久的看着弥生清隽的脸,干净的双眼,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声音叹了一句:
“傻瓜!你为何那么傻!”
弥生不解,抬眼望着身侧的百里破风。
“那,弥生,你恨不恨我?”
弥生睁大眼睛望着百里,百里突然又开口:
“算了,你不要回答。”
弥生垂下眼,静默,在心里说:
百里大人,弥生不很你!
只是明日生祭过后,弥生怕是再也不能跟在你身边了。
师傅说了让弥生跟着大人礼佛,但却一直没有机会与大人探讨佛礼!实在遗憾啊!
百里看弥生垂着眼,没有动作,以为他是狠着自己的,突然心中一痛。
转过身,伸出手,突然将卷缩在里面的弥生拉过来,抱住。
弥生身体忍不住惊恐的颤抖,百里破风将他抱在怀中,轻声说:
“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
弥生挨着百里火热的胸膛,感受到他紧紧的双臂,忆起白日晨间他的凶狠,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
“弥生,我百里欠你的来世百倍偿还!”
都是信佛之人,百里许下因果,便是承诺。
是夜,给太后娘娘上夜的宫女,偷偷在太后双唇上抹了一种莫名的液体,液体渗入太后的肌肤,很快消失不见。
第二日,只吊着一口气,随时都可能死去的太后,突然精神好转,睁开了眼睛,喜的宫里的宫女赶紧去给皇帝冷子翀报信。
冷子翀扔下手中的奏折,疾步而来,果然见太后清醒了过来,虽然还没力气开口说话,但已经能睁开眼睛看人了,眼神也清明,每个人都能认清楚,冷子翀心情大好。
在心中感叹:佛子的血果真神奇啊!
于是为了驱散不祥之兆,便招了百里破风来说,想要立刻生祭佛子。
百里破风心里早有准备,直接应下了,却突然心中一阵剧痛。
“皇上,臣还是请求召穆夫人进宫来。”
“这是为何?”冷子翀问。
百里破风说:“穆夫人与佛子有缘,让她来观摩佛子生祭吧,这是佛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