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老九穆楚寒并着穆家老太太、侯夫人高调去了礼部尚书江府,还带了御医去,那时节各家官老爷都还在各部里,接了家里传来的消息,都没什么心思上差了。
江家却忙着应付穆家人,特别是穆楚寒那厚颜无耻、不管不顾的做派将江家人惊骇住,竟一时忘了派人去通知吏部的大老爷。
刑部秦侍郎前些日子听家里正妻说起一桩事,说是他那从鹿山书院回来不孝子秦月树,在白云寺将吏部尚书家的一位小姐看了去,因打听了那位小姐是礼部尚书亲出的庶女,故以秦侍郎的太太便不乐意了。
尚书府的庶女配他们家的嫡出公子,若是许以正妻之位,秦家自然是不愿意的,若是做妾,怕江家又不会愿意,这些日子秦家太太正苦恼着,却也一直没见江家来说这件事,提心吊胆的,这冷不丁的皇帝给江家嫡女赐婚的穆家老九突然进了京。
可把秦家太太吓了一跳,很怕江家把江心柔推给他们家秦月叔,急吼吼的就跑去和苏家的小姐定亲了,亲的便是苏家三太太的嫡出女儿,苏家排行第八的小姐,这年十四岁。
两家基本说定,只差过庚帖了,却不知秦月树从哪儿听了来,死活不愿意,说是已经有了心上人,除了她谁也不要。
秦家太太追问是哪家的小姐,秦月树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气得秦家太太把这事儿告诉了秦侍郎。
“可别是那江家的庶女狐狸精把咱儿子给迷住了,老爷,我虽见识短浅,也晓得,如今是不能和江家沾上边的,你说树儿这个傻小子,可别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这日骤然听到穆家老九又去了江家,倒是把刑部侍郎秦大人弄得心慌慌的,如今的刑部尚书已近花甲,早不管事了,刑部的事十有八九都是他在处理,穆家老九令人发指残暴的行为,在金陵随意杀戮,虽有当琼州知州的穆三爷压着,还是一级级传入了他的耳朵。
都到金陵给这位穆家行九的爷送了个活阎王的称号,可见他在金陵有多残暴。
正好秦家和左相家又是那般亲密的关系,故意穆楚寒残暴不仁,杀人如麻,随心所欲的各种难听名声都是从他们刑部传出去的。
如今看着穆家老九回来老实了不到十天,又有到处兴风作浪的苗头,秦大人心里多少有些惊慌。
他可是晓得穆家,从大公主、穆侯爷算起,到那小辈中的穆非钰,一个个都是记仇的主儿。回去就赶紧催着家里的太太将儿子秦月树与苏家八小姐的亲事定下来。
得了消息的大人们,再看老神在在,一本正经处理公务的江尚书,便觉得苗头更不对劲了,私下说:看他多沉得住气啊,想来肯定是和穆家搅合在一起了,还是离他远点儿吧,别到时候皇帝起算起来,连累了我们。
不说别人,便是吏部之下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三司的大人皆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纷纷远着江尚书。
江尚书一向不与哪位大臣深交,都是不咸不淡的,在朝廷上中立的立场站的特别正,倒也没怎么发觉,但等到他晚间从大太太房里出来,为了那唯一的女儿,却还是逼不得已给国师百里破风递了橄榄枝。
第二日是沐休,盛京各位大臣权贵府里的大人们却一点儿没闲着,眼睛擦得雪亮,纷纷盯着江穆两家。
不料天刚亮,就给一颗炸弹炸的各府里的大人越加不安起来,竟是国师的马车进了穆府。
若说最为不安的当属当朝左相了,他熬了半夜,和家里的幕僚分析了十来种穆江两家的用意,刚睡了一会儿,起来端起碗吃饭,就听了这个消息。
顿时连饭也不吃了,赶紧招人来给宫里的皇后娘娘传话。
宫里皇后娘娘接了左相的消息,却是让她夹紧尾巴,呆在自己宫殿里,停了和穆贵妃的一切争宠手段,一心只养胎,其余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理会。
安心生下皇子才是正经。
皇后将父亲左相传的信点着烧了,她何尝不知道当下最好紧的是生下肚里的皇子,只是姓穆的那个贱人,能不做妖?
“娘娘?我们真的要停手吗?”身边的贴身丫鬟问。
她们可是好不容易弄到了这无色无味的毒药,只需放那么一点点在大皇子的香囊里,不出三日,大皇子必死无疑。
皇后摸着自己五个多月的肚子,思索了一番:“罢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听父亲的。”
穆贵妃这边,自从穆楚寒回京以来,一颗提起的心就没放下过,偏她每次刚提起话头,想从皇帝口中探一探对她九弟穆楚寒的口风,皇帝就拿话茬过去,也不说如何处罚穆楚寒,也不说要派人送他回金陵,就这样吊着,不禁吊着穆贵妃,穆家难受,更是吊得整个盛京都胆战心惊的,摸不着头脑。
穆侯爷昨夜回府,晓得穆楚寒又去了江家,简直气爆了,再次提剑冲到穆楚寒院子去要杀了他,唬都穆家在京的几位爷,穆老太太,侯夫人好一顿鸡飞狗跳。
丫头婆子小厮跟了一长串,众人追赶着暴跳如雷的穆侯爷冲到穆楚寒院子门口,却是一个人都没进得去。
守在院子门口的甘左甘右,可不认识侯爷不侯爷,统领不统领,公主不公主的,眼中只有一位主子,便是里面那位爷。
“简直反了!”穆侯爷见守在门口的两人竟敢对他拔刀相向,原本带着七八分做戏,两三分生气的成分,骤然变成了十成十的暴怒。
“侯爷还是请回吧,九爷心情不好,吩咐了谁来也不见。”
“在我的穆侯府,竟还有人拦本侯爷?”穆侯爷气的额头青筋直跳。
穆家大爷穆楚辉却在暗中打量守着穆楚寒院门口的甘左两人,觉得两人身上既没有军中的气质,又没有江湖莽气,身手又是一等一的,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当年他和父亲一起切断了老九的关系网,也断了他与旧太子的势力,监视了三四年,直到旧太子痢疾发作,死在禁府中才作罢。
这又是他从哪里找来的人?
他回京来真是为了个女人?
为何一直忌惮他们穆家的皇帝,对老九迟迟不下手?
虽说穆侯爷在院子口叫骂的厉害,因有穆老太太压着,又有侯夫人在一旁酸不拉几的挤兑着,几位爷也真心假意的劝着,这么闹了一场,闹的晚间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他穆侯爷对他这个穆楚寒的行为大为光火,几乎要大义灭亲了。
聪明些的老狐狸,一眼就瞧出穆侯爷这是做戏给皇帝看呢,除了在心里骂他两句老东西,也没放在心上。
但从国师百里破风的脚踏入穆府那一刻起,盛京各家就开始抓心抓肺起来,谁不晓得国师百里破风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啊,指不定这次国师去穆府,就是皇帝指使的。
百里破风来了侯府,不禁把盛京的各大家族吓了一跳,就是老成精的穆侯爷也吓得不轻。
赶紧喊了大儿穆楚辉一起作陪,将百里破风迎进了书房。
“国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今日可是有什么事儿?”穆侯爷开门见山,问的直接。
百里破风把玩着手中的木匣子,淡淡的笑了笑,也直奔主题:
“听闻子煦兄回来了,一直想来拜访,却没脱得开身,今日沐休,特来找子煦兄叙叙旧。”
穆侯爷和穆家大爷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百里破风口中的子煦兄就是他们家的穆老九。
是了,十多年没见了,还有几个记得他这当年号称盛京第一公子的小字?
百里破风便是当年追杀穆楚寒的侩子手,这事三人心知肚明,如今却说要来找穆楚寒叙旧?哄鬼呢!
穆侯爷皮笑肉不笑:“这个孽障有什么好见了,若不是大公主拦着,我早杀了这个祸害,到皇帝面前谢罪去了!”
“唉…。如今他就是大公主的命,我这个当老子的,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言语之下便是,谁要想动穆楚寒,便得先过了朝阳大公主那关。
百里破风说:“侯爷多虑了,子煦才学惊人,昔日就让我佩服的紧,这些年每每想起子煦的风采,都令我怀恋不已。今日,不谈论朝政,只为我与子煦的兄弟情分!”
兄弟?死敌还差不多!
百里破风说话依然滴水不漏,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穆侯爷和穆楚辉在书房与百里破风较量了几个回合,发现百里破风摆出一副,不见到穆楚寒誓不罢休的架势,又见他手里一直把玩个木匣子,也不知装得什么,更是绷紧了神经,与他周璇。
消息传入穆楚寒耳中,他勾唇冷笑一声:
“去叫他来,倒也是多年不见了!”
“当真想念的紧!”
小厮跑到穆侯爷的书房,给守着的侍从传了穆楚寒的话,侍从只得敲门把话传了进去。
百里破风听了,便笑:“看来子煦与我一样,也很念旧情呐!”
旧情二字,一语双关,令穆侯爷和穆楚辉都冷了脸。
“国师慎言,小儿不过阶下囚,活一天是一天,没得时间去怀旧!”
穆侯爷盯着百里破风冰蓝的眼睛,这人真是难缠阴狠,旧情二字不是在说小九和旧太子的事吗?
既然正主都发了话,国师便由小厮引着一路朝穆楚寒院子走去,穆侯爷始终不放心,与穆楚辉两人跟在身后。
穆非钰和穆非尘、穆非珉、穆非泷几个听说国师百里破风来了家里,不知死活的溜到必经之路上,故作逛园子,倒是和穆侯爷和百里破风来了一场偶遇。
只见这位国师大人长发披肩,一身长衣,玉树临风,鼻子眼睛嘴巴,都长得刚刚好,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顺眼,特别是一双冰蓝的眼睛,给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神秘妖冶之感。
此人脸色一直淡淡的,好似对什么事儿都漠不关心一般,偏他又是大权在握的国师,平日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心思也不是一般的多。
“你瞧他多能装,明明对我们家九叔感兴趣的要死,还摆出这样一副风轻云淡的脸色来,虚伪!”
穆非泷撇撇嘴,不以为意。
十多年前,正阳宫血变得时候,这几个穆家的少爷还在学走路,他们家九叔和百里破风斗得你死我活的事儿,他们知之甚少,自从穆楚寒被赶去金陵,盛京的人们就默契的很少在小辈面前谈起他。
穆非尘望着百里破风的背影啧啧两声:“哎,听说国师信奉佛教,与慧空大师是好友,不知道有没有受戒呢!”
“咱家九叔已经和江家定了亲,若这国师也受了戒,盛京的贵女可不得哭死了!”
穆非钰听了慧空大师的名字,忍不住后背发凉,顿时没有与兄弟们一起胡闹的兴致。
百里破风到了穆楚寒的院子,瞟了一眼木头一样站在院门口的甘左甘右,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抬脚进去了。
这回甘左甘右也不拦着穆侯爷他们了,三人进屋,看穆楚寒正慵懒的歪斜在一张太师椅上,半眯着狭长的桃花眼,手里捏着方女人的丝帕,拿到鼻尖轻嗅,简直一副堕落无耻的风流模样。
穆侯爷差点没气的一口老血吐出来。
“孽障!”
穆侯爷眼见就要冲上去,却给穆楚辉拉住:“父亲,息怒!”
百里破风所认识的穆楚寒,不言苟笑、惜字如金、冷漠肃谨,最重规矩,何曾是这般模样?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
穆楚寒拖长声音,阴冷又慵懒的喊了百里破风,百里破风回过神,走过去。
“子煦,你倒是变了许多!”
“子煦也是你叫的?别脏了爷的小字!”原本慵懒邪魅的穆楚寒突然变脸,从太师椅上坐起来,狠戾的盯着百里破风。
一时将穆侯爷和穆楚辉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