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次日黛玉从凤雏宫离开, 一踏出宫门就见等在外面的瑞王, “王爷!”
瑞王上前牵起她的手“回府吧!”
黛玉点点头应下, 低头看了眼被握紧的手,再看瑞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并肩而行, 瑞王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望去“怎么了?”
“没什么, 王爷好像变了!”黛玉迟疑了会才小声道。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瑞王淡淡一笑, 没有多做解释。
黛玉看着他淡然的容颜, 心中微微一动, 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熙宁仍是病着,但黛玉再次入宫的时候却已经进步了凤雏宫了, 太后命人看守了凤雏宫, 明为保护实际如何,知情人心底有数,黛玉见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茶躬身一礼道:“瑞王妃还请回吧!”
“公主如何?”
“瑞王妃放心, 殿下安好!”
是吗?黛玉不置可否, 见不到熙宁, 黛玉犹豫之后找上了安修礼“安六哥可知太后娘娘的打算?”
安修礼却不意外瑞王妃回找上来, 除了安家人和太后, 最关心熙宁的也就是瑞王妃了, 她们虽非姐妹, 但情同姐妹,“娘娘召了祖母和母亲入宫,婚期定在下月。”
“公主不会答应!“黛玉笃定道,眼色渐深沉。
安修礼苦笑道:“只怕由不得她,宁儿病着不好,娘娘干脆将婚事提前做冲喜,她这会儿只怕气坏了。”
虽是得偿所愿,安修礼脸上却无半点喜色,依着熙宁的性子,纵然成婚,只怕也觉不会原谅他。
太后的手段了得,几日后,宫内宫外皆知熙宁长公主婚期已定,要大婚冲喜,熙宁长公主病了数月,太后如此京中上下倒也能理解,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但黛玉却难露笑颜。
数次入宫皆不得见熙宁的面,就是太后也避而不见,黛玉怎么能放下心来。
凤翔宫外,白茶躬身一礼客气道:“娘娘歇下了,瑞王妃请回!”
黛玉淡然道:“有劳白茶姑姑,不知母后何时醒来,我在此等候!”
“瑞王妃是聪明人,何必做此无用功!”白茶低声劝道。
黛玉不言,只固执的等在这里,她这两日总有不好的预感,故而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太后一面。
白茶劝不住她,只得返回殿内禀报太后。
太后闻言只挥挥手道:“她既然喜欢站着,那就让她等着!”
“凤雏宫如何?”
“娘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只是……”
“说!”
“殿下似乎很是生气,已经两次闯宫,虽被拦了回去,但只怕不会轻易罢休,娘娘是不是去看看。”白茶心下不安。
太后冷笑一声:“让她闹去,哀家若去了,只怕她更不消停!”
殿外黛玉仍站立着,虽是晴日,但正月里寒气颇重,铃儿紫鹃陪着担忧不已,劝道“太后娘娘既然不见,王妃不如先回去,娘娘总不会害公主。”
黛玉轻轻摇头,非是她不知轻重,只是这两日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她不放心姐姐的性子。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的就往里头闯,外头的宫女忙拦住,似乎太急了,那宫女也顾不得隐瞒,黛玉只听到一句公主自尽,就再顾不得其他,直接转身向凤雏宫跑去。
至凤雏宫外已经看得出出了事情,黛玉直接往里头闯,守卫仍是严守职责阻拦,黛玉却怒了:“滚!”丢下这个字直接长驱直入,虽有命令在身,却也不敢真的拦住王妃,黛玉直入殿内,殿内早已乱作一团,黛玉推开那些慌张的宫人,榻上躺着的人浑身是血,刺目非常,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住她“姐姐,姐姐你醒醒!”
她颤抖得手摸着她的鼻息,还好,还好,还有呼吸,太医呢?“快传太医!快!”
“已经去了!”跪下地上泪流不止的是白芷,她怎么也没想到殿下会作出如此决绝的事情。
太医来得快,黛玉紧紧的握着熙宁的手不肯松开,太医只能在这里诊治,看到满床的血色,太医也慌了手脚,幸而发现伤口不深,只是失血过多,只是若不悉心调理,只怕也难痊愈。
不管如何,能抱住性命总是好的,随后赶来的是太后。
黛玉知道熙宁没有性命之忧,也冷静了下来,见太后赶来,行礼见安,却终于忍不住刺了一句“娘娘满意了!”
太后苦笑一声“她就这么恨我!”
黛玉没有答,恨吗?应该是恨的,那个故事里,年幼无辜的女孩承受了她年纪不该承受的伤痛,不管太后当年的入宫是多么的不情愿,但既然选择了家族,为何还要将所有的不满发泄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差点被母亲亲手掐死的女孩,难道不无辜!
就算宫里总会死人,但堂堂公主自尽的消息却是掩不下去的,只是事涉太后,皇帝和皇后都不愿插手,只责成太医院一定要治好公主。而唯一能管束太后的上皇却好似并不知情,没有任何言语。
这一年的元宵日,皇室阴影重重,各怀心事,黛玉抬眸看着上首端坐的上皇和太后,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桌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瑞王对着她安抚的笑了笑。黛玉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颜,瑞王看了眼上首的父皇低声道:“父皇当初让位,虽是必然之举,但也未尝没有几分为母后打算的意思。”
黛玉诧异的看他,瑞王轻轻一笑,示意她不必问,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宴后,淑太妃留了瑞王和瑞王妃至宫中说话,问了瑞王几句话,就打发他先下去,瑞王却不动只道:“时辰不早了,再不出宫宫门就该落锁了,母妃若没要紧的事情不若明儿再说。”
淑太妃看了瑞王妃道:“若是晚了就在宫里住一日,左右也不是第一回了。”
瑞王分府后就不曾在宫中过夜,这话自然说得是黛玉,淑太妃这是对她牵涉进太后和熙宁公主之间的有些不满,毕竟夫妻同体,淑太妃虽不惧太后,也不愿儿子得罪太后。
黛玉低眉端坐,并不多言,一副听话的模样总算让淑太妃气顺了些,想着她年轻又和熙宁关系好,难免行事没有分寸,只是敲打却不能免,淑太妃吃着茶看了眼不出言的儿子,心下舒服了才道:“这宫里哪里有什么真得能瞒住人的,不过就是知道的人多少罢了,越是地位高的知晓的事情也就越多,熙宁闹了那么久,真以为没人知道,只不过知道的都不愿意插手罢了。全看太后的意思,如今太后已经表态了,熙宁这场戏也就该落下了,再闹那才是糊涂,胳膊拧不过大腿,她是这么个身份,难道还想着自在。”淑太妃眼中闪过一抹轻视,当初的太后如何得宠,明安皇后死前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侄孙女,千挑万选选了个最好的未婚夫,可惜到头来,太后还不是入了宫,那人也落得早逝的结局。
“我知道你和熙宁好,只是这好也该有分寸,太后是她的亲娘,难道还会害了她,你这样在里头横冲直撞的,过几日母女两好了,你如何自处,实在是糊涂得很。”淑太妃继续道。
黛玉低头认错“是儿媳考虑不周,让母妃忧心了。”
“罢了,你知错就好,以后行事该谨慎些。”
“是!”
淑太妃训斥了一番,又有儿子在跟前,见黛玉知错,也就未再揪着不放,只让他们回去。
待出了碧云宫的门,瑞王握着黛玉的手道:“可怪我适才没为你说话。”
黛玉轻轻摇头“王爷此举才是对了,我怎会怪罪。”
“你真打算改?”瑞王挑眉怀疑的看她,他自然不相信母妃那几句话就能叫她转了念头。
黛玉轻轻眨眼“王爷总不会让我和母妃顶撞。”
熙宁的伤虽未多要紧,却表明了态度,她不会接受太后的安排,熙宁的行为固然任性,但心伤太深,她不肯解开,也就无人有办法。
瑞王对其没有多少好感,对此也不过一句“任性妄为!”
“伤得太深,才不肯原谅。”黛玉叹气道。
“方法却太蠢了!”瑞王道。
黛玉看他“我倒觉得还好,聪明的方法又能如何,能伤太后的只有两者,安家或是她自己,不能是安家,那就自己吧!”
母女之间其实很像的,太后和熙宁该说不愧是母女吗?相互折磨的母女两,有什么意义!
上皇自从退位后就居住在仁寿宫内,就算当初皇帝在朝堂上大肆清除旧势力,上皇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也许是因为真的放下,几年调养下,身体反倒是日渐康复,只是皇帝早就坐稳了朝堂倒是也不太担心,当然这是面上的,私下如何,也只是天家父子心知肚明。
瑞王不得上皇喜爱,少有碰面,黛玉也只是每逢大事随同参拜,更不会凑到公公面前去,但今日她却是不得不面见上皇。
上皇虽无病在身,到底年纪大了,说话极慢,看着跪下下首的儿媳不轻不重的道:“你说,要为朕分忧!”
“是,儿臣想为父皇分忧!”
“朕有何忧?”上皇不怒自威 ,一股压力想黛玉袭来。
黛玉仍是低着头,淡定回道:“自然是心忧母后,熙宁皇妹之事让母后寝食难安,若放着不管,只怕母女关系更加难复,若真酿成苦果,母后伤怀,父皇岂不也心忧。”
上皇嗤笑一声“你和熙宁很好。”
“回父皇话,是的!”
“看到淑太妃的面上,此事朕不追究,瑞王妃回去闭门思过,不该管的事还是不要管的好。”上皇淡然道,起身欲走。
黛玉急声道:“父皇当真笃定安家能牵绊住母后!”
三月的京城,正是芳菲灿烂的时节,京郊却迎来了送行之人,熙宁养了两月身子总算好,一袭男装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着实吸引人,黛玉一下马车就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露出怀念的表情。
才想着一道身影飞身而至抱起她落回了马上,至于其他的皱眉,却是半点没放在心上。黛玉哭笑不得,推了推她“姐姐把我拉上来做什么?”
“自然是抢了你,咱们去浪迹天涯。”
瑞王走过来,伸出手,黛玉将手放上去,被他抱了下来。“虽日头尚好,百日梦皇妹还是少做为好。”
安熙放肆一笑“瑞王说错了,今日只有安熙。”
黛玉笑了朗声道:“那就祝安公子此去海阔凭鱼跃,天高任尔飞。”
安熙翻身下马,走到黛玉身前,一把抱住她“这天地之大,自无何处去不得,只是我这一句,归期不定,玉儿保重!”
“姐姐保重,何时累了我自在京城等你。”黛玉笑道。
“公子时辰不早了!”一旁的白芷亦是一身男装提醒道。
安熙放开了黛玉重新上马,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一路向南而去,这一次她终于可以离开京城。跟随的人紧随其后,策马而去。
黛玉遥遥招手,嘴边却是满满的笑意,回头看瑞王:“多谢王爷!”
“能送走她,再多做些我也不介意。”瑞王的话让黛玉失笑。
她轻眨眼“王爷吃醋了。”
瑞王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忽而低下头双唇轻触即分,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碰到了一块,黛玉吓住了,虽跟随的人在远出,可若让人瞧见,她红了脸。
“酸吗?”瑞王轻轻的在她耳边道。
黛玉捂着脸,一双明眸瞪着他。
他们回去的路上却是遇上了人,骑在马上的正是安修礼,车帘掀开,安修礼拱手问好,黛玉看着他一副远行的装束,心中有数,只含笑道:“我们就不耽误安公子的时间了,请便!”
安修礼笑道:“他日回京再谢王爷与王妃大礼。驾!”
黛玉问瑞王:“王爷觉得安六哥能找到安熙吗?”
“也许吧!不回来也无妨!“瑞王道。
黛玉无言,这话果然问错了人,大概王爷巴不得姐姐一世也不要回京城,可是她觉得姐姐还是会回来的,哪一日她想通了,这京城里自然有她惦记的人,黛玉笑。
京中春日好,今年正奉大考之年,天下才子齐聚京城,皇帝得了多少的人才,不是内院夫人们关心的,但倘若这人才模样俊些,又未曾娶妻,就让人关心了,今年三甲皆是青年才俊,只可惜有两个已然定亲,只剩下榜眼尚未成婚,偏生榜眼容貌最次,让不少人扼腕,不免提起前几届的三甲,尤其是尚未成亲的那个。
黛玉再次庆幸自己嫁的是王爷,王妃的身份足可以替她挡去不少打探的人,剩下那些身份够的,年岁也大些,到底不会太好奇,问她为什么安远尚未成婚,她也想知道。
家里的姑娘生得品貌端正,很好,只是同她说什么,难道要入瑞王府为侧?
不是,问安远,安远姓张,能管他婚事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祖母,一个是他先生,夫人找错人了。
问她意见,长辈看准了就可以,她当真没意见。
黛玉应付了几遭,实在烦了,干脆就冷着脸不再搭理,总算没人近前打扰了,身侧悦安郡主笑得欢快,黛玉趁着没人注意轻轻的捏了下她,提醒她注意些,不要幸灾乐祸的过头。
悦安笑够了,才举着扇子遮着脸笑问:“你那个师兄到底什么时候成婚,这满京城的姑娘可都等着,别耽误了才是。”
“这话却是错了,京中的姑娘等的可不是师兄一个,不是还有沈将军!”黛玉道。
悦安嗤了一声“都言红颜祸水,我瞧着这两个才是蓝颜祸水。”
又推了黛玉一把指着远出道:“不过,倒也添了热闹。”
今日是寿安长公主的赏花宴,寿安长公主是上皇的妹妹,今上的姑姑,身份尊贵,且极有手腕,故而京中多给面子,每年的赏花宴上除了赏花,少不得让姑娘们展展才艺,黛玉从前也参加过几回,倒也不稀奇。
只可惜这几年京里出了两个祸害,虽则闺阁女子重声名,但人心里暗暗的念着,也没什么要紧,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念着我也念着,自然少不得多了分计较,这斗诗,斗词的也就分外精彩了。
黛玉远远的瞧了眼,眼眸中带着笑意,虽年纪与她们相仿,却身份不同,嫁了人倒是能自在的看热闹了。却见那群姑娘中间也不知谁说了什么,一个女子越众而出,款款向着她们走来。
黛玉和悦安互视一眼,眼中皆有好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