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王府
夏夜清幽,萤虫飞舞,荷风送香,竹露轻滴。
萧琛书房中,却仍旧一片灯火光明。
萧琛、楚洵、庞军师和凛四等人俱围在一方书桌旁,看着那山河走向无比清晰精细的地图。
萧琛金扇子点在小东门一带,不疾不徐道:“平津侯营帐驻扎在此,往北是闻禅山,往南有巫山河,登山可用石攻,野味野菜自给自足。
退河一带可以自守逃走,有水有鱼有玉米。”
平津侯用兵有道,运筹帷幄,看上去倒是十分难解的样子。
不过楚洵淡淡瞥了一眼,便戳穿了萧琛:“云州方圆百里,莫不是萧山王府土地。
他若能驻扎,你定然已有对策。”
何必大晚上让大家出来熬夜呢?
无非是不想让自己和笙笙一起荡秋千亲密一会儿罢了。
楚洵对此有些淡淡的不满。
萧琛“啪”的一下,打开扇子,扇了一扇道:“不错,本世子承认。
将平津侯引入其中,确实有瓮中捉鳖之意。
但本世子如今瞧着,此局却并非如此好解。”
“怎么说?”
萧琛沉默一瞬,沉声道:“那假的萧德妃——平津侯的先夫人,用蛊虫给平津侯府的萧家军训练了一批死士。
刀枪棍棒不入,百毒不侵,且那死士身有剧毒,力气巨大无比。
更喜食用鲜血生肉,被咬中之人,却似身中剧毒,登时无法动弹。
如此一来,战场上,我们便吃亏了。”
萧琛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用火攻,可平津侯却命人连日赶工,挖了好几口井,又从巫山河处引水,火攻恐怕作用不大。
若是开闸泄洪,平津侯又早已探知地形,在下游挖了不少沟渠,一开闸,百姓虽能撤走,可那些老百姓种的万顷良田却是毁于一旦。
而且,萧琛也猜测到了,平津侯等那开闸泄洪之时,未必会让那干净的水流下去,到时候,在水中放不少萧德妃给的毒药,黎民苍生,哪有不受苦的道理?
萧琛话刚落,却听四九来报,顾宝笙过来了。
萧琛皱眉,对楚洵十分不满意,“来的时候,你为何不早让笙笙睡觉?
笙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身子不舒服了,你耽搁得起吗?”
楚洵自然是心疼顾宝笙的,当然不会反驳萧琛的话。
只是想到镇国公和平津侯曾是至交好友,顾宝笙又曾是镇国公顾怀曾的亲生女儿,多半是顾宝笙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这才连夜赶来的。
因而,楚洵便忙让凛四将顾宝笙接进来。
萧琛瞪了他一眼,可顾宝笙进来得太快,萧琛不敢给宝贝妹妹脸色看,等她一进门,便笑眯眯的问她:“笙笙,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找哥哥吗?”
楚洵帮顾宝笙拿下披风的帽子,一张雪肤花貌,眉眼精致的脸便露了出来。
女孩儿微微颔首,“不错,宝笙,的确有要事告知哥哥与庞军师——是关于平津侯的。”
萧琛一听,立马收敛起神色来。
他虽猜到顾宝笙就是顾眠笙,也知道这个妹妹的能耐,却并不希望她参与其中,被平津侯发现,被平津侯伤害。
“笙笙,这件事,若你有解决之法,交给哥哥和楚世子来办便是。不必你亲自动手。”
“哥哥放心。”少女淡笑道:“宝笙并非冲动之人,自然不会胡来。
只是,方才太子殿下传来那死士的信息,宝笙却对此,知道一二的。”
庞军师抚着胡须,笑眯眯的看着小姑娘道:“笙姑娘,解法是如何啊?
老夫也来学上一学。”
楚洵和萧琛也把目光齐齐看了过去。
却见少女微微一笑道:“解法,便是,让那些死士,互相残杀。”
萧琛皱眉,又不好说宝贝妹妹的话不对,可是那刀枪棍棒,尚且不入的死士,如何能用牙齿自相残杀呢?
容颜绝色,霞姿月韵的少女却并不慌乱,她慢慢解释道:“这些死士在战场上,之所以会攻击对战的敌军,而非他们自己人,实则,是用了秘药控制的。
秘药乃每日出征之时,随一碗鸡血喂下去。”
“所以,你是让我们在鸡血里动手脚?”
萧琛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顾宝笙点头,“不错。”
秘药定然藏得十分隐蔽,可是那鸡血却不尽然,只要有农夫农妇卖过去,自然有的是办法动手脚。
可平津侯在这里这么久,可并没见到平津侯派人去买活鸡啊。
顾宝笙大约是知道这事儿,便笑道:“宝笙曾闻,平津侯的心腹,萧本萧大人其母曾是驯兽师。
若是他得其母真传,利用狼去叼鸡,利用蛇去咬鸡崽……
这方圆百里农户不少,隔几日丢一只,又再换另外的一些人家丢几只,也足够他们食用了。
何况,这夏日的狼与蛇,本就众多。
丢一两只鸡是常有的事,并不会感到大惊小怪。
如此,这真相也被瞒了下来。”
庞军师给顾宝笙竖了个大拇指,连声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那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在看自己的亲孙女儿,为她年少有为,感到十分骄傲一般。
唯一可惜的,是这小郡主,他不能立马带回西戎去给那一帮老头子炫耀!
可惜,真是可惜啊!
萧琛瞪了他一眼,示意他的眼神收敛些,别跟贼似的盯着他的宝贝妹妹。
庞军师大概知道自己还是得有些长辈的样子的。
便咳嗽了两声,正色道:“那笙姑娘,可知道那秘药同何药相互作用,有让那些死士自相残杀之效啊?”
顾宝笙想了一想,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张方子。
“这些?”
“不错。”顾宝笙点头道:“这上面的药是苗疆人用的,宝笙只知药材,却不知用量。
可鬼医年轻时,曾行走苗疆。
料想,这必定是哪本古书上的方子,鬼医医术毒术俱是天下第一,阅书也是无数。
这个……”
顾宝笙肯定道:“鬼医一定见过。”
萧琛摇了摇扇子,突然冲楚洵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转头又一脸诚恳,面带微笑的看着顾宝笙道:“笙笙,你真是我们萧山王府的宝贝!”
他想把妹妹藏起来,最好直接打包揣在兜儿里带回西戎去,再不让楚洵那个狼崽子来叼!
楚洵淡淡看了他一眼,大手摸到顾宝笙的手已经有些微微的凉意,外面的露水也渐渐滴落下来。
当着萧琛的面儿,楚洵毫不犹豫的将顾宝笙抱在怀里,温声道:“手太凉,你操心太多,我先送你回去歇息吧。”
他家的妹妹哟!
是他家的!
萧琛愤愤的瞪了眼楚洵。
顾宝笙却是摇头道:“不,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平津侯府除了这些死士,那些其余士兵排列的五行八卦阵,威力仍旧不小。”
“五行八卦阵?”
萧琛皱眉,“这阵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传闻,这五行八卦阵是南齐开国皇帝自创的阵法,在此阵法中的士兵,依次排列,能根据敌人不同方位的攻打,快速变换阵型,内中士兵休息,外中士兵攻打,而后,内外的士兵再相互调换位置,待补充体力之后,再换一轮。
表面看去,是人家用车轮战攻打他们,实则不然,那其中有铁造的一辆巨大投石车和药粉包。
就算退到里面的士兵在休息,在用米粮清水,可闲暇之余,仍旧会操作那投石车投出石块和药粉包来。
如此双重攻击之下,前来攻打的一方,倒是成了弱势的一方。
且那药粉包是石灰,能让人瞎了眼睛,自己还没上前打,说不定在混乱之下,便被自己的军队给踩死了。
顾宝笙也没有隐瞒:“并非是失传,而是,这阵法,还有其余的兵书、厉害阵法都被平津侯府的先祖刻意隐瞒下来。”
要想一枝独秀,便必须得有自己的看家本领。
身为武将,排兵布局更是如此。
若是人人排出的阵法都如此厉害,那南齐便是人人都是大将了。
平津侯府的先祖为了让自家的子孙能多多受益,便把当年一起杀敌的兄弟都想方设法弄死了,而后,将他们当年一群人的厉害兵书阵法搜罗到了自己的私库当中。
也因此,平津侯府能在短短一百年的时间里,声名鹊起,与镇国公府并列。
顾宝笙知道这阵法,还是她是顾眠笙的时候,从她父亲顾怀曾口中,无意得知此事。
可他父亲当年觉得,平津侯府的兵书到底是那平津侯先祖,不够仁慈讲义气弄出来的,若是他告发,平津侯岂不是要为先祖的错误而受罚?
那时,又正好是平津侯摔下马,断了腿的时候,父亲心中百般愧疚,如何还能再去告发?
岂不知,世上有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原是有它的道理的。
顾家没有告发平津侯兵书的事情,可平津侯却让他们顾、崔两家全家覆灭。
顾宝笙甚至不知,这平津侯到底是痴情,与那南疆圣女心意相通,这才坠下马匹的,还是他知道了父亲查到了兵书一事,刻意博取同情的。
萧琛见顾宝笙对阵法、对平津侯都十分熟悉,又见顾宝笙势必要在此帮忙,不肯走的样子。
萧琛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命人将那椅子软垫拿过来,让顾宝笙坐在上面慢慢道来。
“那……笙笙……”萧琛问她,“此阵何解?”
“给他们充足的药粉包。”顾宝笙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越多越好。”
“药粉包?”
“那药粉包,便是生石灰装在里头,待投掷出来,砸到人的脑袋,便会散开粉末,让人无法睁眼,甚至瞎眼。”
萧琛听到这儿,已经了然。
“在药粉包里做手脚?”
“不错。”顾宝笙点头道:“那些生石灰若是遇水便会沸腾不止。
投石车,唯一的孔道,便是那装石块的地方。”
外面都是一大群士兵,自然不会觉得,有人能靠近那投石车,能对隐藏在人群中的投石车动手脚。
可是,不觉得,并不能代表不能。
“用内力?”
“不。”顾宝笙淡淡一笑,“用大象。
宝笙听闻,云州这一带,大象极多,也有不少驯兽师,知晓如何驯养它。
我们只需在大象身上披一层铠甲,让它进入其中,用鼻子喷水便是了。”
萧琛摸了摸鼻子,咳嗽了两声,“其实,哥哥用内力,也可以的。”
他没有妹妹想象得那样弱,那些水,他用内力,同样可以将巫山河引过来的水,再引到那投石车里面去的。
顾宝笙摇头,“哥哥,宝笙并非不知你与楚洵都是内力极为深厚,能引河水,动山峦之人。
只是……平津侯狡兔三窟,此战若是败了,他必定还要逃到南疆。
一战不胜,平津侯不死,他日必定后患无穷。”
萧琛和楚洵若是大肆动用内力,正好合了平津侯的心意。
到时候,恐怕并非是楚洵、萧琛生擒了平津侯,而是平津侯生擒了楚洵或者萧琛了。
偏偏,萧琛和楚洵无论哪一个被抓,他们都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与烦恼。
萧琛听完,这才不语,只是道:“这些日子你好好儿在玉簪阁待着,不要出来。”
战乱之时,哪里都乱,萧山王府虽然不乱,也免不了外头的人来作乱。
此事暂且不提。
那小东门郊外,一连几日,平津侯的一众萧家军,心情都着实不大好。
原因么,便在于,这些日子,那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简直是换着法儿来欺负他们,把他们当猴子来耍!
或是三更半夜来个偷袭粮仓,或是天刚朦胧,便来个敲锣打鼓,换到他们晚饭时节,又是一堆夜壶扔过来,屎尿飞溅,弄得他们满身都是。
这还是锦衣卫么?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萧世子手下的士兵吗?
还让不让人吃饭睡觉了?!
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用锲而不舍的态度告诉他们。
他们是既不想让这平津侯府的萧家军好好儿吃饭,更不想让他们好好儿睡觉。
谁有心情把敌人养好了来跟自己打架玩儿呢?
他们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也很忙的啊!
起初三日,平津侯还会略微沉吟一瞬,命心腹萧本传话下去,只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可上当。”
坚持三天,这些人便该退下去,两方该动真格了。
可偏偏,三天之后,正当萧家军换了补觉回来,精神抖索那一拨儿人,在烈日下站了一天,个个穿着厚实的铠甲,都要中暑晕倒了。
却依旧硬撑着,士气高昂的排列好五行八卦阵,想打败锦衣卫和萧家军,扬眉吐气的时候。
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一个人,都没来!
他们倒不是不想主动攻打,可是每次想要主动攻打的时候,都听到里面似乎有军队要冲出来的声音,还在敲鼓。
众人都道,这敲鼓完了,士气鼓舞完了,便该出来了。
可是这一等,便是一上午,下午想攻打的时候,那城门上早挂了厚重的鞭炮还守着一群狼……
云州这夏日,若是没有及时喝水,人都得晒成枯树叶的模样。
一众士兵紧张半日已经够辛苦了,再来一下午,原本士气高昂,精神饱满的萧家军彻底像晒蔫儿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了。
营帐内的平津侯,听萧本说完情况,沉默半晌。
萧本不明白,“侯爷,那城内之人,虽有萧世子和楚世子坐镇,可毕竟人年轻。
侯爷虽有顾虑,可属下以为,实在不必向他们如此示弱啊,侯爷。”
平津侯身为能与镇国公顾怀曾齐名的人,自然是知道这些是小儿之计。
意在扰乱军心。
可这小儿之计,也有小儿之计的用途。
譬如,让楚洵和萧琛,狂妄自大,自以为无所不能,一个小小的计谋就能让他萧家军倒下。
“吧嗒”一下,平津侯将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淡声道:“本侯自有打算。
你将秦池唤过来,本侯有话交代与他。”
萧本连忙应是,退了下去。
*
营帐中
秦池正在吃午饭。
一碟清炒薄荷,一碟咸菜丝配馒头,外加一条烤鱼。
堂堂太子落到如此地步,秦池吃饭倒也不显落魄,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
只是趁文松文竹在营帐外面守着的时候,秦池却是将那烤鱼的肚子里取出一卷鱼肉做的饼来。
萧本母亲是驯兽出生,萧本从小便对气味敏锐得很,秦池这里笔墨纸砚,一应全无,若是萧本那领鼻子闻到了墨香,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找出个所以然来。
秦池打开饼,看了一眼,便飞快将那鱼肉饼子迟了下去。
那饼上,用刀刻了两个字,“栽赃劫持”。
那赃必定是栽到楚洵和萧琛头上的,至于劫持,自然是他这个太子了。
秦池虽知道了,可面上却是不显,见萧本来,忙将吃食放下,随他过去了。
只是,在秦池走后,萧本身后的人便将秦池的屋子查了个遍。
虽然秦池是愚笨之人,可是,军营重地,却仍旧不得不防。
*
营帐中
平津侯正在描画,画像中人,“巧笑嫣兮,美目盼兮”
画的正是秦池的生母——萧德妃。
一颦一笑,俱是秦池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并非是秦池那伪装的舅母。
于是,秦池一进门来,看到那画像时,立马便红了眼睛。
他哽咽道:“母妃……”
“唉……阿池,你总算来了。”平津侯一头如雪白发,面色愁苦,便显得他愈发孤寡寂寥。
秦池收了眼泪,忙走到平津侯身边道:“舅舅,您叫阿池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平津侯叹道:“我萧家军虽开未与那锦衣卫和萧山王府的军队正式开战。
可眼下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过这几日,军队里的人便个个都无精打采了。
舅舅仔细想过,若是强攻,那城内不知多少埋伏陷阱。
若是投降,那自然也不是我萧家男儿的气概……”
秦池一听,连忙接口道:“舅舅,这都是阿池的不是。
若非因为阿池有伤在身,舅舅忧心阿池,特让阿池养伤。
阿池也不会闲置军务许久,让士兵们受这等罪过。
舅舅旧疾,不能领兵,这兵又原是阿池向舅舅借的。
阿池岂有不亲自带兵与那些狗贼战上一战的道理?”
平津侯皱了皱眉。
“可阿池……你从未带过兵……”
“舅舅放心!”秦池此刻俨然是从前那个单纯却时常为了孟云遥不顾一切的男儿,他热血沸腾道:“阿池是萧家的男儿,岂有惜命不敢上战场的时候?
为母报仇,为妻报仇,为舅报仇,此乃天经地义!
便是老天爷,也是站在阿池这一边的。
舅舅且放心,我来云州的时日长,那时,阿池怕那萧山王世子有不臣之心,是特地让人将城内的地图画了一份的。
虽然那地图遗落在萧山王府,可阿池却是依稀记得的。
阿池——不怕他们!”
等秦池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平津侯仿佛深觉欣慰,眼底带了欣喜的泪花在闪。
不过一开口,便有了所求,“阿池啊,你此番前去,若只是单单你一个人知道这城内的地图,那底下的士兵到时候若是不慎跟丢了。
岂不是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内走不出来?”
秦池一听,立马道:“舅舅说得十分有理。
横竖这萧家军都是自己人,岂有阿池一个人知道城内布局的道理?
阿池这便将地图画下来!让萧本叔叔派人发下去吧!”
平津侯点点头,静静站在一旁看秦池画起来。
等那墨迹干了,平津侯方才将那抄写东西的人唤进来,让他多抄了几份。
只说,让底下的中层将领带着士兵将这地图背熟便是。
等秦池画完,走出营帐,垂眸便是掩下一层冷光。
这舅舅,心里果然也是容不下他的!
不出秦池所料,秦池为这些萧家军画出云州城城内地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萧琛、楚洵和顾宝笙耳朵里。
萧琛握着地图,微微皱眉。
实话实说,秦池的画工很不错。
可是,将这云州城内的地图画了个七七八八……
平津侯若是真的攻打进来,恐怕不太美妙。
虽然,他是理解秦池的苦衷的。
秦池若是画不出来,或是画了错误的东西,那么,以平津侯的疑心,定然会将秦池怀疑到底,反将秦池绑起来,不许他攻打。
如此,他们的计划便要改变了。
毕竟,破平津侯的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秦池把云州城的守卫之处都画了出来,对云州十分不利。
不过,到底,楚洵和萧琛知道秦池的心思,仍旧没有改变计划。
*
秦池带兵攻打云州城这一日,天气不大好,漫天都是沉沉的乌云,一团一团的挡住了阳光。
大风呼啸而过,卷起官道黄沙,悲寂又苍凉。
秦池骑着高头大马,站在最中央,被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围在正中央,他面容俊朗如玉,剑眉星目,十分美好。
然那眸光却冰冷狠辣,声音也恨意十足:“楚洵,萧琛!
我秦池之母,被你楚洵所杀,我秦池之妻,被你萧琛派人所辱!
一切,都是因你们二人被顾宝笙那个妖女所迷惑的缘故!
可你二人,竟不思悔改,反向父皇告孤一状,让孤给你们二人道歉!
孤不服!
便是父皇要拿孤问罪!孤也要先杀了你们!
既然你们不肯听孤的话,将那顾宝笙交出来,那孤,便只有亲自进城,杀了她了!”
话落,秦池便大喝一声道:“兄弟们,冲啊!”
秦池带的士兵,都是平津侯和萧本一早训练好的。
第一层攻城的人,便是照着秦池所画的那图纸,专门挑选了一个容易低矮的地儿。
那处守卫虽严,可毕竟萧家军的高手也多,攻了半个时辰,便有人架着梯子进去了。
当然,一同被送入城中的,还有那些平津侯豢养的死士。
远处高山,平津侯用西洋镜遥望着那黄沙滚滚的战场,不由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只要那云州城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剩下的,他们便能用那些死士来解决那些人。
内力再厉害,刀剑再锋利,毒药再高明,又能如何?
至于这秦池……平津侯并不打算留着他。
云州城是因秦池画出来那图纸才被攻破的,秦池又口口声声要杀了顾宝笙给萧德妃和孟云遥报仇,不用他出手,萧琛和楚洵便会先杀他泄愤。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秦池画的地图是假的,可是昨夜,他孤身一人用轻功飞到了那闻禅山遥望了一番,见这城门内的布局与秦池所画,的确仿佛。
而秦池的脑子,他也让随行的老军医诊治过一番,确定他的确身上还有蛊虫,脑子依旧不大灵光,这才放心将消息传了出去。
五行八卦阵一摆,那死士一用,便是楚洵和萧琛用巫山之水将投石车毁掉又如何?
擒贼先擒王,终究,他内力深厚,有办法将那内力虚弱的楚洵、萧琛解决掉!
平津侯心情十分激动,眼眶热泪盈盈,自言自语道:“阿媛啊!你看到了吗?
这些害你的人,统统都要匍匐在我的脚下!
我会让他们以鲜血来祭你的!”
阿媛被他们毁了,他便毁了他们,再毁了这天下!
平津侯正一面转着西洋镜,一面自言自语。
忽然瞥到那从云梯上进入云州城内的人突然全数从城内涌了出来,冲着其余的死士,还有萧家军。
平津侯暗叫一声不好,“萧本,今日出征之时,可有喂秘药和鸡血?”
萧本也是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侯爷,这秘药是您交由属下亲自保管。
属下哪有敢忘记喂的?
何况,这些死士,若是忘记喂药一日,便是不能行走,如何还能如此力大无比啊?”
平津侯深吸一口气,忙让萧本将药拿出来。
他总得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刚一闻那药的气味,平津侯便又气愤的将盖子盖上,“不是秘药的问题。
鸡血,你立马把今日的鸡血拿过来,本侯爷要看看,他们到底给本侯爷的死士下了什么药!”
萧本知道平津侯懂一些这玩意儿的,忙拿了一碗鸡血过来。
可是平津侯越嗅,脸色便越是难看。
“侯爷,如何?”
“哐啷”一声,平津侯便将那碗鸡血砸在地上,双眼赤红。
“好啊!竟是你!”
“侯爷?”
“不必管那死士!”平津侯立马命令道:“将其余的投石车摆出来,退兵!”
萧本大惊,“侯爷?!”
平津侯冷冷的看了萧本一眼,“巫师亲自动手,你要本侯送死不成?”
他还未报仇,又怎能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牺牲那些木然无知的死士,保住大部分的兵力,他才能为阿媛报仇!
可是正准备退兵之时,那官道上突然整整齐齐来了一群身披铠甲的大象,一头一头,沉沉的踏在这土地上,直让这土地都在颤抖。
平津侯刚大喝一声,“退!”
那排列成五行八卦阵的士兵突然浑身抽搐,疯魔起来。
紧接着,一群萧家军的人,浑身上下的皮肤都成青紫状,两眼鼓如铜铃,尖牙立现,张牙舞爪。
瞧着——却是之前他豢养的那些死士的模样,只是皮肤并没有那样褶皱,目光并没有那样赤红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平津侯厉声质问着身旁的萧本,“今日的食物都是由你准备!
萧本!”
“属下在!”萧本急得大汗淋漓,只觉是冤枉透顶了,“侯爷!
今日的食物同往常并无区别啊!鸡血给了死士,鸡肉给了士兵……
萧本跟了您二十余年,以自己的性命发誓,绝不会背叛侯爷您的!”
平津侯脑子里飞快闪过什么东西。
恨得几乎咬牙切齿,原来,还是那消失许久不见,他以为已经死了的巫师搞得鬼!
“侯爷!”眼见那些士兵自相残杀,越来越猛,而那投石车中的一堆士兵,今日并没有食用鸡肉,而是食用战车中的肉包子的士兵,依旧未能幸免。
待那一群大象踏过尸体,将鼻子中的一股泉水喷到那投石车当中时,“蹭”的一声,滚滚的热气从里冒出来。
投石车中,一群士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传出来,响彻云霄。
平津侯呆望了这一地的死士和死去的士兵,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巫师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身后,是秦池淡淡冷漠的声音响起,“舅舅……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