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笙?”顾琤见她冷笑连连,就是不答应自己的话,也不禁有些恼怒了。
“便是从前我与你有再多的不愉快,可是此刻我却是真心想对你好的。
六皇子性子好,才华高,还不嫌弃你不能生养……”
顾宝笙似笑非笑道:“说,你接着说。”
夜色朦胧,顾宝笙侧身对着他,这便让顾琤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从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笑意。
他便以为顾宝笙是听到此处高兴了,也笑道:“殿下说了。
若是旁人不能生育,是一定不会娶她做正妃的。
可他一向怜惜于你体弱多病,又与我是至交好友。
这才答应下来,若是你进府,会将其余妾室的子嗣交于你抚养。
你喜欢哪个,便挑哪个,不拘的!”
顾琤一直认为,世上没有哪个男子能忍受妻子不能为其生儿育女的,楚洵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同秦沐之那样对顾宝笙好的。
因而,秦沐之同意不能生育的顾宝笙进门,这简直是顾宝笙天大的福分。
而这福分,都来自于自己与秦沐之交好。
这也算是他偿还欠姜徳音和顾宝笙的情意了吧。
顾琤想的很美好,正等着顾宝笙感激涕零的叫自己哥哥。
谁知顾宝笙忽然抬手,“啪”的一下打在他瘦削的脸上。
苍白羸弱的脸登时肿了起来,顾宝笙的手上也是红痕一大块。
“这是怎么了?”秦沐之匆匆赶过来,连忙劝解。
“兄妹二人到底是血肉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阿琤,宝笙是你亲妹妹,你就是再气宝笙,也不该与她争吵,该让着她啊。
宝笙,阿琤是你亲哥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
但不等秦沐之说完,顾宝笙便打断了他的虚情假意。
“殿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宝笙与顾大公子争吵。
是顾家的家事,实在不宜让殿下从中调解
宝笙还有两句话,要跟顾大公子说,还请殿下回避片刻!”
顾宝笙的话十分坚决,大有秦沐之不走,她就走的意思。
秦沐之似是有些为难的看了顾琤两下,还是走到了一边。
顾琤怒气冲冲道:“你方才怎么能那么凶的对待殿下?
若非六皇子殿下脾气温和,你的性命……”
“顾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聪明起来,不那么愚笨而不自知呢?”
顾琤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就听顾宝笙冷漠道:“楚世子与我有亲事,自然是跟陛下提,又不是跟六皇子说。
你怎么不问问六皇子,他是哪里来的消息?
再者……”
顾宝笙上前几步,垂眸看着顾琤,淡笑道:“我不能生育,到底是谁害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祖母和王医女,还有你。
怎么这么长时间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你和六皇子相处不过一月左右。
他便知道了呢?
顾琤……妇人无子,尚是‘七去’之一,必得休弃。
我不能生育的事情从你口中传出去,难道你觉得,这还是对我好?”
顾琤皱眉,景仁帝给的太医,用了腿脚始终没有好转。
他的腿恢复知觉,都是多亏六皇子秦沐之给的大夫精心帮他调理,才能迅速恢复。
而这件事……
“这不能怪殿下!”顾琤急忙解释道:“是殿下给我的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我自觉腿脚好转,这才提起你的身子,想让那大夫好生为你调理一番。
宝笙,我正是知道我曾害得你不能生育,这才跟那神医打探,望你的身子能好转啊!
殿下也不是那种长舌妇人,必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绝对不会传到别人耳中的!”
绝不会传出去么?
顾宝笙冷笑,秦沐之若是不弄出点儿意外闹得人尽皆知便不错了,还会为她保守秘密?
“顾琤……我最后提醒你一次。”顾宝笙朝他淡薄一笑,“你是你,我是我。
你与我之间仅有的亲情早已烟消云散,你不必追悔,更不必偿还。
总而言之,都是没有意义的。”
无论姜徳音还是原本的顾宝笙,都不需要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再做些什么来弥补他的错误。
所以,“你好自为之,日后不要再来找我。
至于……我不能生育的事情。”
顾宝笙笑了一笑,“你一会儿就去告诉六皇子,让他尽管去说啊。
也好让他看看,这南齐的男子也并非都是他那样,朝三暮四,还装作对某位女子矢志不渝的假模假样。
若是楚世子真正爱一个人,必定不会让除了他心爱之人以外的人生孩子。
如果只是为了绵延子嗣,就要娶某个女子或是抛弃某个女子。
这与乡间田野里,那些农夫相配的牛羊猪驴有什么区别?
或娶或抛,只是借口,并非真心,男子天性假意如此罢了。”
顾宝笙说完,扔下一脸惊讶不解的顾琤便和半夏、圆月一同走了。
乌云慢慢飘移过来,将如弓明月遮蔽,四下登时阴沉昏暗起来。
如同一旁走廊下秦沐之的脸色一般,晦暗难懂。
呵,他好心,愿意娶顾宝笙这样一个没人要,不能生育的女人。
可是顾宝笙是怎么说他的,说他朝三暮四,还装作对某个女子矢志不渝?
还说他同乡间田野,农夫相配的牛羊猪驴没有什么区别?
竟然骂他是畜生?
秦沐之脸色愈发阴晴不定。
不过片刻,他突然勾唇一笑。
其实,顾宝笙方才说的有些话,也没错,的确猜到了他不少的心思。
而大多男子也确实如顾宝笙所说那般,朝三暮四,心口不一。
也好,旁的女子,都是搔首弄姿,尽态极妍,等着他宠幸。
可是顾宝笙这样,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少女,却更能激起他的征服欲。
如果说,之前他对顾宝笙的喜欢,还停留在可有可无,只是喜欢她的绝色容颜,处在不情愿放手的状态。
今日被顾宝笙这么一激,秦沐之满眼都是志在必得。
除了顾宝笙这样,有智谋,有高见,一身冰肌玉骨,生得倾国倾城,还能与他心有灵犀,猜得到他想法的女子。
还有谁配站在他身边跟他一同俯瞰天下大好河山?
就是从前的顾眠笙,也输在没有一身雪白细腻的皮肉上!
顾宝笙只是宫房受了寒,因而不能生育。
又不是像孟云遥那样受了“幽闭”之刑。
他搜罗天下名医,一定会治好顾宝笙的宫寒之症。
她不是不想给自己生孩子吗?
那他就偏偏要她生十个八个,让她求着自己要她生!
怎样才能让顾宝笙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惦记着楚洵呢?
自然是他保住孟行舟,保住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被人查下去,不会被人发现。
从而,在这几年中,韬光养晦,只待一飞冲天,登上帝位。
那时,他是天下之主,天下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小小的女子,顾宝笙呢?
但秦沐之却有些等不及,他迫切需要顾宝笙那一笔富可敌国的嫁妆,给他做登上帝位的军需物资。
所以,他必须尽快得到顾宝笙,还要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绝无二心,还要救了孟行舟,找一个替罪羊。
谁合适呢?
秦沐之看着坐在轮椅上发呆的顾琤,登时有了主意。
“阿琤!你这是怎么了?”
秦沐之十分担忧道:“你的腿脚才好了,大夫说要静养。
宝笙年纪小,你何必总是与她斤斤计较呢?”
顾琤原本是还在想着要不要问秦沐之,他是否故意问及顾宝笙是不是不能生养一事。
可是看到秦沐之身为尊贵的六皇子,却俯身替自己掀了掀腿上的一层薄毯,话到嘴边,又卡在了喉咙里。
倒是秦沐之,无比自然的关切道:“夜晚有些凉,你也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至于宝笙,本殿想,她不过是一时小孩子的心性,等你学有所成,自然会崇拜你,不敢再顶撞你了。”
“果真?”顾琤有些不大相信。
秦沐之便笑叹道:“说来,本殿从前无才无德时,宫里的小公主们,都不爱找本殿这个哥哥帮忙。
可是后来,本殿发奋读书,努力练字,经父皇太傅一褒奖后。
妹妹们看本殿的眼神可都是一片崇敬,再没有从前当面与本殿顶嘴的事儿了。
说来,本殿的妹妹,那时也比宝笙小了不过一两岁,心性十分相近呢!”
顾琤一听,便觉得秦沐之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他如今除了丞相府大公子的名头,其实什么都没有。
没有功名,也没有陛下的褒奖,甚至连康健的体魄都没有。
寻常人恐怕都以为他这辈子完了,何况原本就厌恶他的顾宝笙?
顾宝笙又怎会好好听他说话?
恐怕他的好心,顾宝笙也会当成恶意了!
可是,他如今腿受了伤,自然是不能考武状元了。
那便只能……
秦沐之看出他的心思,鼓励道:“阿琤你天性聪颖,虽然春闱在即,但以你的资质,加上本殿幕僚张先生的指导。
必定能进殿试,届时你腿上的伤肯定也已好。
本殿再将父皇的喜恶与你说一番,你必定高中的。”
顾琤暗想,等他高中,顾宝笙自然也会认他这个哥哥,乖乖听他的话了。
他想,这也应该是姜徳音希望看到的吧?
他便登时喜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秦沐之微笑着摇头,“不必。”
是他该感谢顾琤这个蠢货啊。
他正愁娶不到顾宝笙,拿不到嫁妆,以及不知该怎么救孟行舟出来,顾琤便主动做了垫脚石。
等顾琤这次一死,顾明远没了儿子遭受打击,无心政事,顾宝笙便也没有了依靠。
再加上,她还不能生育子嗣。
南齐,除了他,愿意拉顾明远和顾宝笙一把,还会有谁愿意?
楚洵么?
秦沐之暗暗打定主意,哪日见到楚洵和顾宝笙,一定要跟楚洵旁敲侧击的说起顾宝笙不能生育的事情。
若是楚洵知道,顾宝笙为了能嫁入广平王府,对他刻意隐瞒真相……
呵呵……
楚洵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允许顾宝笙用这样低劣的手段欺骗他呢?
他必定会气愤不已,直接朝顾宝笙发火,拂袖而去。
届时,女子梨花带泪,悲伤不能自已,不恰好是他前去安慰的时候吗?
这样想了一回,秦沐之愈发心里有了底气,满面笑容的亲自推着顾琤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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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宝笙刚回顾府风辞小筑,就听翠荷说了顾琤要用功读书发愤图强的事情,
“老爷特地让人来姑娘这儿来取徐大师写的《登科后》那一幅字,说是要送到大公子如今住的太医那儿呢!”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顾宝笙念了一遍,让人把东西收了送过去。
而后悠然自在的坐在一旁吃了一口茶,淡笑道:“燕雀也有鸿鹄之志?我也很想看看啊!”
想看看,到底秦沐之找的这个替罪羊,能不能替了孟行舟的罪过,能不能让孟行舟官复原职。
更想看看,秦沐之这一步棋,输的到底有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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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昨天三更,和欠的一更答谢,还有今天三更,补七更的我来了,捂脸~(>_<)~好,一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