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顾良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顾宝笙不疾不徐的走到她身边,轻笑道:“没人告诉顾良人……
我娘留下来的嫁妆是顺天府尹和薛御史亲自做了保人和公正的?
只等我年满十三,便会悉数交还到我手中的吗?”
“你少糊弄本宫!”顾良人瞪她,“你年少无知,人又笨,没老太太指点,你懂什么打理嫁妆?
他们难不成还会把东西交给你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顾良人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慌得不行。
若是有顺天府尹和薛御史相帮,那样富可敌国的嫁妆落到顾宝笙手里,她在宫里岂不是过得愈发人不如狗了?
不行,她得赶紧告诉顾老太太,让她把东西收好,千万不要给这个小贱人了!
她没有儿子,无论搭上哪一个皇子做太子,当皇帝,总是要给些诚意的。
诚意哪里来?自然是顾宝笙的嫁妆里头扣出来的。
保住顾老太太手里的嫁妆,就是保住她日后的荣华富贵,母仪天下。
顾良人几乎是等顾宝笙一出门,便迫不及待的用布条写了一张血书并一张她藏在脚底心儿下面的银票交到了宫人手里。
可她并不知道,守着她的宫人第一时间就将东西交到了顾宝笙那儿。
“姑娘?”
半夏见顾宝笙看布条的神色愈发冷淡,不由担心起来。
“我没事。”顾宝笙摇了摇头,示意宫人把那布条送出宫。
“姑娘,不如您请顺天府尹和薛御史让老太太早日把嫁妆还回来吧。”
就这么老被顾老太太算计着,也总不是个办法。
何况,向来讨厌姑娘的五皇子秦池还做了太子。
这于自家姑娘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但顾宝笙却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既然那么想拿着,便拿着就是了。”
她也想看看,如今顾贤妃成了顾良人,顾老太太到底还能翻出个什么花样来。
顾府
顾老太太趴在床上,掉了牙的嘴巴一瘪一瘪的在吃着油炸鸡丝和小米粥,吃得心里暖和舒坦极了。
哎呀呀,还是她的宝贝女儿聪明,瞧瞧,这么个做法,顾宝笙的嫁妆银子不用花了,还能在宫里边儿帮着女儿固宠。
就是不能生孩子这一点怪可惜的。
不过顾老太太想着,来日方长,宫中御医医术高超,早晚调养好了身子,还是能帮她女儿养一个孩子的。
眼下秦沐之犯了这么大一个错,根本就不配当太子!
其余几个皇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若是她女儿有了孩子,肯定会被教导得顶顶聪明的!
凭着她家明远的扶持,兄妹二人迟早是要有泼天富贵的。
这样想着,顾老太太愈发高兴,她得赶紧写封信给宝贝女儿。
好提醒提醒她,千万别耽搁了时辰,赶紧的找个靠谱的御医好生给顾宝笙看看。
可她却不知,储秀宫的宫人早被处置了,已经换了杜皇后的人在看守。
而这封写给顾良人的信,也顺利的送到了杜皇后手中。
杜皇后也是个心里明白的人。
顾老太太是一品诰命夫人,她身为皇后虽然可以斥责,可景仁帝才将顾贤妃贬成了顾良人。
如今自然是安抚顾明远居多,这封信便是个很好的由头。
“送给顾丞相吧。让顾老太太好生颐养天年,别累了身子!”
家丑送到了宫里,她这个皇后都帮着掩盖,不计较顾老太太什么了,顾明远也该知道她的恩惠了。
春分捧着茶盘上来,忍不住叹气道:“娘娘,您如此心地善良,可不知那些人可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
德妃娘娘刚才来咱们坤宁宫,才被奴婢打发走。”
“这个时候来?”
“可不是么?”春分有些愤怒,“五皇子才当上太子,她便过来想与娘娘商议陛下生辰的事了。
还说,是见您最近身子不好,想替您分忧。
可是奴婢可瞧不出她哪儿有担心您的样子。”
“母凭子贵,她如今骄傲些也犯不着本宫什么?不过是想来与本宫结盟罢了。”
“可是娘娘,陛下膝下子嗣单薄,若真是五皇子……那德妃娘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景仁帝膝下拢共只有五个儿子,杜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出生便夭折了。
大皇子秦沉同秦沐之一样,也是宫女所出,不过生的高大粗笨,不善言辞又怯怯缩缩,一向为景仁帝不喜。
丰城徐家进宫的徐淑妃为人温柔良善,倒是不错,只可惜生的三皇子夭折后,又怀上了四皇子秦溪,两年两胎,身子底儿都被掏空了。
母子二人虽有才华,可母亲弱,儿子也弱。
不是待在钟粹宫,便是去报国寺上香,成日里吃斋念佛的,也管不了什么事。
除了五皇子秦池和六皇子秦沐之,剩下的七皇子秦游一生下来,母亲宁容妃便去世了。
宁容妃生前便不受景仁帝的喜爱,死了之后,这个克死母亲的儿子,自然更让景仁帝讨厌了。
宁安侯府的老太爷是庶子袭爵,原本就为人怯弱爱财。
知道景仁帝对秦游厌恶至极,害怕自己的爵位受到连累,干脆装聋作哑,当秦游这个外孙不存在。
秦游既无母族扶持,又是托给一个年长无子且有德无才的柳美人教养,在宫中的地位有等同于无。
没人教导他诗书礼仪,加上皇子们及冠后虽未封王,却都放了出去。
秦游便人如其名,终日在外寻花问柳的游荡起来。
所幸,景仁帝对不在意的孩子一向都是不理不睬的,只要没什么大事,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而,秦沐之剥去太子之位后,上下看来,竟只有秦池身子骨儿健,又通史书明理些。
不过杜皇后却毫不在意春分的猜测,“从咱们南齐开国,你见过几个皇子顺利由太子之位登上宝座的?”
“娘娘的意思是?”
“你呀!”杜皇后笑着摇摇头,低头看着茶水道:“人这一辈子,就跟你才烹的这壶茶一个样儿。
你瞧着它高高在上的飘起来了,说不准儿,一会子它就沉下去了。
你瞧着它低沉卑微的蜷在底下,也保不齐,一下子它就浮上来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浮浮沉沉的,不到最后,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其余的她倒是不担心,只是萧德妃跟顾宝笙积怨已久,江阳近来愈发疯癫,只怕是顾宝笙会有危险。
春分刚要笑起来,就听杜皇后谨慎道:“派几个人去盯着,切莫让德妃伤到了宝笙!”
“娘娘!可是国公夫人的意思……”
“本宫知道……”杜皇后叹了一口气,“可少擎那孩子是个死心眼。
边关如此凶险,他腥风里来血雨中去的,拼了性命也在挣军功,不就是为了能求个恩典娶宝笙吗?
本宫若是真的不帮帮他。
若是等阿洵和宝笙事成定局,那少擎……”
她不想看着疼爱的侄子孤独终老。
春分欲言又止,还是把话压了下去,出来挑了几个得力的宫人吩咐下去了。
昭德宫
萧德妃将手中孩童玩耍的朱红拨浪鼓轻放在桌上,又轻坐在江阳床边替她盖了盖被子。
月兰走过来比了个手势,萧德妃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虽然她每日都在精心保养,不让自己的老态显露。
可眼角皱纹依然像春日野草一般疯长。
这一切,都是怪顾宝笙把江阳害成这样,让她日日担心所致!
“月兰!”萧德妃揉着鬓角道:“回头跟朱太医说一声,他开的安神药剂量又不够了。
让他换些不伤身子的补药,加大了药效好好给江阳补一补。”
春日里易发疯病,江阳成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大叫大闹的。
也亏得是在荒无人烟的偏殿,才没人敢说什么。
月兰有心劝:“娘娘,如今五皇子才当上太子,若是被旁人知晓,咱们将公主还藏在宫里,岂不是……”
“你怕什么?”萧德妃眼里一片猩红,“本宫怀胎十月,生了一天一夜才生下江阳来!
陛下他可以有很多的女儿,可是本宫呢?本宫只有江阳一个女儿!
他可以狠心不要江阳,可是本宫不可以!
阿池已经顺利当上太子了,宫里的好药材多得是,本宫就不信治不好江阳!”
月兰连忙闭上嘴巴。
萧德妃平复了下心情才问道:“有何事?”
“坤宁宫那边儿似乎在派人监视咱们呢。不过奴婢只是有些疑心,还并未完全确定。”
“呵!皇后倒是为她侄子考虑得周全得很!”萧德妃冷笑道:“不过本宫就偏偏不让她如愿以偿!
你说,要是顾宝笙在陛下的寿辰宴上犯了杀头大罪,她那个得力的好侄子会不会求着替死啊?”
“娘娘的意思是?”
萧德妃抚着手上的红宝石护甲,缓缓道:“本宫方才有心与她结盟,她看不上我家阿池,不愿意。
那本宫何必还要去吃这个闭门羹?
她杜皇后无子,唯一仰仗的也不过是承恩公和她那个承恩公世子的侄子能干多才罢了。
若是……她那个好侄子为了顾宝笙而死,她没了依靠,又与陛下有了隔阂。
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与本宫抗衡!”
月兰想了一遍。
谨慎道:“承恩公世子城府极深,算计他可不易啊,娘娘!”
“本宫知道算计他不易!”萧德妃笑了笑,“可谁说要算计难算计的人了?
柿子捏软的,眼下的顾宝笙可不就是送上门儿的?
她不是花朝节的南齐福星,很得意吗?
本宫倒是想看看,她若是变成南齐的灾星,有弑君之嫌……
你说陛下会如何处死她呢?”
届时,她势必要让她家江阳亲自去牢狱里折磨她。
江阳活得人不人贵不贵,她便要顾宝笙千百倍的奉还回来!
江阳失了清白给西戎小兵,她便要送顾宝笙去西戎的军营,被千人枕万人骑!
如此,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娘娘此计甚是高明!”
萧德妃摆手道:“行了,阿池快回来了,赶紧扶本宫去正殿吧。”
*
谁知,萧德妃刚到正殿,便见秦池要走。
“站住!还没给母妃请安,你去哪儿?”
秦池不在意的晃晃脑袋,“有事儿!”
“有事儿有事儿!你若是为了国家大事,本宫可以不管你!”萧德妃劈头盖脸的骂道:“可你为了一个女人。
日日偷偷摸摸的出入中山王府,像个什么样子?
你现在是太子!不是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皇子!”
她如此尽心尽力的筹谋都是为了儿子,谁知儿子竟……
“您以为我想当这个太子么?”秦池红了眼眶,“从小到大,人家背一个时辰的书,你要我背五个时辰。
人家练习一个时辰的功夫,你要我练习五个时辰!
我整日疼得眼花身痛睡不着觉,你就只会让我忍着!
你就只会去讨好父皇!只会去照顾江阳!”
萧德妃气得不行,抬手想打他脸,终究“啪”的一下打在他背上。
“母妃尽心尽力为了谁?母妃不去争宠,不得宠,你和江阳还活得下来吗?
让你练习,那是磨砺你的心智,江阳是女孩儿,用不着在你父皇面前背书,只需要撒娇就可以了。
可你呢?你不会背书下棋,不会弓马骑射,在皇子中你便是个废物!
你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有的是美貌的女子。
何必要跟那个孟云遥拉扯在一起?”
“母妃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萧德妃哑口无言一瞬。
就见秦池往后退了退,“云遥说的果然不错,果然是你做的。”
“皇儿,你难道要为了个女人跟母妃翻脸不成?”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秦池吼她:“管什么三宫六院的美貌女子!我秦池‘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就只喜欢她一个。
没有云遥和她哥哥,我早死了,您这是要了我的命啊!”
“你疯了!”萧德妃大怒,“孟行舟是罪臣,容不得你胡来!”
“您不是说儿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吗?”秦池无所谓的笑笑,“既然权利这么大,救自己的救命恩人又怎么了?
母妃你放心,等救出孟大哥,我会给您留下个孙子……”
“你要做什么?”
“我?”秦池自嘲一下,“我要跟云遥去过纵情山水,田园耕织的日子!”
说完,秦池转头就走。
“你回来!你回来!”萧德妃跌坐在地,气得浑身发抖。
*
可惜,让秦池失望的是,景仁帝为避免这个儿子和长辈中山王的侍妾勾搭在一起,直接让人堵了宫门,要秦池来御书房听他说教一番。
这让秦池很是气恼,却不得不跟着小竹子回来了。
走到太液池时,秦池想到初初见到孟云遥的场景,一下子就红了眼。
很不巧,转头回来就见到顾宝笙朝这边走来。
“公公,你先回避一下。孤有话跟顾三姑娘说。”
“这……”
“公公放心,孤不是不讲理的人。”
小竹子边儿上去的,眼睛却还警惕着秦池伤害顾宝笙。
顾宝笙还是一如既往的倾国倾城,霞姿月韵,浅笑盈盈。
只是见到秦池,笑容这才一收,“臣女顾宝笙,拜见殿下。”
秦池却并不免礼,只是在她头顶冷笑道:“你很得意吗?
把云遥和孟大哥送到那些不见天日的地方去,你很得意是不是?”
“臣女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还清楚的很!”秦池的语气十分不善,“孤是来提醒你,恶有恶报。”
他的语气忽然很轻,“云遥是孤的救命恩人,若是孤当了皇上,她就是救驾有功,你算什么?
你伤了孤的救命恩人,以为你还能活下去?
知道孤当太子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是要你顾宝笙不得好死啊!”
话落,秦池突然伸手推向顾宝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