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府
孟春将至,榴树犹纤,往年来往花圃施榴肥,剪花枝,四处忙碌的粗布短衣花匠,今年却没见到一个影子。
石榴树衰败的挺在原地,而郑绣莲,今年终于如愿以偿的坐在了上首顾家主母的位置。
只是她的面容,比荒凉残败的石榴树还要苍老萧瑟些。
许久没有中公的油水可以捞,她又必须给孟宝筝花大笔的药钱。日子过得说是捉襟见肘也不为过,连今日扶正穿的红衣,还是当年顾明远哄她,偷偷给她做的。
十数年压箱底的衣服,到底是旧衣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可是顾明远这样没有良心的人,哪里会记得她的好?
若不是上月她发了庆贺扶正的帖子,而问及此事的人太多,导致顾明远不得不办这个扶正的宴会。
恐怕她如今早就下黄泉了,哪里等得到大儿子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时候?
想到这个从小到大都不用她操心的大儿子,郑绣莲脸上总算露出了个笑容来,在宴席上张罗着一众夫人吃菜。
久未见面的管氏今日也来了,当然她是被守仁伯郑则拖过来的。
自打上了宴席,她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郑绣莲又是儿子有出息,又是自己能扶正的,她还在那里死命的捏邓姨娘那个妖精,防着邓姨娘儿子夺了她家先勇的世子之位。
想当初,明明是郑绣莲要靠着她过活的,如今害了她儿子不说,她反倒过的比一个姨娘还差了,她这心里憋屈啊!憋屈极了!
偏生郑绣莲还在那儿端起茶杯,徐徐感谢来做客的众人,“多谢各位姐妹前来……绣莲以后……”
“姐妹两个字,咱们可不敢担啊!”管氏率先把杯子咯噔一声放在桌上道:“咱们在座的夫人们,哪个不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进门儿的?
啧啧,绣莲,不是我说你呀。你现在都扶正了,怎么还不知道扶正的妻子,她是不如原配正室的呀?”
管氏冷眉一挑,字字清楚道:“这妾啊,她就是妾。就是扶正了,她也得在原配的牌位面前执妾礼。
活着,死了,一辈子……她都是妾!所以,这姐姐妹妹什么的,你还是留着称呼自己府里的人吧!”
郑绣莲的脸色瞬间灰白,眼眶通红,枯枝般的手攥着裙子攥得青筋暴起。
她等了这么多年才扶正啊!想的风风光光扶正的宴会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其他的夫人却不约而同的面露赞同。
除了薛御史府上,其他官员哪个府里没有小妖精吸阳气,勾魂魄的?
她们平日跟那些小妖精姐姐妹妹的称呼已经够恶心了,这会儿来吃的宴会,竟是扶正的宴会。
虽说是看在顾明远的面子上来的,可是一旦她们跟郑绣莲姐妹相称,承认了她的地位,那么日后便会有数不清的卑贱女子想要扶正,想要跟她们平起平坐。
妾室有妾室的野心,可正室也有正室的手段和底气,一致排外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事。
但凡南齐有哪位官员宠妾灭妻了,她们一伙人肯定是帮着出主意,消灭小妖精的。
至于郑绣莲么,她们可不想她进入这个小团体,来偷师学艺,去教那些妖精怎么勾男人!
于是,众人齐齐把手边的杯子移开了,嘴里都道:“茶水不对胃口,今日就不喝了!”
干巴巴留着郑绣莲一个人端着茶杯站在地上,活像个府里服侍主母的低等小妾。
郑绣莲气的红了眼,当年对着姜德音,她都是跟她平起平坐的吃团圆饭,还是顾明远给她布的菜。
姜德音那个贱人是公主都不敢把她怎么样,这群贱人还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歹她儿子才从通州立了大功回来,这群人生的也不过是不争气的王八羔子!
“什么茶水不对胃口,”郑绣莲气极,想到自己今日有儿子撑腰,顾明远也不会自己拂自己的面子,她便冷笑道:“你们不喜欢我,不愿意接纳我的身份也不要紧。
可是,谁没有个过去?难道你们嫁人之前就没有个爱慕的男子了?
我做妾怎么了?我做妾扶正了,得夫君宠爱,生养了个好儿子,那也是我的本事!
你们有这个本事么?没有这个本事,不向我讨教讨教,反倒排斥起我来了,也难怪你们府里的妖精一个个跟吸血鬼似的,撵一个,来两个!”
“郑绣莲,你真是太过分了!”管氏率先啪啦一声砸了杯子。
什么夫君眼里只一个,生养个好儿子,这话简直就是戳她的心窝子啊!
“姐妹们!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啊!”管氏撸了撸袖子,气得跳脚道:“她自己不要脸,抢了人家夫君,害正室难产死了,还有脸把咱们也骂进去!
我呸!郑绣莲你这个臭婊子!你以为咱们谁都跟你一样,夫君还没断气儿呢,就急着找下家儿了?
今儿这酒啊,我不喝了!不打你一顿,咱们京城贵妇的脸往哪儿搁!”
说着,管氏直接跟平日收拾她自己府上的小妖精一般,抓脸扯头发,什么都上来了。
其余的妇人毕竟不像管氏那样出身商贾,身材健壮而行事粗鲁,一贯在外头行走惯了的。
她们收拾妖精,都是润物无声的,便是现在看戏,也不过是让身边儿丫头借着劝架的时候,过去这里拧两把,那里绊两脚。
管氏本来生的粗壮高大,脾气又火爆,打架的时候跟个男人一样,半点儿不吃亏的。
可是郑绣莲就惨了,她上次小产没有恢复身子,一直体弱。
前半个月都被顾明远关在茅厕边儿上刷夜壶,这会儿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完全跟个沙袋子一样,单凭管氏殴打。
加上其他丫头们劝架的时候浑水摸鱼的整她,没一会儿,头发便成了鸡窝,嘴角破了口子。至于身上的青紫那是数都数不清。
叫了两声杏儿,才猛然发现,顾明远早把她周围的丫头都收走了。
于是,在顾明远于前院尴尬敬酒的时候,郑绣莲便被屋子里的丫头收拾了个遍。
好不容易,见墨琴过来送茶,却见老夫人怒气冲冲的赶过来。
“娘!”郑绣莲张嘴就落下泪来。
“别叫我娘!”顾老太太厌恶至极的看着她,“你给我出来,看清楚你娘到底在咱们府外头干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