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靳言其实已经记不清最初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样一座小村子。
周家在所在的那个市算得上是远近闻名的富裕人家, 可是这在大陆,在这样一个时期完全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在这里,工农阶级工农子弟兵是骄傲的, 穿着破烂草鞋, 身上衣服打着好几个补丁的也可以骄傲的说自己祖上三代贫农!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猝不及防, 当那些抄家的人浩浩荡荡的往周家走来, 看着前几天已经提前买好的去往美国的船票, 以及因为没有提前通知还留在外面的周靳言。
周家的其他人觉得他们是因为别无选择,只能舍小保大。难道要让一家人都在这里等周靳言回来吗?到时候最有可能的是周靳言没有等回来,先等到了抄家的人。
他们带着所谓的愧疚和不舍,‘大方’的给周靳言留下了了家里所有的粮票之类的票据,然后把之前储存下来的金条裹挟一空,偷偷从后门走了。包括周靳言爷爷留给他的那一份。反正留在这里也逃不掉被人拿走的命运。
理所当然的,那些人没有找到除了周靳言之外的所有周家人。
一开始的时候, 周靳言不记得是不想记得, 被血脉亲人抛弃的痛苦让他难以置信。
可是随之而来的不是绝望, 也不是心如死灰。周靳言感觉自己在那天之后仿佛再也不认识自己了一样。
他就好像是一个冷静的猎人,他甚至开始在心中规划也许在若干年之后, 他们一家四口重新见面的时候, 他该怎么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让锋利的刀尖划过他们的喉咙。
周盛发, 赵玉函, 周靳瑜, 哦不, 也许应该先把他们一个个绑在椅子上, 然后听他们歇斯底里的忏悔自己的过错。等他听的了然无趣了,再送他们上路。
毕竟血脉至亲一场,他会让他们走的安详一点的。
当然,因为你们以前就没有带上我,所以这次,我也不会跟你们一起走的。
也许这就是周靳言的本我。可是那个时候的周靳言太过年轻,不懂得正视和接受真正的自己。
可是后来,他开始感恩。感恩曾经的自己。
如果任由心中的野兽肆无忌惮,他又怎么可能会遇见那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是所有人口中的小哑巴,可是却是他心中的珍宝。
和女孩结婚,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然后在某一天,女孩怀孕了,他们将要开始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对女孩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可是他们都是如此的期待和憧憬。
可是真可笑啊。大陆风云变幻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他一开始对于被发配到这一个小小的村子就没什么所谓的绝望的感觉,他心绪难平的只是被人被动的放弃。
也许是因为所谓的愧疚,也许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心安。周盛发他们走了,在几年之后又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来大陆视察投资环境的港岛本家的家主。
大陆的基建工作相较而言肯定是没有香港那边做的到位,道路下了国道很多地方对于轿车来说都是崎岖难行的。
孽缘…
有些缘分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孽缘。
“周先生,前面好像有个人被我们撞了!”
“年轻人?醒醒,醒醒…”
原本准备去市里给他未来的孩子买些摇篮,被褥,小衣服的周靳言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他不会做针线,青青从小到大没人教她也不是很会。而且周靳言也舍不得青青这样辛苦。可是所有的父母都想要给孩子力所能及的最好的…
可是孩子等不到了,他的小姑娘也等不到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病床边忽然围上来了几个已经阔别多年的面孔。
他们激动,他们欣喜,他们有着难以掩饰的心虚。
周靳言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昏迷了多久?
对于其他人,那些人就像是曾经衣服上的一片污迹,洗不掉,索性就把衣服一起扔了。再次相见,他的心中激不起半片波澜。
四天,他昏迷了四天。
四天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陷入了沉寂。他失去了他的女孩,他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没有所谓的蓄意陷害,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他连一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
也许有,那就是他自己。
因为他直到深夜也没有回家,所以他的小姑娘着急了,她想要出来找他…
是谁造成了他的车祸?
那个人叫周盛东。
失去了所有,周靳言感觉自己好像连憎恨的力气也在逐渐失去。
可是他就像是一个执拗的精神病人,他告诉自己,这是你的惩罚,惩罚你独自孤独的活着。直到死亡,这个惩罚才算是结束。
等到他再次见到他的女孩的时候,见到他的孩子的时候,他可以扬起曾经她最熟悉的微笑,小心翼翼的说:我都已经罚了自己这么多年了,你们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然后他的女孩就会对他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好~
周靳言还有一件事情没办,他想要杀了周盛东,嗯,还有那个司机。
可是周盛东在他醒来之后就回香港了。身为周家主家的掌门人,想要杀了他,这个任务委实太过艰难。
周靳言走起了曲线救国战略。
他开始一步步的发展自己的资产,明里的,暗里的。当它们全都在多年后变成一个个庞然大物之后,它们都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侵吞周氏。
周靳言的计划快要成功了,为了防止周盛东有反应过来的机会,所有的一切都在暗地里进行。所有的狰狞都藏在看不到的地方,准备一击致命。
然后周盛东死了。
周靳言当时就想啊,这不是我干的。我还没出手他怎么就死了?哦,老死的。呵呵。
最后一个目标戛然而止。
剩下的日子就在孤寂中慢慢流逝……
如果有来生,我不喝孟婆汤。
我要去找你。
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