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璃在刺史府客厅,摆宴会客。
一共派出牙兵邀请了四人,分别是六要书斋的荆浩、洞庭学堂的许棠、秋夕文苑的张乔、以及稷下书院的莘先生。
四人中,荆浩、许棠、张乔欣然而至,而那位神秘的莘先生,却推脱身体不适,并未前来赴宴。
饮宴之上,朱璃坐在上首,凝儿小娘坐在他的右边,鼻涕虫朱凪,一抽一搭地,瞪大一双清澈的双目,装模作样的坐在朱璃的左边。
这可不是朱璃的安排,而是这两个小家伙非要跟来的。
三兄妹一起出场,另外还有郭奇佐、郭崇韬、严可求三位高士作陪,已经算是朔州最高规格的宴请了。
彼此客套落座后,朱璃起身,举樽向着荆浩三人,朗然道:“诸位皆是当今高士,今日莅临寒舍,朱某不胜欢喜,仅以薄酒一樽,略表敬意。”
“使君客气,此来朔州经年,如今有幸,能同使君把酒畅谈,荆某一样不胜欢喜。”荆浩连忙起身举樽,客套一番。
“许某亦然。”许棠起身举樽。
“张某惭愧。”张乔同样起身遥致。
众人一杯饮尽,再次落座后,朱璃径直道:“自古有言,十年寒窗苦,货与帝王家,如今阉宦当道、圣人不鸣、狼烟四起、魍魉纵横,致使天下无数贤达,空有满腹经纶,却投效无门。”
“朱某不才,愿以微薄之力,守护一方黎民,然在下一介布衣,名不闻于士阀,才不睐于贤达,苦心经营、寡力少智,渴求高士,殷望点拨,今日诚邀三位,就是想请三位出山,助在下为河朔父老做点实事,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荆浩等三人闻言,相顾对视了一眼,受到朱璃的邀请,他们就知道了朱璃的用意,现在肯来,也都抱着探一探这位刺史的志向和为人的。
可是尚未等他们出言试探,朱璃就直接对他们抛出了橄榄枝,这突然的一幕,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和筹算。
三人毕竟皆是当代才子,只是略一沉吟,许棠就当先拱手道:“‘章句非经济,终难动五侯’,使君之请,我等纵有殷殷之心,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三人中,就属许棠碰壁最多,别人大多欣赏他的才华,却不满他做实事的能力,因此,历史上许棠做过的最高官,就是一方县尉。
无论是许棠,还是张乔,二人皆是流芳百世的大诗人,可是诗词写得再好,却不能经国济世,又有何用呢?
“哈哈。”朱璃闻言,大笑一声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魏武帝曹孟德曾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许兄、张兄亦有拳拳报国之心,兼且才高八斗,基础雄厚,朱某可先以一县相托,只要二位用心经营,功成圆满之际,朱某绝不吝惜,必以一州相委,如此可好?”
朱璃对许棠有所了解,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在后世,许棠的作品要么遣怀消愁,要么忧国忧民,如“青云知有路,自是致无因。”一句,也道出他有心报国,却不得门径之苦。
来自后世的朱璃,一直都相信一句话,有心、肯努力,即便最后的结果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绝不会太差,既然许棠有心,那朱璃就给他
平台,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以一县之地相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朱璃肯放心,还是因为无论是郭奇佐、还是郭崇韬,都是可以扶大厦于将顷的大才,有这两个人罩着,他不怕这二人失败。
而张乔同许棠又不同,许棠现在三十四、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只要肯上进,最后坐上一州刺史,甚至出将入相都不成问题。
张乔现在已经年近知天命了,而且其人做过京兆府解试,别的不说,就光说教育方面,此人肯定有一手,即便他县令当不好,朱璃还可以让他回来,为云朔之地选拔人才。
而且此人渴望天下太平,但凡这样的人,至少不是一个坏人,让他先试做一方县令,又能有什么问题呢?
朱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意思很明显,机会我双手奉上,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的能力了。
而且二人今日前来,也是抱着有没有门路的目的来的,这样的机会,怎容错过,自然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一见二人答应,朱璃也不含糊,立刻敕封许棠为忻州五台县县令,敕封张乔为岚州阳曲县县令,择日即可上任。
许棠、张乔之事解决,朱璃的目光就看向了荆浩。
其实让不让荆浩出仕,朱璃内心十分矛盾,这位可是后世著名的画师,若是出仕,会不会影响他的创作,可若是荆浩出仕,能够干出一番成绩,福泽一方百姓,应该比做个画师更了不起吧。
见朱璃望向自己,荆浩拱手道:“使君若是让我出任县令,荆某自然是愿意的,可荆某有个不情之请。”
一见荆浩没有推脱,朱璃大喜过望,客气道:“先生客气,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言。”
荆浩看了看许棠,继而转过头来,再次看向朱璃,拱手道:“使君能不能将五台县令,让在下担任呢,改任许兄出仕别处可好?”
此言一出,在座的其他人或许十分疑惑,可朱璃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山水画啊,有山、有水的地方,才是荆浩最向往的地方。
五台山就处于五台县境内,隶属太行山一系。
显然,在荆浩的心中,福泽一方他乐意之至,但绘画的爱好,他也不打算丢掉。
“好,我这里没问题,许兄你看呢?”朱璃爽快地应道,随后又看向许棠。
许棠自然无所谓,拱手道:“一切但凭使君做主,属下无论身在何地,皆会倾尽全力。”
“好。”朱璃闻言非常开心,继而出言道:“那就让荆兄出任五台县县令,许兄就出任怀仁县县令吧。”
怀仁县,隶属云州。
“诺”三人连声应诺,一经应允,他们的身份就不是教书先生了,而是一县之尊,自然也就成了朱璃的麾下。
朱璃将三人分任于三州辖地,用意不言自明,云州、忻州、岚州的刺史,现在名义上都是郭崇韬,也就等于是空悬无人的,只要他们三人干得好,就是刺史,这一点,相信三人心里也十分清楚。
朱璃对他们的期望,可不是一县县令,至少也是一州刺史啊。
诸事完满,众人无不开怀畅饮,饮宴非常热闹,在座除了朱璃兄妹三人,无一不是一方名流,只是片刻功夫,
彼此间就佳句层出、妙语连珠、觥筹交错、放声欢呼。
县令这个职位虽然隶属七品,但也算是地方上响当当的人物了,做官做到县令,才算上层次,三人中,荆浩虽然出身士大夫之家,却从未入仕过,甫一做官,就是县令,心中自然开心。
宴会结束,送走了三位大才,又让朱凝儿带着吃饱喝足的朱凪回转内院后,朱璃这才苦笑地看向郭奇佐三人,自嘲道:“若是换成别人掌管了这么大的地盘,根本就不会为一个县令发愁,为什么我就要挖空心思,甚至不惜将画家、诗人,全都改造成县令了呢?”
“哎,好在人家答应了,要是不答应,也没辙。”
看着朱璃一副苦涩的模样,郭崇韬出言安慰道:“使君不必忧虑,以朔州教育的发展势头,不出几年,我们就不会缺少县令一级的人才了。”
这句话不仅是安慰,同时也是自信,郭崇韬可还管着教育这一块的,什么时候,什么样的人才够用,他怕是门清得很吧。
“不错,代朔这边还好,若是使君到了河套,看看王璟那家伙忙碌的样子,就会感觉,其实我们这边还不算太吃紧。”郭奇佐附和道,轻点辙止,似是无意,实则点醒。
朱璃闻言,倒是想起了王璟,那家伙可是遥控七州之地啊,虽然说小事他也不太会管,可七州之地,民政事务能少得了吗,现在没累死,已算邀天之幸了。
想到这儿,朱璃自然而然地就望向了严可求,一脸期翼道:“严先生,少不得,可能要麻烦你了,必须要有个人前往河套,否则王璟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这般折腾。”
“使君尽管吩咐,属下敢不从命。”严可求倒是当仁不让,他跟随朱璃来到朔州,就是前来效力的,岂会怕做事。
“好,如今王璟坐镇夏州,主政河套七州,太辛苦了;我想让严先生主政灵、宥、盐三州内政,帮助王璟分担一下,可以吗?”朱璃一脸征询地看向严可求。
“诺”严可求连忙拱手应命道。
“现在孟绝海坐镇宥州,王重隐出镇盐州、曹狮雄戍守灵州,三人皆是草军降将,对于政务,懂得很少,我任命先生为宥灵盐三州观察使,不仅主政三州,还要节制三人,军政要事先生可一言而决。”朱璃郑重地看向严可求,认真的说道。
军政一把抓,这在朱璃控制的区域,绝对是首例,可见朱璃对严可求能力认可到了何种程度,信重又到了何种程度,现在大唐境内,很多节度使都没有这等权势吧?
严可求闻言,一脸肃然地拱手道:“使君放心,属下定然不会让使君失望的。”
“好,我会派史俨率领六千卫士,直接归你统率,一同前往河套。”朱璃毅然决定道。
孟绝海、曹狮雄、王重隐三人,朱璃虽然放心,也相信他们不会背叛自己,可严可求不一样,他们对严可求,可不会像对朱璃这样心悦诚服,骤然被一个文官压在头上,指手画脚的,就怕他们接受不了。
将史俨派给严可求壮势,一则,谁都知道史俨是朱璃的亲信,史俨为严可求保驾护航,肯定是出自朱璃的授意;二则,严可求有兵在手,居中策应三人,对于三州的安全来说,也更加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