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三年,四月初。
韩雉于黄河之畔,击溃李谠,俘掠草军降卒万余人,缴获战马三千余匹、辎重粮草无数,可怜的李谠,率领着不到两千的残军,向西逃窜,最终投靠了朱温。
等刘知俊得到消息,想要分一杯羹的时候,大战早已结束,徐卫军坐拥两万五千多人马看押降卒,清点战果,让他一根毛都没有得到。
而在韩雉的大寨中,戍守大本营的杨师厚,十分警醒,有过一次教训后,他将士卒分为两拨,一波休息,一波丝毫不敢放松地巡卫大寨,让刘知俊无机可乘。
大军回师营寨,继续驻扎在黄河畔,黄河沿岸,如今只剩下韩雉、刘知俊两方对峙了。
韩雉一点都不急,他一边不断地整编人马,日夜操练;一边对着上游的刘知俊所部,虎视眈眈起来。
面对兵力已经接近五万余人的韩雉,刘知俊如坐针毡,攻也不敢,走也不敢,命运似乎已经注定。
四月初六,刘知俊无奈请降,在他想来,与其等待朱温打败黄巢,再来收编他,还不如顾及眼下,直接投靠韩雉来得实惠。
徐卫军大帐之中。
击溃李谠、收降刘知俊之后,朱璃等人马不停蹄,立刻就开始商议起,对付尚让、时溥二人的方略。
“尚让原有三万多人马,加上近段时间,罕之、李谠相继溃败,大部分逃匿的草军,都归附到了他的麾下,粗略估计,他现在的兵力,已达四万有余。”朱璃直接开口分析道。
“尚让是王仙芝、黄巢的宿将,掌控的也是草军最精锐的卫士,以他的威望,在草军之中,除了黄巢本人,无人可以撼动,战力无匹,不可力敌。”
“再看时溥,时溥本有小两万的人马,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也是徐州最精锐的卫士,据探马回报,他又从彭城拉来一批壮丁,临时补充了五千卫士,现有两万五千人马坚守城池,背靠地利,同样不易攻取。”
说道这里,朱璃环顾了一下众人,继续道:“无论是尚让、还是时溥,都不是我们现在能够一口吞下的,我们无论攻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会坐视,与其渔利他人,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吧。”
众人闻言,相继点头。
李罕之性子比较急,而且好战成瘾,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正热血沸腾,不过李谠那家伙太不争气,一看到韩雉等人制造出来的假声势,就直接溜了,让他还没过瘾,大战就结束了。
而刘知俊,更加软蛋,竟然直接投降了,让他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心痒之下,不甘地开口道:“那我们就这样干看着吗?”
“不然。”韩雉接口道,“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等上蔡方面的消息,无论黄巢胜败,尚让和时溥必有一战。”
“黄巢若胜,尚让执行黄巢之令,不得不战;黄巢败,尚让为了获得自保的资本,同样会攻击时溥,什么时候战,就看各人对时机的把握了。”
“也就是说,尚让、时溥两人,在陈州那边出了结果后,总有一方会率先发起进攻的,那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
翌日。
杨再兴、李罕之站在大帐门口,相互睁大眼睛
,瞪着对方,大有大打出手的倾向。
正在这时,一名府卫,带着一身劲装的荆铭匆匆赶来,杨再兴撇眼看到了荆铭,好奇道:“荆铭,又有什么紧要消息?”
荆铭神色凝重,听到杨再兴的声音,抬起头来,苦笑地看了他一眼,歉然道:“杨兄,我有急事回禀将军,就不跟你客套了。”
杨再兴还待说什么,就见荆铭匆匆进入大帐,风风火火,十分迫切,只留给他一个有点萧索的背影。
倒是让杨再兴一脸疑惑,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时李罕之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杨再兴却不再理会,而是竖着耳朵,靠着大帐,聆听起里面的动静来。
一看杨再兴举止这么奇怪,李罕之不由得有样学样,也偷偷地聆听起大帐内的动静来。
“有事吗?”见到一脸凝重的荆铭,朱璃疑惑道。
荆铭深深地看了朱璃一眼,突然“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地埋在两臂之间,好似有多大罪孽似的,悲呼道:“将军,属下该死,请赐属下死罪。”
朱璃原本没当一回事,荆铭是他的情报头子,面见他汇报情况,是常有的事情,哪里想到,他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要知道,有唐以来,可以说是古代王朝中,最开明的一个朝代,除了面见圣人,哪怕是平民见到上官,也从不双膝跪拜。
单膝跪地,已是极限,甚至军中除了心腹属下,很少有人跪地参拜,一般都是拱手礼,而荆铭突然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可见一定是愧疚到了极点,亦或是确实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
朱璃心中一惊,目光盯着荆铭,露出了审视的神色,慎重地道:“你先起来吧,有事说事儿。”
荆铭闻言,并未起身,而是嘶哑着声音,悲懑道:“将军,属下,属下对不住你啊。”
对不住自己,朱璃一听迷糊了,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强作镇定道:“什么事情?对了,若是关于我的,你就起来说话吧。”
“不,将军,属下百死莫赎。”荆铭惨然道,“尉迟娘子,尉迟娘子.......”
“什么?”一听是关于尉迟槿的,朱璃蓦然站起,不可置信地望着荆铭,眼中充满了惶恐,急切道:“槿儿怎么了?快说啊,槿儿到底怎么了?”
“尉迟娘子,她,她失踪了。”荆铭嘶声悲呼道。
“咕咚”朱璃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整个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木然无力地跌坐在座位上,“槿儿失踪了,槿儿失踪了?”
他的口中,只剩下无意识地低喃,不但难以置信,更加难以接受。
“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说失踪就失踪了呢?。”朱璃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又蓦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悲愤难明地逼视着,趴伏在地的荆铭,大喝道:“到底怎么回事,槿儿为什么会失踪?”
朱璃真的怒了,那个开朗大方、爱憎分明的小娘,那个傲如冬梅、娇若火莲一般的女子,突然失踪了,还是在荆铭、梁缵、谢天、谢地等人的保护下,莫名其妙地失踪的,这叫他如何能够相信?
最重要的是,那可是他亲口预定的媳妇,说没就没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虽然在感情方面,他不善表达,可是一旦投入,就是深爱,一旦决定,就是永远。
尉迟槿的突然失踪,无异于又一次,在他的心头剜掉一块肉,让他疼得无法呼吸,让他痉挛得无法自抑。
焦灼、愤怒的咆哮,就连躲在大战外面偷听的两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塌灭诸天、荡平四海般的怒火。
只听“噗通”、“噗通”两声,杨再兴、李罕之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尽皆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脸上突然腾起一抹心有余悸之色。
不说李罕之,杨再兴跟随朱璃这么久,都从未见过对方发火,这么大的怒火实属首次,显然是急怒攻心、都有点丧失理智的感觉,即便一身是胆的他们,也被吓倒了。
朱璃虽然秉承人人平等的原则,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在一众麾下的眼中,他毕竟是一方主君,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主君发火,什么人敢等闲视之。
更何况,这是一个从不急言令色的主君,突然爆发出的愤怒,更是让人心惊胆战、无所适从。
而处于爆发中心的荆铭,更似疾风骤雨中的雏菊一般,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残到体无完肤、蹂躏到凋落残败似的。
但面对朱璃的质问,荆铭不得不咬牙回道:“将军赎罪,上次将军攻破李罕之大营,属下将消息传回,正准备汇报给严先生,不意被尉迟娘子截获,她说会代我传达给先生,属下自然没有怀疑,继而就转道继续打探消息去了。”
“可是几天后,属下再次回去传递消息时,就听严先生说,娘子她留书出走了,甚至都没说去了哪里。”荆铭有点憋屈,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留书出走,她的信上都说了些什么?”朱璃神色稍缓,立刻追问道。
“娘子在信上,只是代属下将要汇报的消息传递给了先生,声言只是出去走走,让大家不要担心,并没有说去了哪里。”荆铭忙不迭地连忙回道。
朱璃闻言,神色复杂难名,同样毫无头绪,突然又道:“那谢天、谢地呢?”
荆铭闻言一愣,继而立刻道:“这二人是娘子的亲随,和娘子一起失去踪迹。”
想了想,又接着道:“我们追查到了彭城,确认她们曾经进入过军营,自此就失去了线索。”
“彭城军营?”
“是的。对了,当时彭城正在征兵,负责人是一个叫做黄皓的都尉。”荆铭想了想,便再次事无巨细地回道。
尉迟槿去军营做什么,朱璃百思不解,以他的情商恐怕也是无法理解的,因此继续道:“那黄皓人呢?”
“黄皓在大概七、八天前,就已经率领新军赶赴萧城了,现在应该还在萧城,我已经派遣鬼武士混入那里,让他们伺机接近黄皓,打听消息。”荆铭连忙道。
“好,除了黄皓,同批进入萧城的卫士,也不要放过,若是槿儿混入军营,应该不会用真名,但谢天、谢地非常好认,有消息马上通知我。”朱璃伸手,捏了捏眉心,突然感觉非常疲倦,似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