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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 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 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 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 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平日里总拿来插花, 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 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 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 却也依然身娇体贵, 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就带了三分亲近,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