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与众位卿家一直盼着与战王相聚,皇姐风姿不改,此刻怎么都得让皇弟先敬皇姐一杯。”燕无争执杯从座位上站起,朝公仪无影慢慢走近,“皇姐于柳蓝的地位,金尊玉贵,无争对战王之心,如同此酒清冽。”
言顿之时,他几乎已经站在了公仪无影的身前,幽幽的酒味已袭入公仪无影的鼻息,这金銮殿宫宴上的酒是什么酒?竟在她面前如此纯净透底、清冽醇香。
公仪无影比谁都清楚无争这杯酒想表达的是什么,然众臣面前,母后在金銮殿上已代无争道出了此次宴会另有的意思,父皇母后先行避开表明不予干涉无争与自己之间,而无争……
“姐弟之间无须客气。”她缓缓一笑,却并不执杯,“这金銮殿上有远道而来的客人,还有劳苦功高的将臣,皇弟这第一杯酒应先敬他们。”你想说的话不是父皇母后所期望的,更不是群臣心里揣想的,而这金銮殿上的每一个表达都不是儿戏。
若不是这个气氛,早将杯子碰过去了,燕无争心里说,嘴上却更加恭敬:“皇姐于柳蓝劳苦功高,何况这一路上舟车劳顿……”
公仪无影眉头一皱,无争竟还是想一味澄清自己,饮下这杯酒,父皇母后将宫宴安排在金銮殿上并先行离开的心思置于何地?
“此次本王回国,皇弟千里相迎,不惜越出墨州边境,几次举信相催,这一路上皇弟才是真正辛苦。”她执起杯盏,“便让本王敬太子,皇弟无须客气。”
一句话让空气里的揣测与疑惑像一颗石子掉进静静流淌的小溪,瞬间激起浪花。
原来战王先回灵都是有原因的,太子对战王并不像表面那般相敬,甚至对战王之子继承战王之位心存不满,金銮殿上全权做主分明另有深意……他们都是公仪世家的后人。
“战王”在柳蓝不仅是权力,更是军民心中的地位,是荣誉与精神的延续。
皇后的意思分明是说下一代战王还有选择,而这选择意味着……
战王是众望所归,顶天立地,虽为女子之身,但这早已不是可以被轻视的理由。
一旦想法在相互的窃窃私语之中得到最直接的肯定,大殿里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文官尚还含蓄,只在神情间露出不屑,目光再不看太子,可武将性直,更大多是以公仪无影马首是瞻,其中甚至有人曾亲历过当年无垠生死阵一战,体会出这层意思,如何忍得下?
武将堆里“没意思”、“除了战王谁都不服”等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道魁梧的身形趁着酒意举着杯子站起身,朝燕无争道:“微臣是个粗人,既然皇后说了此时畅所欲言,微臣就斗胆问太子爷一句,皇后是几个意思?下一代战王无论是谁是什么意思?有多少个谁是等着这个位置的?”
燕无争缓缓转过身,看着眼前看似莽撞却双目明亮的武将身形,半天不语。
皇姐的话比父皇的铁尺落在身上不知疼痛了多少倍——置疑的心思随着母后那番话,别说是在皇姐眼里,在所有人眼里都已经成为挑衅的行为了,还有必要“假惺惺”?
想到大阵里,嫉恨让他的剑刺伤了皇姐,她却忍着伤痛毫不犹豫地抓住悬崖边的他……
想到御书房里,她冲过来挡住父皇盛怒下的重重一击,“无争没有做错任何事……”
屋顶上,两个人拿着酒袋。
“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姐姐。”
燕无争心如刀绞,如今无论什么场合,他都可以自豪而亲热地叫她“姐姐”,可是……
想举信相催的事,姐夫抬出父皇,皇姐当时是口不择言地阻止,可此刻……
燕无争苦笑一声,“众爱卿心里又有多少个谁?”
上官玉辰又自饮一杯,这赶鸭子上架其实是你姐逼的,姐夫与你同病相怜,都无奈。
燕无争苦笑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味不明,但这“多少个谁”四个字无疑像在宣布金銮殿上宴会的深意。
在场的朝臣一个接一个不胜酒力,欲先行告退。
燕无争沉着眼眸看着眼前,垂下手臂,却不让杯中之酒洒下一滴。
他们的行为无不是在维护皇姐的骄傲与尊严,他们的任何表现皆不为过,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蓦然一声闷响,一个杯盏沉重地打落在桌面。
“此处岂是放肆之地?”公仪无影缓缓站起,“金銮殿上,太子全权做主,没有他的允许,谁敢离开?”
凌厉慑人的气势令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已经行动的人回到原位,已经站起的人坐了下去。